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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朱立坤卷

朱立坤(1964—),生于湖南省湘潭县。1983年考入湖南中医学院。文学博士。1980年开始诗歌创作并发表作品,曾获多种文学奖,并被译成多种外国文字。2005年,荣获“中国当代十大优秀青年诗人”称号。现居湖南湘潭县,从事医学工作。主要作品有:诗集《捡拾的花朵或曰我的诗》、《逆向的月光》、《向地底生长的大树》(中英对照)等。重要作品入选《二十世纪中国新诗选》(英汉对照版)、《中国当代诗歌导读》、《新中国六十年文学大系·散文诗精选》等选本。

战争年代

铁甲车的履带上新

鲜的尸块仍然

在急剧地

抽搐

淋漓的血冒

着蒸腾的热气

被人折断的竖琴

高高地

悬挂在

古老的银杏树上

哭号的母亲

用绝望的丝线

为儿女们

辛勤地编织寿衣

黑色蔓延顿成席卷

哑巴流行

等你

喧嚣我灵魂一切的呐喊

我用无言等你

演奏我青春全部的乐章

我用白发等你

横渡我心灵唯一的河流

我在彼岸等你

翻越我头颅唯一的高峰

我在天堂等你

一生盘存

我归还过我的中国

许多血液(远远超出

我年轻时喝下的墨汁)

虽然我不曾奉献出

任何一曲献媚的唱词

我归还过我的中国

无数骨头(大大多于

我一生摄入的钙质)

虽然我不曾高叫过

任何一声露骨的吹捧

即景:在冥思中

一个前世被我杀死过的人

埋葬了我

一个来生将我杀死的人

盗我陵墓

一个今生我想要杀死的人

默默悼我

向地底生长的大树

多少泪滴返回了血液

多少果子走进了花蕾

多少衰老的形象

被他母亲的子宫

再度收留

多少熏脸的酒香啊

轻轻地一抹

竟回复到

一束高粱

多少死去的爱情啊

在寻找

一条通往初恋的

秘径

多少微笑开出了花朵

多少猎枪变回了森林

多少岁月踏作了泥土

我的生命啊

又一次

鸟语花香

语言

昨夜梦中

父亲从遥远的天国

打来了长途

今天清晨

我拜谒了

他的孤坟

哎!一株蓝色的山茶花

正在怒放几只黄色的蝴蝶

围绕着她缓缓地飞翔

现在我站在老家书房门外

独自沉思

我对未来已经不再畏惧

蓝色的山茶花

和黄色的蝴蝶

是我和母亲

都能听懂的语言

生命的多维存在

一条大河在她诞辰之前

就养育了整个世界

与水有关的

一切事物

我开过一百朵洁白的枳壳花

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

我落过一千只殷实的风信子

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后

我的泪眼咳出了一小瓣幸福的夕阳

在我遇见你的一刹那

祝福

祝福春天

祝福秋天

祝福地底的探路者

在天空中找到

对应的星辰

祝福笼中鸟儿

重回蓝天

自由地飞翔

祝福爱我的人

保有一份旁观者的清醒

祝福背叛我的人

邂逅人生的至幸

祝福我自己平安地生存到

下一次太阳升起

祝福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饱餐之后有一个甜美的梦境

祝福每一条人生的路

自己走回绝望者的足下

祝福早晨

祝福长夜

疯人呓语(之一)

“花园里第一朵盛开的玫瑰

谋杀了多梅雨的夏季。”

“厚厚的棉衣披在身上

我赤裸地将自己放逐。”

“青春犹如一场天空中飞翔的洪水

我少年的船儿在那搁浅。”

“骗子们的贞节表情的泪水中

羞涩的太阳又一次盛装出浴。”

“幸福像梅花开过

结出我一生冬季。”

“性病的黄色内容永恒了

本世纪经典爱情

最华丽的一页。

脸。抹布。商店的金字招牌。

穿迷彩服的哲学。蚊子的咳嗽。

鲜血及其他。

猪脚炖红萝卜。最丰盛的早餐。

阿门。”

“最动人的歌声。

是爱人的皮鞭。”

疯人呓语(之二)

生命之中流亡的那座城市

为我敞开一千道紧闭的门

歌唱行走睡觉思索

然后珍惜浪费

长于一千年的每一分钟

命运

一枚邮票

贴在我人生的反面

所谓彼岸乃是相爱的两人

能够携手抵达的远方

昨夜中午我装修好的面孔

仿佛一场犬吠

回首

我曾用一把折断的琴

演奏过生活

我曾用许多错误的字

书写过青春

我曾在一条无水的河边

垂钓过自己

我曾于一片欲望的森林

砍伐过他人

一棵被人伐断的老榕树

一棵被人伐断的

老榕树

在睡梦里

悄悄藏起伐木者的斧头

一棵被人伐断的

老榕树

在睡梦里

为失巢的鸟儿又一次站岗守夜

一棵被人伐断的

老榕树

在睡梦里

将伐木者的身影搬出森林

一棵被人伐断的

老榕树

在睡梦里

不声不响收拾了人类的春天

比河流更宽的沟

我的左手流着长江

(诗人父亲举头望明月)

我的右手流着黄河

(艺术家母亲低头思故乡)

我的心口堵着一条污染的湘江

(化工厂废气中日渐长大的儿子独自皱眉头)

二○一○年五月十三日

刚刚过去的那一秒

我在我的酒窝中沉睡了一千零一年

一朵在陶渊明茅舍前曾经香过的野菊

绽放了二千零二次

一棵和我灵魂有过千万次亲密接触的枳壳树

挂了三千零三次果

一枚也许会从中怀孕出猴子的石头

落了四千零四次叶

你荔枝般宁静而温馨的笑蜇痛了

我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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