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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百里茜离开以后,思嘉走到楼下过道里,点上一盏灯。屋里热得像个蒸笼,她那迟钝的感觉消失后,肚子开始饿了。她记起自己从昨夜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只喝了一勺玉米粥,于是端灯来到厨房。那儿炉子里的火已经灭了。她看到长柄浅锅里还有半张硬玉米饼,于是拿起来大口大口地啃着,再去面寻找其它食物。盆里还有一点玉米粥,她直接用大钓舀着吃起来。那是需要放盐的,可是她饿坏了,连续吃了四勺,她这才感到厨房里确实太热,便又拿着食物回到过道里去了。

她知道她应该上楼去陪伴媚兰,但还是坐在了台阶上继续啃玉米饼。

她吃完东西,体力恢复了些,揪心的恐惧却随之而来了。她听得见街上远处嗡嗡的嘈杂声,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只觉得有一个很大的声响在时起时落,但无法听清楚。她努力地向前倾着身子细听,一会就因为太紧张而腰酸背疼起来。现在她是多么渴望听到马蹄声、渴望看到瑞德。他会把她们带走,带到别处去。不管去哪里,她都不在乎。

这时树顶上升起一片隐隐的火光,使她很奇怪。然后,那火光愈来愈亮。

她忽然看见一条火龙从树顶上蹿起,高高地出现在半空中。她猛地跳起来,心又开始怦怦地跳个不停。

北方佬已经来了!他们正在那里烧毁市区。

她跑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把上身探出窗外,想仔细地看看整个情况。天空是一片可怖的殷红色,一股股的黑烟像飞浪似的旋转着挂在火焰上空。现在烟火味更浓了。思嘉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要往哪里逃跑,她要如何对付。她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只好紧紧抓住窗棂,否则就要跌下去了。

“我得认真想想,”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我一定得想一想。”可是她无法思考。天空被巨大的火焰撕裂了。然后又是几声巨响,大地晃动着,她头上的窗被震碎了,玻璃落在周围。

一声声震耳的爆炸声不断传来,世界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地狱。她只剩下恐惧。

她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需要钻进母亲怀里逃离眼前的情景。如果她是在塔拉,跟母亲一起,那多好啊!很快她看到百里茜冲进来了,她奔到思嘉跟前,死死地抓住她的胳膊。

“北方佬——”思嘉嚷起来。

“不,太太。是咱们自己人!”百里茜气喘吁吁地喊着,指甲深深地掐在思嘉的胳膊上,“他们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烧了,还有,上帝,思嘉小姐,他们准备把70卡车的大炮炮弹和火药爆炸了,耶稣,咱们都会死的!”百里茜又尖叫起来。

北方佬还没来,那我们还能逃跑掉!于是她把惊散了的全身力气又集拢起来。

她努力镇定下来。

“好了。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北方佬还没来呢,你这笨蛋!你找到巴特勒船长了吗?他说了什么?他会来吗?”百里茜不再嚎叫了,但是她的牙齿还在颤。

“是的,太太。我终于找到他了,在一个酒吧里,他——”“他会来吗?你告诉他我们需要马车了吗?”“上帝,思嘉小姐,他说他的马和马车被军队拉去当救护车了。”“啊,我的天啊!”“但是,他会来——”“他怎么说的?”这时百里茜已经能稍稍控制自己,可是她的两个眼珠子还在不停转动:

听完百里茜的叙述。思嘉的心情又差了,认为最后一线希望也消失了。她真傻呀,为什么没有想到军队撤退时肯定会把留在城里的车辆和牲口都拉走呢?她一时呆住了,也听不到百里茜还在说些什么,但是她很快又恢复过来,继续听下去。

“后来他说,他要到军队里去为你骑匹马来,就算只剩下一匹也好。他还说就算丢了性命也要给你弄匹马来。”

“后来他又笑着让我赶快回家去。就在我刚要回来,只听扑通一声响起来了!我吓得差点倒下了,这时他说这没有什么,只是咱们自己人把弹药炸了,省得落到北方佬那里,还有——”“他会来吗?他准备去弄一匹马来?”“他是这么说的。”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好多了。瑞德是个聪明的人,只要还有办法弄到一匹马,他是肯定会弄到的。如果他能把她们救出去了,她就不再计较他的过错。

逃跑呀!只要有瑞德在身边,她就不怕了。他会保护她们。感谢上帝!她现在只是从安全着眼,变得很实际了。

“把韦德叫醒,给他穿好衣裳,再打点一包常用的衣裳。把它们放入箱子。不要告诉媚兰我们要走了。还不到时候呢。但是要用两条厚毛巾仔细地把婴儿裹好,把他的衣服也准备好。”百里茜还是不动,思嘉推她一把,把她那紧抓着的手摆脱掉。

“快去!”她喊道。这时百里茜才飞快地跑了。

思嘉知道她应当进屋去安慰安慰媚兰,知道媚兰一定被被吓坏了。那个场面真是太可怕了,好像世界末日到了!

但是,她现在还下不了决心到那间屋去。她跑下楼来,准备把皮蒂姑妈逃往梅肯时留下的那些瓷器和银器打点一下。可是不知怎的,她什么都拿不住。她慌慌张张行走时还在旧地毯上滑倒了,但是她即刻跳起来,毫无感觉。她听见百里茜在楼上匆忙地到处奔跑,那声音使她非常害怕了,因为她自己也是在盲目地跑来跑去。

她跑到走廊上去有十多次了,但是这次她肯定不再回来收拾那个令人生厌的包裹了。要想收拾一点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在走廊上坐下,只能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在这里等待瑞德而束手无策。可是等了好久,他就是不来,真是急死人了!

终于,从大路前头很远的地方,她听见隐约不清的缓慢地马蹄声。他怎么不快点走呀?他怎么不鞭打着马跑起来呀?

那声音近了,她一下从走廊上跳起来,呼喊瑞德的名字。然后,她隐约看见他从座位上爬下来,接着大门开了,他朝她走过来了。他来到灯光下,思嘉终于看清楚了。他穿得整整齐齐,似乎要去参加舞会似的。

他潇洒机敏地朝思嘉走过来了,漂亮的脑袋骄傲地扬起,神气得像个王子。思嘉的恐惧,却像一贴兴奋剂似的使他更加强悍了。他那黝黑的脸上露出勉强掩饰着的残暴无情的神色,这一点如果此时思嘉头脑清楚,肯定会被吓倒的。

他那对黑眼睛神采飞扬,好像觉得眼前这整个局面很有趣,好像这巨烈的爆炸声和一派恐怖的火光只是要吓吓小孩子罢了。他走上台阶时,她跌跌撞撞地迎上前去,她脸色惨白,那双绿眼睛像在冒火似的。

“晚上好。”他拖长音调说,同时优雅地摘下了帽子。

“天气真好呀。我听说你要出去旅行呢。”“你如果再这样,我就永远不再理睬你了。”她哆嗦着说。

“你不会被吓破胆了吧?”他故作吃惊的样子诡秘地微笑着,她恨不得把他推回到台阶下去。

“是的,我害怕极了。要是你也有上帝给山羊的那点头脑的话,你也会害怕的。但是咱们没时间了。咱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一切都听你的吩咐,太太。不过你准备去哪儿呢?我是因为好奇才来这儿的,只是想看看你们准备往哪儿去。四面八方都有北方佬,只有一条军队出城的路北方佬还没被占领。不过这条路也不会维持多久了。

你如果跟随部队沿麦克诺公路走,他们肯定会把马拉去,这匹马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偷到手的呢。你到底要到哪里去呀?”听完这些话,她站在那里浑身哆嗦,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可是,经他这一问,她却终于明白要到哪儿去了,那是她一进挂念的地方,那是唯一的地方呀!

“我要回家去。”她说。

“回家?你是说回塔拉庄园?”

“是的,是的!回塔拉去!啊,瑞德,我们必须赶紧走呀!”他瞧着她,似乎她神志不清似的。

“塔拉?我的上帝,思嘉!难道你不知道他们一直在琼斯博罗打仗吗?就是要抢夺在拉甫雷迪前后10英里的那段路,已经打到琼斯博罗的街上去了。现在北方佬也许已经占领了整个塔拉,占领整个县了。你不能回家!你没法从北方佬军队中间穿过去呀!”“我必须要回去!”她大喊道,“我一定要!我一定要!”“你这小傻瓜。”他也激动了起来。

“你不能走那条路嘛。就是你没有碰上北方佬,那树林中也都是双方军队的散兵。同时咱们的许多部队还在不断从琼斯博罗撤退。他们会毫不客气地把你的马拉走。你唯一的办法是沿麦克诺公路走,上帝保佑,黑夜里他们也许不会看见你。但是你不能到塔拉去。就算你到了那里,你也许会发现它早就被烧光了,不存在了。那样做简直是发疯。我不同意你回家去。”“我一定要回去!”她大声尖叫起来。

“你不能阻止我!我一定要回去!我要回家!我要我的母亲!你要是阻拦我,我就杀了你!我必须回去!”充满惊吓的泪水从她脸上淌下来,她终于忍不住了。她用拳头猛击他的胸部,一面不停地尖叫:“我要!我要!就算一步步走回去也要回去!”她突然被他抱在怀里了,她那满脸的泪水紧贴在他胸前纯白的衬衫褶边上,两手也乖乖地放在那里。

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一头乱发,他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他那满身是白兰地、烟草和马汗的气味,让思嘉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来。

他那么温柔,那么令人欣慰,她甚至渴望永远依偎在他怀里。他用那么强壮的胳膊搂抱着她,她好像什么也不害怕了。

他用手绢替她轻轻地擦掉脸上的泪水。

“来,乖乖地擤擤鼻子,”他说着,眼里闪出笑意,“我们得马上行动了,告诉我该怎么办。”

他见她颤抖着嘴唇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便自作主张了:

“威尔克斯太太刚才分娩了?所以不能随便动她呀!那可太危险了。不能让她坐这辆摇摇晃晃的货车颠簸二十几英里,咱们应该让她跟米德太太一起留下来。”“我不能丢下她。米德夫妇都走了。”“那么让她上车去。百里茜哪儿去了?”“在楼上收拾箱子呢。”“箱子?那车上能装下你们几个人就不错了,而且车子随时可能支撑不住。让她把屋里最小的那个羽绒床垫搬到车上去。”思嘉无法动弹。他牢牢抓住她的胳膊而她仍旧站在那里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他撇着下嘴唇讽刺地说:“难道这就是那个向我保证既不怕上帝也不怕人的英雄吗?”说完他突然哈哈大笑,并且放开了她的胳膊。她好像被刺痛了似的,恨恨地看着他。

“我没有害怕。”她说。

“不,你有。我并没有带嗅盐呢!很快你就要晕倒了。”她只能无奈地顿了顿脚,然后便一声不响端起灯来,走上楼去。他紧紧地跟在她后面,她甚至听得见他在她后面暗笑。这笑声让她坚强起来。她走进韦德的育儿室,看见他抓住百里茜的胳膊坐在那里,没有穿好衣服,正在打嗝儿。百里茜正在哭泣。韦德床上那个羽绒褥套是小的,她吩咐百里茜把它搬下楼放到车上去。韦德跟着她下楼。

“来吧。”思嘉带着他们,向媚兰的门口走去。

媚兰静静地躺在床上,被单盖得很严。她的脸色惨白得可怕,但那两只深陷的带黑圈的眼睛却是平静的。她发现瑞德来到她的卧室时并不惊讶,仿佛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她微微地笑了笑,可是这笑容还没来到嘴角就不见了。

“我们要回家了,到塔拉去。”思嘉快速向她解释,“北方佬很快就会来。瑞德决定带我们走。我们只能这么做了,媚兰。”

媚兰无力地答应了,又向婴儿做了个手势。思嘉抱起那小娃娃,用条厚毛巾立刻把他包好。接着瑞德来到床边:“我会注意不让你难受的。”他安静地说,同时将被单卷起来裹着她的身子,轻轻地把她托起来。她没有出声,但思嘉发现她咬紧嘴唇,脸色也更加惨白了。思嘉高举起灯盏跟随瑞德向门口走去。突然媚兰朝墙壁做了个无力的手势。

“要什么?”瑞德小声问道。

“请你,”媚兰像耳语一样,一面试着用手表示,“查尔斯。”瑞德低头看着她,觉得她好像神志不清了,但思嘉明白了她的意思,有点不开心了。她知道媚兰要的是查尔斯的照片,它挂在墙上,他的军刀和手枪的下面。

“请你,”媚兰又低声说,“那军刀。”

“唔,知道了。”思嘉说。她照着瑞德慢慢地走下楼梯以后,又回去把那军刀和手枪连同皮带都拿走了。不过拿着这些东西还要抱着婴儿,并且又端着灯盏,那样子会很难看。媚兰一点儿不为自己濒临死亡和后面那些北方佬而着急,却一心想着查尔斯的遗物。

她拿过相片时偶尔瞧了一眼查尔斯的面容,他那双褐色大眼睛跟她的视线碰上了,然后她好奇地将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男人以前是她的丈夫,可是现在她几乎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孩子在她怀里挥动小小的拳头,像只小猫似的低声地叫着,她低头看着他。她这才初次感觉到这是艾希礼的孩子,并且立刻用她身上剩余的所有力量希望他是她的孩子,她和艾希礼的。百里茜连蹦带跳跑上楼来,思嘉把孩子递给她。她们赶快下楼,一路上灯光向墙壁投下摇拽的影子。在过厅里,思嘉发现一顶帽子,便赶快戴上,在下巴底下系好带子。这是媚兰的黑色丧帽,对思嘉的头也不合适,不过思嘉想不起自己的帽子放在哪儿了。

她走出去,一路擎着灯,下了屋前的台阶,并且尽量不让那把军刀碰到。媚兰平躺在马车的后座上,她旁边是韦德和毛巾裹着的孩子。百里茜爬进来把孩子抱在怀里。

车子不大,四周的挡板又不高。车轮向里歪着,似乎一转就会掉似的,思嘉朝那匹马瞧了一眼,马上心就沉了。那匹马又小又瘦,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整个脑袋都要垂到前胯里去了。马背上伤痕很多,连喘气也显得病恹恹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马,对吧?”瑞德咧嘴笑笑,“就像会死在车辕里一样。但是,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一匹了。好,让我扶你上车。”他从她手里接过灯来,放在地上。马车前座不过是横跨在侧面档板上的一条窄木板。瑞德将思嘉一把抱起来,放到这边的木板上。思嘉心说,做一个像瑞德这样健康的男人多好。她把宽大的裙子塞在大腿底下坐好。现在有了瑞德在这里,她什么也不怕了。

他爬上车来,坐在思嘉旁边的椅子上,接着提起缰绳。

“啊,等等!”她惊叫,“我忘记关好前面的大门了!”他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同时抖动缰绳击打着马背。

“你笑什么?”

“笑你呀——你要把北方佬锁在门口呢!”他说着,马已经慢悠悠地、难受地开始走动了。那盏放在路边的灯依旧照着,它照出的那个淡黄色的光圈愈来愈小,他们已去远了。

瑞德赶着那匹病恹恹的马从桃树街向西拐,马车缓慢地走上一条满是车辙的小道,突然一颠把媚兰闷住的一声叫喊打断了。硫磺味愈来愈浓,火一般的微风从市中心带来一片混乱的喧嚣。瑞德抖着缰绳让马拐入另一条车道,突然又一声猛烈的爆炸声传来,一团团大如流星烟火一样的火焰和黑烟从西边猛地腾起。

“那绝对是最后一列军火车了,”瑞德缓缓地说,“他们怎么没在今天早晨运出去啊,这些傻瓜!那时还有的是工夫嘛。这下可苦了我们了。我还打算走过市中心,我们就可以避开大火和迪凯特街上那些难民,安全到达西南市区。可现在我们必须在哪里横过马里塔大街才行,而爆炸就发生在马里塔大街附近,除非我猜错了。”“我们——我们必须要通过大火区吗?”思嘉战战兢兢地问。

“如果我们赶快跑就能避免。”瑞德说着,便突然跳下车,跑进一座黑暗的庭院里。他拿着一根小小的树枝回来,用它狠狠地向伤痕累累的马背上抽打,恨不得让它长出翅膀。

那马跑得气喘吁吁,马车也一路颠簸着,车里的人不住地来回晃荡。这时婴儿在啼哭,百里茜和韦德也在号啕大哭,可是媚兰却没有发出声响。

思嘉的牙齿在不住打颤,因为她害怕极了,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吓得浑身哆嗦。这就是人间地狱,她已经深深地陷在里面,如果她还可以支配自己颤抖的双腿,她就会跳下车尖叫着跑支皮蒂姑妈的房子里去。

她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看着他,希望他对她说点什么,给她一点信心,一点安慰。

“这儿,”他回过头伸手摸摸皮带上的一支长筒手枪,“要是有人,无论是谁,只要他走到你那边想抓这匹马,你就开枪把他毙了,不用讲道理。但是,请千万不要一时激动打死了这匹马。”“我——我也有一支手枪。”她轻声地说,一面抓住裙兜里的那件武器,但她肯定,一旦死神来到面前,她是不敢扣扳机的。

“你从哪儿弄来的?”

“是我丈夫的。”

“你有过丈夫吗,亲爱的?”他低声说,而且轻轻地笑着。

那你说我怎么生的孩子呢?”她恶狠狠地喊着。

“唔,这个嘛,不一定要丈夫。”“闭嘴,快点儿跑!”但是他突然勒住缰绳,让马车在一家还没烧到的仓库旁边停住了。

“赶快啊!”

“有大兵呢。”他说。

在两旁燃烧的废墟当中,一队士兵沿马里塔大街走来,他们都很疲乏,低着头,步枪歪斜地背在身上,都已无力,什么也不在乎了。他们穿得破破烂烂,许多人赤着脚,身体上缠着肮脏的绷带。他们一路上都默默无语,如果没有那深重的脚步声,你会以为这是一队幽灵。

“仔细看看他们吧,”瑞德用讽刺的口吻说,“这样你将来就可以告诉你的孙子们,你见过这光荣的后卫军撤退时的情景。”她顿时愤怒了,对他的恨甚至超过了恐惧,她说不出话来,但她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憎恨和厌恶。

队伍的最后一个看上去是只有16岁的小个儿,他的枪托一路在地上拖着,他摇摇晃晃地走着,因为疲倦而看上去毫无表情,思嘉胡乱地想,他也许是从乡团来的,可能还是个逃跑的小学生呢!

她继续望着,那孩子的两条腿慢慢打弯,终于倒在尘土中了。后排有两个人悄悄地回到孩子身边,一个长着黑胡子的瘦高个儿,他把那孩子提起来扛到肩上,那孩子虽然虚弱,却愤怒地尖叫起来:“你这该死的家伙!放我下来,放下我!我可以走!”那个长胡子并不理睬他的喊叫,扛着他继续往前走,转眼便在大路拐弯处消失了。

瑞德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没有继续赶车,黝黑的脸上是好奇的神情。这时,他们听到旁边房梁倒塌的响声,思嘉看见一股火苗窜到他们身边那个仓库的屋顶上;然后,像大大小小的旗帜般的火焰兴奋地蹿上天空。浓烟钻进了她的鼻孔,韦德和百里茜都咳嗽起来,连那小小的婴儿也在打喷嚏。

“啊,我的上帝,瑞德!别发呆了!赶快走呀,赶快走呀!”瑞德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地抽了一下马背,让那畜生吓得跳起来往前一蹿,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载着他们摇摇晃晃地带着他们闯进了这条火的隧道。一片比十几个太阳还要亮的火光炙烤着他们,同时那呼啸声、爆炸声和倒塌声不断。他们好像在这火的激流中熬了很久似的,最后终于冲出来了。

他们飞快驶离大街,越过铁路,看着那呼啸的大火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可瑞德仍然在有规律地挥着鞭子,一言不发。已经看不到天边的火光了,夜色又黑又吓人,思嘉很想他能说说话,无论说什么。可是他一句话也不说。

当然,她还是要感谢上帝,因为他在就是最大的安慰了。他在她身边,让她可以靠着,触摸到他结实牢靠的臂膀,知道他保护着她,就算他仅仅坐在这里发愣,也是好的!

他们颠簸着行驶了好久,除了偶尔婴儿哭叫和百里茜的唏嘘之外,一路上都很安静。思嘉狠狠地掐了百里茜一把,她尖叫了两声才住嘴了。

最后瑞德赶着马来到一条还算宽广平坦的大路上。现在房屋的轮廓已愈来愈远,而大片的树林在两旁隐约出现了。

“我们现在已经出城,这就是通往拉甫雷迪的大路了。”瑞德说完把缰绳收紧。

“别停下呀!快,”

“让这牲口喘口气吧,”瑞德转身对她说,然后又慢吞吞地问,“可是你仍然决定要干这种发疯的事吗?思嘉。”“什么事?”“你还准备冒险到塔拉去吗?那是死路一条。史蒂夫·李的骑兵和北方佬的军队正在那里呢。”啊,我的上帝!在她经历了这一切艰难之后,瑞德居然还是要拒绝她的要求,不送她回家去。

“啊,是的,是的!瑞德,求求你了,咱们快点走吧。马并不累呢。”

“稍等一会。你们不能走这条大路到琼斯博罗去,也不能沿铁路走。他们一直在南面拉甫雷迪一带激战呢。你知道别的路可以走吗?马车路或小路,不用经过拉甫雷迪或琼斯博罗。”“唔,知道。”思嘉似乎得救般地喊道,“只要我们可以到达拉甫雷迪附近。我知道有条马车路可以走的,我和爸常常走那里。它直通麦金托什,那儿离塔拉只一英里。”“那好,那么你们能够平安通过拉甫雷迪了。史蒂夫·李将军一直都在那里掩护撤退,北方佬也许还没有到。或许你们能通过,只要史蒂夫·李将军的部队没有把你们的马抢走的话。”“我——我能通过?”“是的,你,”他很干脆地回答。

“可是,瑞德——你——难道你不送我们了?”“不。我准备在这里与你们分手了。”她惊恐地看看周围,再看看他。怎么?难道他疯了?难道她听错了?

他又咧嘴笑了。她在朦胧中看到他那雪白的牙齿和隐隐的嘲弄意味。她迟疑着低声说:

“跟我们分手?你——你要去哪儿呀?”

“我嘛,亲爱的,我要去参军。”

她似乎是放心而又恼怒地叹了一口气。

“啊,你吓到我了,我真想把你掐死呢!咱们快走吧。”“亲爱的,我没有开玩笑。思嘉,你太让我伤心了。你怎么能不理解我勇于牺牲的精神,你的爱国心,你的忠诚,都到哪里去了呢?现在是可以让我光荣凯旋或马革裹尸而归的最佳时机了。你快说呀,因为我没时间在赴前线参加战斗之前发表激昂慷慨的演说了。”他那慢吞吞的声调,好像是带讽刺的意味。他是在讥笑她,甚至包括他自己。他这是在说些什么呀?那不见得是说真的。在这条黑漆漆的路上,她身边是一个濒死的女人、一个新生的婴儿、一个愚蠢的黑人小女孩和一个被吓坏的孩子。而现在,他竟然提出要离开她,让她一个人带着这些人从危险中穿过去,这简直是令人无法置信的事!

在她6岁的时候,有一天从树上脸朝下直挺挺地跌下来。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她恢复呼吸以前时那难受的感觉。现在她觉得内心的感受也完全和当时那样:呼吸停止,不省人事,感到恶心。

“你是在开玩笑的,瑞德!”

她拽住他的胳膊,哭了起来。他把她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你也是,自私透了,亲爱的。只顾你自己的性命安全,便不管联邦的生死存亡了。你瞧,因为我在最后时刻出现,咱们的部队会受到很大的鼓舞呢!”他的声音中带有一种不怀好意的亲切感。

“啊,瑞德,”她哭着说,“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呢?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呀?”

他快活地笑道:“也许是我们所有南方人身上那种叛逆心理在作祟吧。或者因为我觉得惭愧了。天知道为什么呢?”

“惭愧?把我们丢在这里,孤苦无依——”噢,亲爱的思嘉!所有像你这样自私自利而果断的人是肯定不会无依无靠的。北方佬如果可以抓到你,那才是上帝保佑他们呢。”她惊恐地望着他,只见他突然跳下马来,来到她身边。

“下来”。

她瞪大眼睛盯着他。他干脆伸出双臂,把她拦腰抱出来扔在地上。接着他又把她拖到了离马车好几步的地方。

“我不准备要求你了解或宽恕我,也毫不在乎你的想法,因为我深恨自己身上竟然还有着这么多不切实际的空想。但是,不管怎样我要上前线去了。”他忽然放肆地笑起来。

他那慢悠悠的声音是温柔的,他的那双温柔而强有力的手,轻轻抚摩着她裸露的臂膀。“我爱你,思嘉,因为我们两人如此地相像,我们都是叛逆者,自私自利的无赖。如果世界毁灭,我们两人都会毫不在乎的,只要我们自己安全舒适就好了。”他在黑暗中继续说着,而她知道他将丢开她了。

后来他紧紧地搂住她,她感到他大腿上坚实的肌肉紧贴着她,他外衣的钮扣几乎压进了她的胸脯。

一股令人迷惘和惊恐的热潮流遍她的周身。此时此刻,她把一切都从她的意识都排除了。她感觉自己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而他那搂抱的双臂又多么令人惬意啊!

“你对于我上个月说的那些话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像危险和死亡那样给人以更大的刺激了。拿出一点爱国精神吧,思嘉。试想,如果你用美好的想像送一名士兵去面对死亡,那会怎么样啊!”而此时他的髭须扎着她的小嘴,他在吻她,那么沉着地吻她,好像眼前还有一整天时间似的。从来没有人这样吻过她。他一只手托着她的头,他的嘴唇渐渐往下移动,直到胸前。

“亲爱的,亲爱的。”他轻轻唤着。

她从黑暗中朦胧看到那辆马车,然后又听见韦德刺耳的尖叫声:

“妈,我怕!”

冷静的理智一下回到她恍惚的心里,她想起他要抛弃她。

“啊,你这流氓!”她喊着,一面心急地想找出更狠毒的话来骂他,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你这下流坯,卑鄙肮脏的臭东西!”同时因为想不出更带侮辱性的办法,她把手抽回来,使出全力打了他一巴掌。他向后倒退一步,忙用手抚上自己的面孔。

“哎。”他平静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两人面对面地在黑暗中站着。她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好像跑刚跑了很久,她自己也在喘气。

“他们说的没错!你不是个上等人!”“亲爱的,”他说,“这么说不合适。”她听出他又在笑了,这让她难受。

“走吧!马上就走!我要你现在就走。我永远不要看到你了。我希望一发炮弹击中你。我希望炮弹把你炸死。我——”“不用说下去了。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等到我有那一天时,我希望你的良心会使你愧疚。”她听见他笑着走回到马车旁边。她看见他站在那里,听见他用那么谦和、恭谨的声音说话,就像他每次跟媚兰谈话时一样。

“威尔克斯太太吗?”

百里茜那惊恐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我的上帝,原来是巴特勒船长啊!媚兰小姐已经在那头晕过去了。”“她没死吧?”“噢,先生,她还有气。”“那就好。百里茜,好好照顾她吧,这张钞票给你。”“是的,谢谢先生。”“再见,思嘉。”思嘉没有说话。她恨透他了,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开始她还看见他那宽大的肩膀在黑暗中隐隐显现,接着他就走了。她还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但一会便渐渐消失了。她慢慢回到马车旁,腿还在不停地打颤。

他怎么可以走了呢,怎么可以走进黑暗,走入战争,走进一个疯狂的世界去呢?他怎么能够走啊,瑞德,这个喜欢女人美酒,追求时髦服饰,讲究吃喝享乐,而又厌恶南方和讽刺参军打仗的人,为什么会走呀?现在他那双光亮的马靴踏上了战争的道路,那儿充满了饥饿、疲惫、行军、苦战、伤痛等等,而最终的结局只有死亡呢。他是完全可以不用去的,他安全,富裕,舒适。可是他去了,把她一个人抛弃在这漆黑的夜里,前面有危险等着她!

如今她记起了所有她可以用来咒骂他的恶言恶语,却已经晚了。她把头靠在弯下的马的脖子上,放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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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道从来如此,便对吗?这世上如果还有真要活下去的人们,就先该敢说,敢笑,敢哭,敢怒,敢骂,敢打,在这可诅咒的地方击退了可诅咒的时代!若你翻山越岭,终究不是她想见之人,该当如何?你妄图斩尽天下奸佞,却发现众生仍然疾苦,又该当如何?且看风云变化,笑谈天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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