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爷当年迎娶云香太太时,在平安镇购置了一座小院,何大鼻子当了团练书办,便搬进小院。自此以后,那座空寂许久的小院人鼎兴旺,热闹非凡。
何大鼻子有钱,为了笼络人心,团练哪位弟兄有难,他便出资相助,哪个开口求助,他从不拒绝。只须有人求告“何少爷何书办,家中有事实在磨不开手了”,何大鼻子便会慷慨解囊,扔过一块散银,并且隔三岔五提上一坛老酒,托一包熟食,请弟兄们美餐一顿。
团练内够得上何大鼻子的,人人喜欢光顾小院,人人都说何大鼻子慷慨大方,何大鼻子落了个好名声好人缘。
光顾小院最勤快当属练总张麻子。
张麻子起初并不看好何大鼻子,认为何大鼻子与自己根本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得了几次好处,想想与何大鼻子相处并不吃亏,便喜欢与何大鼻子结交了,来小院最不济也能蹭次酒喝。
张麻子家贫。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张麻子为了填饱肚子,年纪轻轻便当了绿营兵,真刀真枪上过三二次战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洒沙场。一次战败后找不到队伍,索性拍拍屁股回家当了团练,凭着沙场上积累的胆气和见识,混到了练总。
张麻子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当然娶不到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连年青貌美的小家碧玉也嗤之以鼻。老大不小才娶了个乡下老姑娘,病病歪歪的黄脸婆。后来虽然当了练总,略有外快,终究捉襟见肘,远不足以富裕发家。何大鼻子就在身边,经常在何大鼻子处蹭点外快,也属理所当然。
张麻子老婆丑陋多病,而且目不识丁,无论生活情趣和生理需求都不能满足张麻子,张麻子便经常在外面做些寻花问柳之事。
那天张麻子下乡巡视,赤日炎炎,酷暑难忍。走的累了,大汗淋漓站在树荫下稍歇,摘下头上破斗笠扇风纳凉。见一女子在花田采花,想必是花农人家,采摘鲜花,修理花枝。张麻子吆喝:“喂,农家,走得累了,能否讨口茶喝?”
女子直腰,见是团练公人,不加提防,随口答道:“茶壶就在树荫下,自己喝吧。”
声如银铃,干脆响亮。女子直腰,张麻子不觉一愣,原是一位妙龄少女。细观之少女粉脸白里透红,吹弹得破,身材虽未凹凸有致,已显女性雏形。汗湿衣衫,更显玲珑剔透,一伸手一弯腰,举手投足之间极具诱惑。
张麻子不禁怦然心动,体内荷尔蒙噌噌升高,邪恶念头像毛毛虫在心头蠕动。
张麻子喝了茶,提着茶壶送到姑娘跟前,关心道:“姑娘也累了,喝口茶歇一歇吧。”
姑娘抬臂擦汗,笑道:“当真累了呢,歇一歇也好。”
姑娘一笑,明眉皓齿,脸若朝阳。
张麻子递过茶杯,见姑娘身上沾满花瓣,假意伸手帮其掸除。姑娘全无提防,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扯扯衣襟笑道:“天气炎热,花朵枯萎,父亲嘱我稍加修理,沾了一身花瓣。”
“姑娘如花,花似姑娘,花不醉人人自醉呵!”张麻子淫笑着,一支手悄悄伸向姑娘胸前。
姑娘嚯地闪开,嗔道:“你是官差,何以全不自重!”
还讲什么自重!张麻子兽性大发,咬牙将辫子盘在脖项间,一把抱住将姑娘拖进花丛。事后张麻子看着姑娘伤心哭泣,心虚胆怯,顾自离去。心想姑娘出于害羞,未必胆敢大肆张扬,即便张扬出去,他早去得远了。
姑娘父亲虽是花农,习过拳脚,身高力壮,脾气暴躁,听了姑娘哭诉怒不可遏。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身为官差竟干出如此猪狗不如勾当,当即操起扁担追赶张麻子。
张麻子落荒而逃,姑娘父亲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破口大骂。
张麻子立定脚,抽出腰刀挥舞恫吓。
姑娘父亲只略一停顿,继续追赶,高举扁担辟头盖脑劈将下来。
张麻子魂飞魄散,自然不敢挥刀砍杀,撒开双腿狂奔。幸亏他曾经历沙场,败退时练就了双腿,气喘吁吁逃进团练军营。
姑娘父亲追至军营,一掌推开门口二名阻拦卫兵,在团练值房内横着扁担大叫大骂,定要劈了张麻子。
张麻子摇着双手求救:“你别乱来,你别乱来,老子赔你银子即可。”
姑娘父亲嚎叫:“哪个稀罕你银子,还我女儿清白!”说时迟那时快,一扁担劈将下来,张麻子眼疾手快一步跳开,叭嚓一声椅子劈成碎块。
张麻子眼看事成僵局,一时半会无法平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闪身跳出门外。好在平安镇弄堂纵横,三转二转甩开姑娘父亲,躲到何大鼻子小院内。
张麻子惊魂未定,抱拳施礼,哀求:“大鼻子,好兄弟,你帮我平息安抚了吧,我定会记得你的好!”
何大鼻子取笑道:“这会你记得我的好了?你办姑娘时如何不记得我的好,通知我一声呢?你纯粹好色轻友,花心大萝卜。”
张麻子哭笑不得:“休得取笑,以后若有好事一定记得你,行了吧?你快去吧,那家伙在团练营又吵又骂,影响恶劣,我这练总还当不当了。”
何大鼻子说:“你可以下令开枪呀,或者将他绑起来拖出去,总之你手里有枪又有人,还能怕他一个泥腿子!按我说,你向他腿上开一枪,先打折了他的腿再说。”
“使不得使不得。”张麻子哭丧着脸说,“这不是闹出血案了吗,还是你去说和一下为上策。”
何大鼻子去了团练营,姑娘父亲果然依然在值房大吵大闹。他一手叉腰一手执扁担,大有横刀跃马姿态,一副不劈了张麻子誓不罢休的气势。一群团练乡兵围在门口观热闹,七嘴八舌,有骂张麻子色胆包天的,有劝阻姑娘父亲不了了之的。他们怕他手中扁担,无人胆敢近前,只在一丈开外吵嚷。
何大鼻子喝道:“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幸灾乐祸呢!”
姑娘父亲见何大鼻子衣着整洁,头面光鲜,分明是有身份之人,便上前一步,如此这般,喋喋不休向何大鼻子讨要公道。
何大鼻子笑问:“你如何能断定是张练总**了你女儿呢?张练总可是有身份地位之人。”
姑娘父亲骂道:“谁不认识那个大麻子,你们团练还有第二个大麻子吗!可怜我那女儿才十五岁,这条披着人皮的狼!”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事情总能理清楚。来呵,给这位大哥上茶!”何大鼻子一边劝慰姑娘父亲,一边吩咐上茶。
“老子不是来喝茶的,老子寻张麻子拼命!”姑娘父亲不依不饶。
“你如何确定张练总所为呢?事情发生时谅你不在现场,否则那厮岂敢如此张狂。”何大鼻子点拨道,“你女儿年轻,未必认得张练总,认错了人也是有的。”
“不可能,张麻子即使烧成灰也认得!”
“果真如此这还了得,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确实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何大鼻子一拍桌子,顺着姑娘父亲话头骂,大声吆喝,“来人,把张麻子那厮擒了来。不管他是练总还是练长,强奸民女,一律军法从事!”
门口乡兵明知何大鼻子假戏真演,区区书办如何拿得了练总,回道,“张练总不知去向,找不到人。”
“哼,跑的比兔子还快,想来确有其事了。还不多多派人寻找,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何大鼻子对姑娘父亲说,“找不到暂无办法,要不你先回去,待张麻子回来,我定当呈报上峰严肃处理,给你一个圆满答复。”
“你说的没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子找他家去,你告诉我他家住何处。”
昏了你的头,此时能把张麻子住址告诉你,老子岂非白痴。何大鼻子笑道:“我也不知。团练有规矩,互不通报家庭住址。”
何大鼻子回首问:“你们知道张麻子住址吗?”
团练们嘻嘻哈哈答:“不知不知。”
何大鼻子怕人多嘴杂,喝道:“不知还不快滚,堵在这儿添乱吗!”
何大鼻子继续劝道:“大哥你还是先回家吧,急不在一时。张麻子就是水底鳖,总有冒出水面换气的时候。”
“我不走,我知道你们把他藏起来了。”姑娘父亲强横地叫嚷,“今天你们不把他找出来,我誓不罢休!”
何大鼻子面露愠色:“此地是个讲理之地,你闹下去毫无益处。”
姑娘父亲吼:“团练讲个屁的理,还是让我手中扁担讲理吧。要想我回去,除非你一刀劈了我!”
“哎,”何大鼻子更正道,“团练是平安镇自家武装,负有安境保民,维护地方治安之责,不对老百姓舞枪弄棍。”
姑娘父亲叫:“**了我家十五岁女儿,比舞枪弄棍更霸道,还不如一刀抹了我脖子。”
何大鼻子问:“那你准备如何?”
姑娘父亲干脆坐到凳子上,倔强地说:“我在此坐等,不怕他不露面。他一天不露面我等一天,他二天不露面我等二天。要不你把他家地址告诉我,我找到他家去。”
何大鼻子说:“那你就等着吧。”
何大鼻子扔下姑娘父亲出去,转了半个时辰,估摸姑娘父亲的火头应该稍有缓解,便回来劝道:“你还是回去吧,不为别人着想也得为你女儿着想,在此影响不好,等也白等。”
姑娘父亲说:“我就是为女儿着想,非讨个公道不可。”
何大鼻子赞同:“公道非讨不可,此事归根到底张麻子罪责难逃,此为公道。可你细思之,讨了公道有何用,你女儿被他**了终究是**了,就算他道歉一百遍,你女儿还是被他**了。于他倒无所谓,于你女儿可大受影响,传扬出去她以后如何嫁人,好人家谁愿意要她?你好好思忖一番吧。”
姑娘父亲瞥一眼何大鼻子,低头不语。
何大鼻子又说:“我劝你不必再闹,越闹你女儿名声越臭,非闹到你女儿声名狼藉找不着婆家吗?非闹得她没脸活下去投河上吊自杀吗?”
姑娘父亲吼:“老子咽不下这口气,我女儿才十五岁呵!”
“张麻子一定处理,非得向你女儿道歉赔款不可。”何大鼻子再劝,“为你女儿着想,你见好就收吧。如此你看如何,团练先替张麻子垫款二两银子给你女儿道歉,给你女儿买点好吃的好穿的压压惊。你回去好言相劝,以免她自寻短见。”
姑娘父亲犹豫不决,何大鼻子拍拍他肩膀,说:“快拿了银子回家去吧,守着你女儿,说不定就在你犹豫不定之间,你女儿出事情了。不可大意呵,年青青女孩,一时想不开转不过弯也是有的。”
姑娘父亲有点害怕,结结巴巴问:“会------会出事情吗?”
“会,肯定会,此种事情司空见惯!”何大鼻子将二两散银塞进姑娘父亲兜里,催促他,“快回去吧,永远休提此事,把它烂在肚子里,对你和你女儿都是好事。”
何大鼻子打发了姑娘父亲,回小院得意地对张麻子说:“够意思吧?麻子你烂事让我替你擦屁股,好事独吞。你睡那小姑娘,舒服死了吧。”
了结此事,张麻子心里轻松,嬉笑着说:“舒服个屁,又打又骂,一点不配合。告诉你,你要舒服别找黄花闺女,找小飞燕那样的女人肯定舒服。”
“谁是小飞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