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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前世(1)

高速公路上,一辆“雪铁龙”在飞驰。

车里有一男一女,气氛算不上融洽。

把着方向盘、紧绷着脸不说话的男人叫作殷小君,是一家贸易公司的业务经理。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美女,是殷小君的未婚妻朱瑶瑶。她原本是个网拍模特,打算在嫁给殷小君之后做个全职太太。

所谓的“嫁给殷小君”,也不是多遥远的事情。现在他们正驱车前往民政局,准备登记领证。

“你妈妈这次也太过分了。”殷小君终究没忍住,打破了沉默。

“我妈过分?你妈才过分好不好!”朱瑶瑶将粉扑放进粉盒,立刻反击。

“原本谈得好好的,房产证上不写你的名字,你家里现在又突然变卦。”殷小君的火气很大,拔高音量吼道。

“是啊,我家里是变卦,你家里就没有?你家原本不是答应给套独立婚房嘛,现在呢?还不是要和父母住在一起?”朱瑶瑶冷笑一声,说道。

殷小君听了这话,怒气更盛。他刚准备反唇相讥,却瞥见后视镜里的一辆奔驰显得有点异常。

只见那辆车用飞一般的速度在走曲线,殷小君顿时反应过来——车主是酒后驾车,而且估计喝得还不少。

要是不快点避开,若两车相撞,后果不堪设想。

殷小君大惊失色,赶紧转着方向盘,准备让出一条道让那辆奔驰先过去。

朱瑶瑶见殷小君面色异常紧张,又紧闭着嘴不说话。她以为是“独立婚房”的问题戳到了他的痛处。所以,她扬扬得意地说道:“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是被我说破了阴谋,无话可说了?哼,我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家里计划好了的……”

她的喋喋不休,被殷小君的一声怒吼打断:“你给我闭上嘴,别废话了好不好!”

他嘴上咆哮着,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右侧的后视镜上,观察着那辆奔驰车的行驶轨迹。没想到,由于他只顾着躲避那辆奔驰,不知不觉中,他的雪铁龙越来越往左偏去。

左边车道上,有一辆丰田正在疾速行驶。

当殷小君从另一侧的后视镜里看见丰田的时候,知道为时已晚,但他还是努力控制着方向盘,力求在两车相撞时,将受到的损伤降低到最轻。

终于,几秒钟后,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然后整个车子开始剧烈地晃动。

殷小君可以感觉到,雪铁龙被撞得冲出了高速公路的隔离栏,沿着小山坡翻滚着往下坠落。

他本能地用强壮的身体压在吓呆了的未婚妻身上,双手将她紧紧抱住。

“老公!啊!啊!”朱瑶瑶不顾一切地大叫着,瞪大了恐惧的双眼。

雪铁龙终于停止了翻滚,朱瑶瑶早就昏厥过去。殷小君还有微弱的意识,嘴唇上鲜血不断渗出,滴在未婚妻的脸上。

就在他想要翻转身体,推开扭曲的车门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巨响。

那是爆炸引发的巨响。

伴随着身体被撕裂开的剧痛,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原来真的有地府啊!

已经变成了鬼魂的殷小君和朱瑶瑶,走在横跨忘川河两岸的奈何桥上。

这桥非但狭窄幽长,而且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吸力,鬼魂们一旦踏在这桥上,就绝没有回头的可能性了。

殷小君发现自己几乎是腾空在移动。他又瞧瞧朱瑶瑶的双脚,也是足不沾尘。与其说他们俩在“行走”,倒不如用“漂移”更准确些。

四周环境阴森,还伴随着一股腐臭发霉的味道,难怪都说这地府只有小鬼才能生存,果然这里是不适宜人类居住的所在。

奈何桥的尽头,有一座破败的凉亭。亭子里坐着个老妇,她的脸如同一朵衰败的菊花,深深的皱纹沟壑纵横。她眯着眼,娴熟地将瓮里的茶汤分配到一盏盏茶盅里。

这茶汤,就是大名鼎鼎的“孟婆汤”了。

喝了孟婆汤,再往前走,有一个五彩斑斓的圆形巨轮。这巨轮在缓缓转动,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拴在法轮上的锁链发出“噶啦啦”的声响。锁链挂着数不清的符咒,伴着那声响随风摇曳。这就是投胎转世的关键所在——转生台。

鬼魂们踏上转生台,便可进入六道轮回,转世投胎。

那巨轮外缘刻着“转轮圣王”四个金色大字,轮上是“三世佛”的金身塑像。巨轮中间射出六道毫光,直射轮外,将巨轮分为六份:分别是天道、人道、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殷小君和朱瑶瑶远远瞧见这转世投胎的“生产线”,虽然心里不情不愿,可脚下都不由自主地慢慢朝前飘去。

这是主宰人类生死轮回的业力,不是靠殷小君和朱瑶瑶两个小鬼魂可以拗得过的。

就在这个时候,殷小君听到了朱瑶瑶的一声轻柔呼唤:“老公啊……”

他扭过头,见到了她饱含深情的双眼,眸子里透出的,是对他的依依不舍。

此刻他俩都已是灵体,所以殷小君并没有感觉到朱瑶瑶的小手已经握住了他的大手。

小手牵大手,我们一起走过这最后的路程。

殷小君不经意间低下头,视线触到她握着的手,顿时心如刀绞,不禁潸然泪下。

“刚才在车里……对不起。”想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在对朱瑶瑶发脾气,心中是无限的悔恨与内疚。

朱瑶瑶摇了摇头,回以平和的微笑:“老公,别说这些了。你看,再往前走,咱们就要喝孟婆汤了。据说喝了这汤之后,之前种种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样,才可以心无杂念地投胎转世。”

殷小君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再往前走一段,我们两人就要各奔来世前程,从此相忘了。他叹了口气,虽然心有不甘,却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其实我们真蠢,为了一些身外之物吵得不可开交的。现在倒好,连个肉身都没有,就这么在空中飘来飘去,真是干干净净了。”朱瑶瑶苦笑着说道。

话音刚落,他俩已经站在了孟婆茶亭前。那老婆子不由分说地递过来两盏茶汤,一人手里一盏。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用了。就在殷小君端起茶汤,要一饮而尽的时候,只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且慢!”

殷小君只听得“且慢”二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茶盅搁回桌案上再说。

他见朱瑶瑶已经喝了一口,来不及思考,便一个箭步冲过去打掉了她手里的茶盅。

这孟婆汤果然厉害,朱瑶瑶才喝了一小口,便已昏昏沉沉,飘也飘不稳了。

殷小君将她搂进怀里,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一袭白衣、兽面獠牙的妖怪三步并作两步地蹦跶过来。

“白无常,你来做什么?”孟婆疑惑地问道。

哦,原来这厮便是白无常。

白无常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朝孟婆招招手,道:“来,老婆子。哎,你过来嘛。来来来,借一步说话。”

孟婆将手里的汤勺放下,嘴上嘀咕了几句,走到白无常面前不耐烦地说道:“到底有何事,你快点儿说,没瞧见我正忙着嘛!”

白无常左顾右盼,这才对孟婆附耳说了一番。

殷小君不敢凑过去,只好伸长脖子、竖起耳朵,想听到只言片语,可终究是徒劳无功。

“有这等事!”孟婆听白无常说完,一脸惊愕。

“是啊,这地府里就属您老知道的门道多。还请您想个法子,救我兄弟一命吧!”白无常哀求道。

殷小君听了这话,暗自思量道:这白无常的兄弟,想必就是黑无常了。他俩和什么魑魅魍魉啊,牛头马面啊似乎都是替阎王爷办差的小鬼。这会儿听白无常的口气,似乎是黑无常捅了大娄子,要孟婆帮着擦屁股呢!

这黑无常……犯了什么错呢?

正这么想着,只听得那孟婆又说道:“既然如此,看来只好……”她一双浑浊的老眼朝殷小君怀中的朱瑶瑶瞟了一眼,继而问白无常道,“小子,你看这女子可以吗?”

白无常会意,立即紧随其后瞟了朱瑶瑶一眼,道:“年纪倒是差不多,只是……”

殷小君警惕地将朱瑶瑶抱紧,生怕别人——不,是别的鬼将她夺了去。听到朱瑶瑶嘴里呢喃着“老公……”他顿时觉得浑身涌起一股力量,瞪着孟婆和白无常,准备随时保护爱人。

那孟婆并不在意殷小君的这番举动。她眉头一皱,脸上的皱纹重新排列组合,拼成新的纹路,对着白无常就数落道:“臭小子,你还在这儿挑三拣四的?须知老太婆我这么帮你们,也是担着天大的干系的。你要是觉得那法子不行,那我便也别无他法了。你就眼睁睁地瞧着你兄弟受苦吧。说不定,阎王震怒……”

白无常听到“阎王震怒”四个字,吓得它本来煞白的面孔反倒有了血色。

“知道怕了就好。”孟婆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臭小子,你觉得这女子可好?”

孟婆说着,手指朝朱瑶瑶一指。

白无常无奈地点了点头,道:“都到了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就她了!”

“瑶瑶她不用喝孟婆汤了?”殷小君听了孟婆的话,先是一喜,又是一疑,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孟婆的声音冷冷的,“你快放开她,白无常要带她去转世投胎了。”

“那我呢?我也要喝吗?”殷小君指指桌案上的那盏茶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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