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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战争结束后的第一个夏天,突然塔拉的隔离状态消散了。从那以后的很长时间里,一些穿着破烂,满脸胡须、奇奇怪怪的人,不断地来到塔拉农场,在屋前阴凉的台阶上休息,既要吃的还要求过夜。他们都是复员回家的联盟军士兵。火车把约翰斯顿留下来的部队运到亚特兰大,在那里下车后就只能走路回家了。他们走去以后,从弗吉尼亚军队中来了一群疲惫的老兵,然后是从西部军复员的人。他们要到南边去,尽管他们的家可能没有了,他们的亲人也许妻离子散了。只有极少数幸运的人骑着投降协议允许留下来的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马和骡子。这些畜生已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哪怕是一个外行人也能知道它走不到弗罗里达和南佐治亚了。

回家!回家!这是士兵最想做的事。现在支持他们活下去的只有回家了。很少有人表示怨恨。他们被打败过,英勇地战斗过,现在很想安定下来,然后好好地种地过日子。

回家!回家!他们别的什么也不谈,就想回家。往后,他们可能还要打仗,要把他们曾经的艰苦,怎样抢东西,怎样打仗和饿肚子,怎样连夜行军等等,全部告诉儿子和孙子,可是现在只想回家。他们绝大数人有伤,但更多的人有枪伤。如果他们活得越久,这些枪伤,是每到阴雨天就要痛的,不过现在没关系。

所有的人他们都有两种共同的特征,即虱子和痢疾。联盟军士兵对于受虱子折磨已不觉得奇怪了,他们一点也不在乎,甚至在妇女面前也搔起痒来,至于痢疾妇女们巧妙地称为“血污”——那仿佛对谁也不例外,从小兵到将军都一样看待。为时四年的艰苦生活,对这些人起到了作用,使得每个在亚特兰大停留的士兵,不是病刚好,就是还病得厉害。

“联盟军部队里没一个肚子是好的。”嬷嬷这样苛刻地评论。黑莓根是爱伦生前拿来治肚子的,嬷嬷当然也会。“我想,打垮咱们部队的不是北方佬,倒是我们自己。”嬷嬷给所有的人吃这个药方,也不问他们的肠胃如何。所有的人一句话也不说皱着眉头吃她的药,也许还记得曾经也有人用无情的手喂他们吃过药呢!

嬷嬷在住宿方面很严格,只要身上有虱子的士兵都不可以进入塔拉农场。

一人一个盆和一块含强碱的肥皂,脱下军服,彻底洗干净,还有被褥和床单把赤裸的身子暂时掩住。最后,她用一口大锅把衣服煮起来,直到虱子灭亡为止。姑娘们讨论,说这样做使士兵们很不好意思;嬷嬷说,如果将来姑娘们发现自己也传染了,不是更不好意思吗?

每天士兵到达,嬷嬷就反对让他们使用卧室。她总是担心有个虱子逃过了她的眼睛。思嘉知道跟她争论起不了作用,便把客厅改作宿舍。嬷嬷认为让大兵睡在爱伦的地毯上几乎是轻视了她,便大叫起来,可是思嘉仍坚持。而且,地毯上的绒毛已出现磨损的迹象,特别是脚踏过的地方,连线纹也快露出来了。

她们急不可耐地向每个士兵打听艾希礼的消息。可是士兵谁也不认识,同时也不想谈失踪的事。他们认为,只要自己还活着就够了,用不着管别人的事。

每次没有消息的时候,全家人都支持媚兰继续加油。当然,艾希礼肯定没有死在狱中。如果真的死了,监狱里的牧师会通知我们的。当然他快要回来了,不过他所在的监狱离这里很远。可不,坐火车也得很久呢,艾希礼如果也步行的话……那他为什么不写信回家呢?苏伦说:“亲爱的,我们又不知道邮路是个什么情况——即使已经恢复了的地方也很不可靠。也许他在路上死了呢。如果是真的,媚兰,也一定会有北方佬女人告诉我们嘛!”“北方佬女人,呸!”“媚兰,北方佬女人也有不错的呀。唔,是有的!思嘉,你记得在萨拉托加,我们不是就遇见一个不错的北方佬女人吗?——思嘉跟媚兰讨论一下那个女人吧!”“好吧!”思嘉说:“她问我们家养了几只猎狗用来追赶黑人呢!我赞成媚兰的看法。我从没见过一个好的北方佬,不过你别难过,媚兰,艾希礼会回来的。因为要走很远的路,可能时间会长一点。”想到艾希礼光脚走路,思嘉也快哭了。其它士兵穿着褴褛,用麻布袋和破毡条裹着脚,一瘸一拐走路,但艾希礼可不能这样:他应该骑一匹快马,穿着整洁的戎装和雪亮的靴子,威风凛凛地赶回家来。

6月间的某个下午,所有塔拉农场人都聚在走廊上,看着波克将头一个半熟的西瓜打开,这时他们听见屋前车道上马蹄的声音,百里茜很不耐烦地朝前门走去,其余的人留在后面争论:如果门外又是一个士兵的话,是把西瓜藏起来,还是留到晚餐时再吃。

媚兰和卡琳在议论纷纷,说应该给士兵吃,可思嘉在苏伦和嬷嬷的示意下让波克快去把西瓜藏起来。

“姑娘们!这里还不够我们自己吃呢,如果还有两三个饥饿的士兵,我们大家就别想吃了。”思嘉说。

波克紧抱着那小西瓜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这时正好听见百里茜在大声喊叫。

“思嘉小姐!媚兰小姐!快出来呀!”“怎么了?”思嘉惊叫道,一面从台阶上急忙往外跑,媚兰紧跟着她,其他人也尾随其后。

她想一定是艾希礼。

“是彼得大叔!皮蒂帕特小姐家的彼得大叔!”他们所有人向走廊上奔去,看见皮蒂姑妈家那个年纪很大的高个子老暴君,正从一匹老马背上爬下来,马背上还捆着一块皮褥当马鞍呢。他那张黑脸上,既严格也有看见老朋友的高兴,使得他额头皱成了几道深沟,而他的嘴却咧开了。

所有的人都去迎接他,无论黑人白人都争着跟他握手,嘘寒问暖的,但是媚兰的声音比谁都要大。

“姑妈没生病吧?”

“她很好。只是有点不舒服!”彼得回答说,他先是瞪了一眼媚兰,接着看看思嘉,这使他们感到很不解。“她很不爽,但她对你们两位年轻小姐很气愤,而且认真说起来,我也气愤……”“怎么了,彼得大叔!”“你们别想为你们自己辩护。皮蒂小姐不是给你们写信,叫你们回去吗?我看见她很伤心难过,可你们总说这个老种植园事情太多,回不去吗?”彼得继续说:“你们怎能把皮蒂小姐一个人丢开不管,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呢?你们和我一样很明白,她从没有这样过,从梅肯回来后就一直来回行走。她叫我来告诉你们,她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不理睬她。”“好,别说了!”嬷嬷大声说,在旁边听人家把塔拉叫“老种植园”,她就会有话说。毫无疑问的,一个城里的黑人分不清楚农场和种植园的区别。“难道我没有困难吗?我这里需要思嘉小姐和媚兰小姐。皮蒂小姐如果真的需要,为什么不去请求她哥哥帮助呢?”彼得大叔凶狠地看着她。

“我们已经许久没跟享利先生有关系了,何况我们现在已已经老了。”他转过身去看着几位姑娘。她们强忍着笑。“你们,年轻小姐们应当感到内疚,把可怜的皮蒂小姐一个人给抛弃。她的朋友大多数都死了,另一半住在梅肯,还有亚特兰大很多地方住着北方佬大兵和新放出来的下流黑人。”两位姑娘低着头忍受着彼得大叔的责怪,可是一想到皮蒂姑妈打发彼得来批评她们,还想把她们带回亚特兰大去,便觉得忍无可忍。她们忍不住大笑起来,彼此靠着才没有倒下去。很明显,波克、迪尔茜和嬷嬷听见这位对她们亲爱的塔拉说坏话,瞧不起他们的人,也乐得大声哄笑了一阵。人人都在笑,彼得除外。他很茫然,两只笨大的八字脚交替挪动着,不知所措。

“黑老头儿,你没事吧?”嬷嬷带着轻视的口气问,“难道你老得连自己女主人也保护不好了?”彼得深受耻辱。

“我老了?不,太太!我还是一样保护皮蒂小姐呢。我逃难时一路护送她到梅肯去。北方佬打到梅肯时,她吓得晕过去,不也是有我在吗?还是我弄到了这匹老马把她带回亚特兰大,还有一路保护她和她爸的银器呢!”彼得挺着身子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护,“就不说保护吧。我谈的是态度怎么样。”“谁的态度呢?”“我谈的是某些人的态度,眼看着皮蒂小姐一个人住在那里。对于那些一个人生活的未婚姑娘人们没有话好说。”彼得继续说,他的话很明显,皮蒂帕特在他心目中依旧是个16岁的丰满迷人的小姐,因此她得有人保护不让别人说坏话。“我是决不让人家说她坏话。我已经跟她说过了,我也不会同意她请人住进来作伴。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如今你还有自己的亲骨肉,她们是陪伴你的最佳人选’,我说。可现在她的亲骨肉拒绝她了。皮蒂小姐还只是个孩子”思嘉和媚兰听到这里,笑得更大声,由于没有忍住,便一起坐到了台阶上。最后媚兰把欢乐的眼泪拭掉,开口说:

“很抱歉,我们嘲笑你,可怜的彼得大叔啊!一点儿也没错。你看!请原谅我吧。思嘉小姐和我目前不能离开这里。也许九月收过棉花以后我们就回去了。姑妈打发你一路跑来,难道就是要让你把我们带回去呀?”被她一争论,彼得下巴立即平静下来,那张皱巴巴的黑脸上露出又抱歉又狼狈的神情。

“我说过我老了,媚兰小姐,我忽然忘了她打发我干什么来了,可那又不能忽视。我给你带了封信。皮蒂小姐不相信别人,专门叫我来送”“一封信?给我?谁的?”“唔,皮蒂小姐,她对我说,‘彼得,你平静地告诉媚兰小姐。’”媚兰从台阶上站起身来。

“艾希礼!艾希礼!他死了!”

“不是,太太!不是,太太!”彼得叫嚷着,一面在破上衣胸前的口袋里寻找:“这就是他寄来的信。他没有死,他快要回来了。我的上帝!搀住她,嬷嬷!”

“你走开!不许你碰她!”嬷嬷很生气地对他大叫,一面勉强地扶住媚兰瘫软的身子不让她倒下。“你太不叫人信任了!还说平静地告诉她呢!抱住她的脚,波克。卡琳,托住她的头。咱们把她抬到沙发上去。”除思嘉以外,所有的人都围着媚兰忙碌着,把思嘉和彼得大叔两人给留在人行道上不理不睬了。思嘉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也不动,她是听到彼得谈起艾希礼时跳过来的,可现在吓傻了,瞪着大眼睛望着彼得手里那封信。彼得那张又老又黑的面孔显得楚楚可怜,他那庄严的神气完全没有了。

她呆住了,一动不动,尽管思嘉在心里喊:“他没有死!他还活着!”这消息给她带来的是一种目蹬口呆的麻木状态。彼得大叔说话了,他的声音好像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既哀愁又给人安慰。

“我们一个亲戚威利·伯尔先生给皮蒂小姐带来这封信。威利先生跟艾希礼先生呆在同一个牢房里,威利先生手中有一骑马,所以他很快就会回家了。可艾希礼先生是步行回家,所以——”思嘉把信抢过来,信封上的收信人是媚兰,是皮蒂小姐写的,不过对此她一点也不在乎,便把它拆开了,里面有一个由皮蒂小姐封的字条掉在地上。信封里装着一张折叠的信笺,因为被揣在肮脏的口袋里弄得皱巴巴的。开头是这样写的:“佐治亚亚特兰大萨拉·简·汉密尔顿小姐转,或琼斯博罗‘十二橡树’村,乔治·艾希礼·威尔克斯太太收。”她把信笺打开,轻轻地念道:“亲爱的,我就要回来了——”思嘉看到这时,忍不住哭起来。顿时高兴得不能克制自己了。于是她紧紧地把那封信贴在胸口,迅速来到爱伦的办事房。这个时候,塔拉农场所有的人都围着不省人事的媚兰忙碌着呢。可思嘉置身事外。她把门关好,锁上,猛地倒在旧沙发里,哭着,笑着,吻着那封信。

“亲爱的,我就要回来了。”她反复地念着。

人们当然知道,除非艾希礼长了翅膀,不然他从伊利诺斯回到佐治亚得花上好几个星期,甚至更久,不过大家还是抱有希望在等,只要军人在塔拉的林荫道上出现,心就情不自禁地跳起来。好像每个破衣衫人都可能是艾希礼,即使不是艾希礼,也许知道一点艾希礼的消息,或者带来一封信。不分黑人白人,每听到脚步声他们都会向前面走廊上奔去。收到信以后的一个月里,农田里已经很少有人干活了,因为谁都不想当艾希礼到家时自己不在屋里。思嘉更是如此,既然自己不安心工作,她也就没有要求别人认真劳动了。

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艾希礼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于是塔拉农场又恢复了原先的秩序。不过思嘉心里很担心,那就是害怕艾希礼在路上出了什么事。罗克艾兰离家很远,可能他获释出狱时身体就不好呢。而且他又没钱,所走过的地方又都是憎恨联盟军的地方。如果她知道他在哪里,她很想寄钱给他,把她手头所有的钱都寄去,哪怕让全家的人饿肚子,只要他能够平安回来就行了。

“亲爱的,我就要回来了。”

这句话使她有一种异样的惊喜,这好像意味着他就要回来了。可现在冷静地想起来,才发现他原来是要回媚兰身边去。媚兰最近总是在屋子里叽叽喳喳,高兴地唱个不停。有时思嘉想起,怎么媚兰在亚特兰大生孩子时没有死呢?如果死了,那该多好啊!那样她就可以嫁给艾希礼,将小博也当作儿子抚养起来。如此一来,她也不再向上帝祈祷,表白自己的心意。她对上帝已不再害怕了。

士兵接连不断地来,有时只有几个,有时一大群的,一般都饿着肚子。思嘉绝望地觉得总有一天会垮的。

这时她又诅咒起好客的习惯来。那是在很富足时热起来的,它规定对每一个旅客,不分贵贱都可以留下住一晚,以尽量大方的连人带马好好地款待。她知道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可是家里其余的人却不这样认为,那些士兵也不这样认为,所以每个士兵同从前一样受欢迎,好像是盼望已久的客人似的。

这些日子,返家的士兵不断地经过,她的心肠便硬起来。他们吃的是塔拉农场的粮食,思嘉辛苦种下的蔬菜,还有她从远处买来的食品。这些东西得来都不是那么容易,而且那个北方佬皮夹里的钱总有一天会用完。现在只有少数的联邦钞票和那两个金币了。她凭什么要养活这群饿鬼呢?战争已经打完了。他们再也起不到作用了。所以,她命令波克,一旦家里来士兵,伙食必须节俭一些。这个命令一实行,她便发现媚兰说服波克在她的盘子里放少量的食品,额外的全给士兵,自从生了孩子以来,媚兰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媚兰,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思嘉责骂她,“你还有病在身,如果你不多吃一点,就会躺倒了,那时我们还得照顾你,让这些人挨饿去吧。他们熬得起,他们已经熬了四年,再多熬一会儿也不会有事。”媚兰转过身去看着她,脸上流露出一种表示激动的神情。

“思嘉,让我这样做吧。你不知道这很令人兴奋。每次我给挨饿的人吃我的食品,我就想也许在路上也会有个女人把她的食品给了我的艾希礼吃,帮助他早日回家来。”“亲爱的,我就要回来了。”思嘉什么都没说走开了。媚兰注意到从那以后家里有人来时,餐桌上的食品多了很多,即使思嘉多吃一口都要抱怨。

有时士兵病得无法动弹,思嘉便让他们躺在床上,她做到的也就只有这样。因为每留下一个病人就是添一张嘴。还得有人照顾他,这就少一个劳动力来干活了。有个开始长浅色茸毛的小伙子,被个到费耶特维尔去的骑兵任意放在前面走廊上,骑兵发现他一动不动,躺在大路边,于是就把他横塔在马鞍上最近的一户人家。塔拉农场姑娘们肯定他是谢尔曼逼近米列奇维尔时从军事学校调出来的一个学生。可是还不等说明白,他便死了,而且从他身上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

那小伙子面貌很好,显然是个有钱家的子弟,而且是南部什么地方人,那儿一定有位妇女在守望着各条大路,焦急地等候他回去。就像思嘉和媚兰急不可耐的注视着每一个来到她们屋前的人那样。她们把小伙子埋葬在自家墓地里,紧靠着奥哈拉的三个孩子。当波克往墓穴填土时,媚兰突然大哭起来,心想也会有人在给艾希礼的身躯同样处理呢。

还有一个叫威尔·本廷,也像那个小伙子一样放在同一个地方。威尔得了肺炎,很严重,姑娘们把他抬到床上,担心他很快就会死去。

他有南佐治亚山地穷白人病人共有的蜡黄脸,淡红色的头发,一双没点精神的蓝眼睛,就算在昏迷中也显得很温和。他有条腿被平膝截掉了,简单地装上了一段木头。看得出他是个山地穷白人。至于为什么姑娘们会知道,那就很难说了。可以确定的是威尔跟许多 到塔拉来的上等人相对比,他决不比他们脏,或者身上有更多的毛和虱子。而且他在胡言乱语时说的话决不比塔尔顿家那对孪生兄弟的语言更乱七八糟。不过她们也很清楚,他决不是她们这个阶级的人。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们挽救他。

在熬了北方佬监狱一年的苦日子,拐着那条安装得简简单单的木制假腿步行了那么远之后,他显得很累,几乎无力跟痢疾作斗争了。因此他躺在床上说个不停,挣扎着要爬起来。他从没有叫过母亲、妻子、姐妹或情人一声,这一点叫卡琳很疑惑。

“一个男人总有亲人的嘛,”她说,“可他让你感觉到他在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了。”别看他那么瘦弱,他有股韧劲呢,经过细心照顾,他居然死而复生。终于有一天,他那双浅蓝色眼睛能认出周围的人,看得见卡琳坐在他身旁祈祷。

“这不是梦吧?”他用平淡而单调的声音说。

“但愿我没有给你带来过多的麻烦,女士。”他恢复得很慢,长久地躺在那里望着窗外的木兰树,也很少说话。卡琳喜欢他那种平静而默默无言的神态。她很喜欢整个炎热的下午都守在他身边,不停地给他打扇子。

卡琳近来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像个幽灵似的干着她能够做的一些事情。每次思嘉不敲门进她房里,都看到她跪在床边。思嘉很生气,她觉得祈祷的时代早已过去。如果上帝认为应当惩罚他们,他早晚都会惩罚的。对于思嘉,宗教只不过是个讨价还价的过程而已,她为了得到恩赐于是答应要规规矩矩做人,可是在她看来上帝已经背叛她了,她就觉得自己对他没有任何义务了。

有天下午,威尔·本廷在椅子里坐坐时,思嘉对他说了这件事。他居然平淡地说:“思嘉小姐,由她去吧。这使她心里舒服呢。”“心里舒服?”“她在为你妈和他祈祷嘛。”“‘他’是谁?”他平静地看着她。

好像他对什么事情都不惊讶,也许他见的事太多,也没有大惊小怪了。对于思嘉不了解她妹妹的心事,他也认为没什么好奇怪的,正如他觉得卡琳很愿意跟他这个陌生的人说话一样。

“那个叫布伦特的人,她的情人,在葛底斯堡牺牲的小伙子。”“她的情人?”思嘉说的很重。“废话!她的情人,他和他哥哥都是我的情人。”“是的,她对我说过。看来似乎全县大多数的小伙子都是你的情人。但是,他被你拒绝以后便成了她的情人,他最后一次回家休假时他们就订婚了。她说他是她唯一喜欢过的小伙子,因此她为他祈祷觉得很高兴。”“哼,乱七八糟!”思嘉十分生气的说,感到有妒嫉的小刺扎进她的心里。

她好奇地瞧着这个青年人,他那头发淡红,眼神平静而坚定。看来他已经了解她家里的境况了。这就是卡琳整天麻木的和嬷嬷祈祷的原因。许多女孩子对自己情人还有丈夫的伤悼都会过去了,当然她早把查尔斯忘了。她还认识个亚特兰大的姑娘,她在战时连续的死过三个丈夫,可到现在还是不放弃对男人的注意。威尔听她说,不住地摇头。

“卡琳小姐不是那样的人。”他断然说。

威尔很喜欢人家跟他谈话,因为他没有多少话好说,但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思嘉对他说了很多的事,除草、锄地和播种,以及怎样养猪喂牛等等;他也说了自己的意见,并且以前他在南佐治亚有一个小小的农场,还拥有两个黑人。他知道现在他们已经解放,农场也已长满杂草。他唯一的亲属姐姐多年前便跟丈夫搬到得克萨斯,因此他是一个人。不过所有这些,都不足以使他伤心。

思嘉这几天,整天听着几个黑人叽叽喳喳,看着苏伦时骂时哭,杰拉尔德又又总爱问爱伦在什么地方,这时在身边有了威尔,便得到了安慰。她可以将一切告诉他,而当他称赞她“干得漂亮”时,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所有的人都喜欢到威尔房里去坐坐,谈谈自己的烦恼——嬷嬷也是,她本来很不喜欢他,理由是他出身卑微,又只有两个奴隶,可现在转变的很快。

他可以在屋里到处走动了,便动手编制橡树皮篮子,修一些损坏的家具。他手很巧,会用刀子刻东西,给韦德做了好多的玩具,因此韦德整天围在他身边。现在有了他,人人都觉得安全,出去工作时常常把韦德和两个婴儿留在他那里,他很熟练地照看他们,只有媚兰比他会哄那两个爱哭爱闹的娃娃。

“思嘉小姐,你们真好,”他说,“何况我只是过路人,我给你们带来太多麻烦,因此我想留在这里帮助你们做点事情,用来报答你们。我也不能报答完。对于救命之恩是谁也报答不了的。”

这样,他留下来了,自然而然地让塔拉农场的很多的负担从思嘉肩头转移到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肩膀上。

9月,摘棉花的季节到了。在初秋午后的阳光下,威尔·本廷坐在思嘉的脚边,谈起轧棉花的事,说费耶特维尔附近那家轧棉厂太贵了。不过那天他在费耶特维尔听说,如果他把马和车子借给厂主两个星期,收费就可以降低四分之一。他还没有答应他,想跟思嘉商量。

思嘉认真地看着这个靠在廊柱上、嘴里嚼着干草的瘦个子。像嬷嬷说的那样,威尔是上帝专门造就的一个人才,他使思嘉很纳闷,如果没有他,塔拉农场不会闯过那几个月!他从来不多说话,对周围的事情也没有很大兴趣,可是他却了解塔拉每个人的每一件事。平时,他干活干得很快;尽管他只有一条腿,他却干得很利索。他还抢工作做。在思嘉看来,这难以理解。当母牛犯胃痛,或者哪匹马得怪病似乎再也不能醒来,威尔便整夜救治它们。思嘉发现他还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便更加敬重他了。因为他运一两筐苹果、甘薯或其它农产品出去,还能带回种子、布匹、面粉和其他生活必需品,她知道这些东西她们都不能买到,他真是个会做买卖的人。

他渐渐成了他们的家庭成员,晚上睡在杰拉德卧室旁边那间小梳妆室里的帆布床上。他不谈要离开塔拉,思嘉也从不问起。她有时想,如果威尔还是个有抱负的男子,他就会回去,哪怕他没有家了。即使有这种看法,她还是希望他永远留在这里。有个男子汉在家里,确实很好。

她还觉得,如果卡琳还有一点点知觉,她应该看出威尔是喜欢她的。如果威尔要娶卡琳,她就会很感动了。在战前威尔不是个合格的求婚者。他虽然不是个穷白人,但也不属于农场主阶级。他只是个普通的山地人,一个文化程度很低的小农,说话还总带有错误,也不懂得奥哈拉家族在上流社会的礼貌。实际上思嘉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上等人,最后的结论是不是。媚兰却极力辩护,她说只要能像威尔这样心地善良,又很尊重和体贴别人,他就是上等家庭的人。思嘉知道,如果爱伦还活着,想到自己的女儿要嫁给这么一个男人,肯定会气死。但是思嘉已远远背离了爱伦的教导,这种事也过去了,战争使男人越来越少,但是女孩子总得嫁人,塔拉也得嫁人。只是卡琳一味沉缅在她的《祈祷书》里,脱离周围的现实,她对待威尔和对待波克一样很好,好像理所当然一般。

“如果卡琳还有一点知恩的心,知道我一直爱护她,她就会跟他结婚,不让他离开。”思嘉想。

“可是,她整天没魂似的,想那个曾经喜爱过她的傻男孩。”威尔仍留在塔拉,她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对她采取的那种讲求实际的开朗令人高兴。他对杰拉尔德十分恭顺,事实上他把思嘉看作这一家的主人,凡事都听她的。

她同意他,把马租出去,这样一来,全家就暂时失去交通工具了。苏伦特别埋怨这一点。她最高兴的是威尔赶车出门办事时和他一起到琼斯博罗和费耶特约尔玩。她好像是全家最受宠爱的一人,喜欢拜访朋友,听县里的传闻,并且认为自己又是以前塔拉的奥哈拉小姐了。苏伦从不放过炫耀自己的机会。

思嘉想,我们的漂亮小姐要两个星期不能出外了;如此一来,只得忍耐她的抱怨和叫骂了。

媚兰抱着婴儿,全部坐在前廊上,后来又铺了条旧毯子,让小博在上面玩耍。媚兰自从读了艾希礼的信,每天不是神经质地唱歌就是迫不及待地盼望。无论高兴也好,不安也好,她更加苍白而消瘦了。她没有任何抱怨地做着自己份内的工作,不过常常生病。老方丹大夫诊断她有妇女病,说她不应该生小博。他还指出,她如果再生孩子就会没命了。

“今天我在费耶特维尔拾到一样可爱的东西,”威尔说,“我想你们女士们会喜欢,于是把它带回来了。”他摸出那个卡琳给他做的印花布小包,里面衬着树皮,很不错;然后从小包里掏出一张联盟政府的钞票来。

“你觉得联盟政府的钞票很可爱,我很反对。”思嘉说,因为她对联盟的钱气极了:“我们刚从爸的衣箱里找到了3000美元,嬷嬷就拿去糊阁楼墙壁上的破洞,防止自己受凉呢。那么这种票子是有好处的。”“可是,恺撒大帝也人亡物故呢,”媚兰郁闷地说,“思嘉,把票子留给韦德。有一天他会骄傲的。”“唔,对专横的恺撒大帝我什么也不知道,”威尔说,“不过媚兰小姐,我所知道的和你刚才所说关于韦德的话是相同的。贴在这张钞票背面的是首诗。我知道思嘉小姐对诗没有兴趣,不过我想这一首她会有兴趣的。”他把钞票反过来,背面贴着一块粗糙的褐色纸,纸上写了几行字。威尔清了清嗓子,念起来。“题目是《写在一张联盟钞票上》,”他说:

在这人世间它已毫无用处,

在最困难的时期更是等于零——

它作为一个灭亡了的国家的证物,

朋友,请你保存好并出示于人。

出示给那些人,他们还愿意倾听

这玩意儿所说的那些爱国志士

曾经梦想的关于一个在风暴中诞生

但后来毁灭了的自由国家的故事。

“啊,很是有趣!”媚兰大叫,“思嘉,你不要把钞票给嬷嬷拿去糊墙壁了。它不仅仅是一张纸,而是‘一个灭亡了国家的证物’呢!”“啊,你别这样!媚兰!这只是一张纸,而且我们正缺纸用。嬷嬷又总是抱怨阁楼上的墙缝漏风。我都听烦透了。韦德长大以后,我想我会有很多联邦钞票给她,而不是一些废纸了。”她们正说着,威尔一直拿那张票子逗着小博在毯子上爬着玩。这时他转过身,用手遮着阳光向车道那边凝望。

“有来人了,”他在阳光中眨着眼睛说,“又是个大兵。”思嘉朝他望的地方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一个有胡子的人缓缓走来。他穿着一身破烂的军服,疲倦地拖着两条沉重的腿。

“我还以为不会有人再来了,”思嘉说,“希望他不饿。”“他一定是饿了。”威尔说。

媚兰站起来。

“我想还是去叫迪尔茜多作一份吧,”她说,“并且提醒嬷嬷,不要急忙让这可怜虫脱下衣服。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住了。思嘉转过身去看她,媚兰紧紧地抓住喉咙正一动不动。思嘉看得出,她很疼,而白皙皮肤下的青筋在猛地跳动。

思嘉想,她快要晕倒了,赶紧抓住她的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媚兰把她的手甩开,跑下台阶。接着,思嘉明白了,她像挨了当头一棒,站在那里一步也挪不动了。思嘉这时向后一退,靠在走廊一根柱子上。她很激动,眼看着媚兰投入那个肮脏士兵的怀抱,他俯下头去吻她,思嘉高兴地向前跑了两步,但威尔拉住她的裙子,不让她去。

“别打扰他们。”他悄悄地说。

“你放开我,放开我!他是艾希礼呢!”他没有松手。

“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嘛,不是吗?”威尔平静地说。这时思嘉低下头,又高兴又恼火,但无可奈何。她从他宁静的眼睛深处读到了理解和怜悯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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