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麻子是练总，练总无须值更。原应该陪千总老爷喝酒，或者给千总老爷找点其它乐子。毕竟千总老爷难得巡查平安镇，可是千总老爷被何大鼻子请去鉴赏古董字画了。虽然练总上面有县城团练使，但团练使无品无级，仍归营兵管辖，千总老爷举足轻重。
张麻子瞎子吃馄饨，肚里有数，何大鼻子此乃转弯抹角拍千总老爷马屁，有意送他古董字画，谋个好前程。张麻子坚信，此时此刻何大鼻子，即使千总老爷有意提拔，暂时不可能对张麻子构成威胁。
张麻子并非天生麻子，幼年时得天花，死里逃生，满脸水泡落痂后留下了层层叠叠白麻子。他出生贫寒，家徒四壁，满脸麻子，没姑娘愿意嫁他，三十多才结了一门亲，老婆是乡下病歪歪一位老姑娘。
相亲时，张麻子瞥一眼身穿红棉袄，脸色蜡黄的老姑娘，回家对父亲说：“我不要，脸色蜡黄一瞧便知是个病秧子，凭她那副病模样能给咱张家传宗接代？我堂堂七尺男儿，好歹也是出生入死吃皇粮的公人，如何甘愿娶如此一名黄脸婆。”
父亲着急娶儿媳妇，埋怨张麻子挑剔，刻毒地说：“她脸黄是黄，可没有麻子。”
张麻子恼了，叫道：“麻子怎么啦，我麻子身体健康红光满面，多少我还是团练乡兵，肩上扛的是枪，腰间挂的是刀，嘴里吃的是皇粮。”
那时张麻子尚未当上练总。
父亲不紧不慢教训：“你那么有出息，你倒娶个漂亮有钱的老婆给我瞧瞧呀。你娶了漂亮有钱的老婆，也算给我们张家增光添彩了，也算光耀门庭了。”
“那能怪我吗？”张麻子反唇相讥，“那要怪你没出息，穷家小户，盐罐子里没得盐装，哪个漂亮有钱的女子肯屈尊下嫁。你若能创下一座何家大院，我就是张家大少爷，早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了。我没有责怪你，你反而责怪我了。”
父亲不恼，慢条斯理说：“你有出息，你倒挣个何家大院给我瞧瞧，挣几个店铺给我瞧瞧，我跟着你享福去了。”
张麻子说：“反正我不要，我宁肯打光棍也不要！”
父亲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不愿娶人家还不肯嫁呢，哪有女方上赶着嫁男人的。你愿打光棍就打着吧，少给老子做偷鸡摸狗丢人现眼的事。”
张麻子三十多了，丢人现眼的事常做，他心里清楚，父亲心里也清楚。
母亲拉着张麻子劝告：“麻子呀，你还是要了吧，别看人家病秧秧的，要的人可多了。好歹是个女人，女人的东西她一样不缺，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三十多了，传宗接代要紧，与你一边大的男人，孩子都能挑担了！”
张麻子想想不错，女人的东西一样不缺就行了。
女人的东西确实一样不缺，可张麻子想和老婆亲热并非易事，老婆扎紧裤腰带横竖不让他脱裤子。老婆身体不好，很多时候张麻子求欢老婆借故推脱。
张麻子当了练总，权势有了，银子也挣了，可老婆那儿依然如故。今天千总老爷被何大鼻子请去鉴赏古玩了，张麻子在家无所事事，欲和老婆亲热一下。
老婆回答很干脆：“今天不行，来事儿了。”
此乃老婆惯用伎俩，张麻子笑着拆穿：“你骗人。上次你同样推说来事儿了，结果脱了裤子一点事儿没有。今天又说来事儿了，你是存心拒绝。是否我当了练总，你的窟窿也跟着变金贵了，那不是让我操的吗！”
老婆护住裤腰说：“我没骗你，不信你摸摸。脏了手不能赖我。”
张麻子说：“来事儿我也不怕。再大的事儿我也不怕。”
老婆死死抓住自己裤子，说：“你不怕我怕。你大姑娘小媳妇玩多了，还在乎我这个半老太婆呀！”
张麻子抵赖，说：“我哪里玩人家大姑娘小媳妇了，你说话把牙齿对对齐。本人只对你有兴趣，对别的女人没兴趣，连那东西也挺不起来。”
老婆撇嘴挖苦：“你骗人，信口雌黄，以为我足不出户，一无所知。你不仅偷人家大姑娘小媳妇，连小姑娘也不放过。上次你玩了一个十五岁小丫头，人家老爹追上门来非劈了你不可，你躲到何大鼻子小院去了，还是何大鼻子出银子替你摆平。”
张麻子骂道：“你这婆娘疯了，有如此陷害老公的吗！我何时**人家小姑娘了，说话要有根据，日后可以请何大鼻子作证。幸亏我是练总，一般平头百姓被你如此污陷，岂不要吃官司去了。”
“你瞧瞧，我说你玩了十五岁小丫头，你承认**了。”老婆指着张麻嚷嚷，“可见你确实**了，用了蛮力。”
“胡说八道，小心老子劈了你！”
老婆不怕，继续说：“还有寡妇馄饨店老板娘，削肩膀水蛇腰，高挑水灵，你半夜翻墙进去，人家不从你威胁人家砸了她的馄饨店，不是也将她睡了吗！”
张麻子大怒：“胡说八道！老子翻墙进去是为了破案子，那是保护老百姓，你一天到晚瞎猜忌，懂个卵呵！”
老婆不罢休，还说：“你去春香阁找小飞燕，被小飞燕迷得神魂颠倒，不惜血本，把刚刚发下薪水奉献给小飞燕，不知道跟她睡了几次。小飞燕被何大鼻子赎身领回家，你天天往何大鼻子那小院跑，你哪里是找何大鼻子，分明是找小飞燕。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呀，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连你父亲都知道，不信叫你父亲出来问一问。她说着当真冲里屋“爸、爸”地叫。
张麻子被揭了老底，气得大声骂娘，也顾不得亲热了，一跺脚回了营房，一人独自躺在值班室里间的床上生闷气。
老婆所说基本属实，只有小飞燕一件说过了。张麻子确实仰慕小飞燕，作梦也想搂着小飞燕同床共枕。也确实把薪水奉献给了小飞燕，可小飞燕不领他的情，不卖他的帐，唯有一次允许他近身，算是看在练总面上，其余次次回拒。老婆揭发他不知睡了几次，冤枉呵！
嗵，张麻子狠狠砸了一记床铺，咬牙切齿道：“老子迟早非把小飞燕弄到手不可！”
轰隆一声爆炸声，张麻子愣一愣，环顾四周，莫明其妙，自己床铺也没捶那么响呀。过了好一会他才惊醒，猛地跳起身，那是炸药爆炸声。
张麻子大步冲出房门，大声吆喝：“哪里来的爆炸声？”
一名团练乡兵提着裤子逃出门，慌慌张张回答：“报告练总，不知道哪里来的爆炸声。”
张麻子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骂道：“不知道你报告个屁，快去查清楚！”
等到张麻子弄清爆炸声来源，带着一帮团练慌慌张张，吵吵嚷嚷向运河边哨卡奔去。
他们赶到运河边哨卡时，浓烟已经散去。
死了一名兵，炸药在他裆下爆炸，叫唤了没一刻钟便一命呜呼。没死的几人灰头土脸，血污满面，吓得站不起身，一步一步爬出哨卡。
何大鼻子从没经历过打仗，此刻吓得屁滚尿流，苦胆都破了。硝烟消散以后，何大鼻子还是站不起来，伏在地上一步一步爬出哨卡。出了门再也爬不动了，一伸腿躺地上昏了过去。
张麻子眼瞅着何大鼻子从哨卡内爬出来，咦了一声，大为惊诧。何大鼻子不是请千总老爷欣赏古玩字画去了吗，不陪着千总老爷喝酒聊天，如何到哨卡来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张麻子上前啪啪地拍何大鼻子脸，吆喝：“何金锁，何金锁，何大鼻子，何大鼻子，你到哨卡里寻死呀，千总老爷呢？”
何大鼻子没吱声，额头抵在泥地上毫不理会。
张麻子将何大鼻子翻了个身，叫喊：“何大鼻子你可不能死，你死了何家那万贯家财让我去继承呀！小飞燕让我去睡呀！”
半晌何大鼻子才睁开眼睛，看了看杂乱无章的周围，有气无力问：“麻子，我死了吗？”
“死个球！”张麻子问，“你这不好好的吗，身上哪儿痛，受伤了没有？”
何大鼻子说：“哪儿哪儿都痛，肯定受重伤了。”
张麻子问：“你怎么到哨卡来了，半夜三更你到哨卡做什么？”
何大鼻子想起千总老爷还在和小飞燕睡觉，拍着地皮哭嚎：“老子冤枉呵，老子冤枉死了呵，老子的冤枉没处诉，比窦娥还冤呵！”
张麻子草草检查一遍，果然发现何大鼻子屁股上插了一小块弹片，拍了他一记屁股，笑着说：“何大鼻子你的伤可真会找地方呀，一个**不够，还要再钻一个洞呢。”
被张麻子拍了一记，何大鼻子痛得浑身一哆嗦，嚎地惨叫一声。
张麻子不见千总老爷，害怕千总老爷被炸死在哨卡内。千总老爷跟着何大鼻子去鉴赏古董字画，何大鼻子在哨卡内，千总老爷会不会也在哨卡内呢？张麻子不放心，弯着腰钻进哨卡，里面只有炸塌了的桌椅，还有刺鼻的硝烟味，其余空无一物。
张麻子放心了，命人将尸体抬到军营里，受伤的人抬到医馆里。
张麻子扒着何大鼻子的抬架斥喝：“你他妈在哨卡里做什么？不在家搂着小飞燕睡觉，你这不是有福不会享吗！”
何大鼻子躺在担架上面如土色，连哼都没哼一声。
一名团练提醒说：“练总，千总老爷在何书办家和小飞燕喝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