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曼玲是孤独的，但还有比她更孤独的雪儿。雪儿这次是真得觉得自己染上非典了，绝望中，她攀上了蓝天公寓的楼顶，引来了众多的围观者……
袁曼玲这两天的情绪也很糟，一连几天，闭门不出，呆在屋里搞她的软件设计。她这些天在网上搜集了许多资料，准备搞一个有关辅助非典早期诊断的计算机软件，现在苦于缺乏相关的数据。她已经在网上和上海的一家医疗科研单位取得了联系，打算同他们合作搞这项科研攻关。对方对她的这一设想很有兴趣，让她先拿出一套可行性方案来，如果取得认可，他们将出资合作或买下这项软件设计的专利权。
她现在是孤独的，但她理解乔叶动员学文搬出去的苦心。在这非常时期，这也不失为一种上策。她对学文的欣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他们彼此都是真诚的。在她的心目中，他们的爱是神圣和纯洁的。学文虽然离开了，可她的心却依然追寻着他的脚步，她在自织的梦中痴行独守，只是为了一份绵绵的情意。婚姻的不幸，让她更为珍惜这份不期而至的情感。她的初恋是在上大二的那个暑假，少女情感得以宣泄好像是在一夜之间的事情。那段时间，她沉缅在琼瑶纤细而缠绵的文字里，对号找寻着生活里可以兑现的角色。那个角色就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罗学文。但上天好像在有意和她过不去。他对她并不热情，将他们的关系只限于朋友的层面上。她当时感到极度的失望，少女的自尊心也受到了损伤，并发誓从今再也不要理会他了。谁也料想不到的是，十几年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当他主动走上门来，向她倾诉衷肠的时候，她正在经历着一场情感的波折。十几年来，她充分体味到了爱一个不爱你的人是痛苦的，爱一个人却没有勇气让他明了你的心是更痛苦的滋味。正是这些，才使她移情别恋，抛弃了先前的誓言，投入了他的怀抱。可现在谁能知道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呢？她陷入了苦恼之中。
这会儿，乔叶又打过来电话，告诉她亦然最新的病情。她说：“这两天，亦然的病情日趋好转，情绪也很不错，听说她和洛东的关系也开始缓和了，只是洛东的精神压力很大，总觉得自己的病情很重，怕日后留下后遗症。”
“这种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曼玲说，“凡是患过重病的人都会出现这种忧虑的。但随着病情的好转，这种忧虑也会逐步消失的。”
“嗬，你倒好像挺有体验的。”乔叶转而又说，“哎，我把学文抢过来，你不会有啥想法吧？”
“看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还能有啥想法呢？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她叹了口气说，“我现在正在琢磨这事情最后怎么收场呢！”
“咳，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转弯自然直。你想那么多干嘛？”她猛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我和学文刚刚看了他妻子接受记者采访的电视。先前，我没见过她，从电视上，我看她还是蛮有风度的，看来，她并不想把家里的隐私公诸于世，所以很巧妙地绕过了这个问题，也算为日后留下了个伏笔。”
曼玲知道她说的伏笔是什么。沉吟片刻说：“乔叶，我真不知道我究竟处于一个什么角色。第三者，还是爱情的殉道者？在这方面我的智商是很低的，常常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还想就着这话题说下去，猛然听到周芸急促的敲门声。她只得对乔叶说，“你等一下，我去一下就来。”
“周芸，你这是干嘛，火上房了似的。”她打开门，冲周芸大声说。她知道这段时间周芸和程勇打得火热，连她这儿都很少光顾了。
“哎呀，都要出人命了，谁还顾得上和你开玩笑啊。”周芸一把拽过她的胳膊，指着对门说，“雪儿要跳楼了！你连动静都没听到？”
“你说什么？”曼玲吓了一大跳，“活得好好的，跳哪门子楼啊？”
周芸也不说话，拉着她直穿卧室，奔到阳台上，她指着楼顶说，“你看，多危险呢，她怎么会这样想不开。”
曼玲仰头望去，只见雪儿身着一袭白色连衣裙，披散着头发站在楼的顶端，像是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站着。她那般的纤弱，似乎一阵风吹来，便可以将她吹落下去似的。曼玲见状，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对于她的这个邻居，她虽说接触不多，可从内心深处，还是挺可怜她的。这是一个性感而漂亮的女人。天生的丽质，给了她足够的骄傲资本，也给了足够的虚荣。因为，漂亮女人是街上流动的风景，走在广告牌林立的大街上，无须任何动机，无须任何暗示，就像走在T型台上的时装模特，总能够吸引众多男人的眼球。她偏偏又赶上性感乍现的时代，无论她走向哪里，她都会给这世界带来靓丽，而且靓丽得耀眼夺目。难怪有人说，女人是这个世界的财富。没有哪一个男人能抗拒女人月光一样美丽的眼神和蒙娜丽莎般的微笑。但这个财富往往是有标价的，漂亮的女人尽管很少有人说爱情高于一切，但是在金钱面前，这个财富的天平往往是倾斜着的。
雪儿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从上初中的那时起，她便开始收到男生的情书。最初，她羞得无地自容，见到那些男生便夺路而逃。后来，她开始学会了拒绝，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进攻。她始知道这都是漂亮惹的祸。她那撩人欲火的美丽想不让男人想入非非是不可能的。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在男人咄咄逼人的攻势面前，是无法抵挡的。因为在女孩的内心深处也隐藏着对异性的那种好奇和要尝试一把的兴趣。所以，她从一开始的夺路而逃，到后来的择木而栖，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犹豫与彷徨。她心里很清楚。女人的美丽是诱人的，但和鲜花一样也有枯萎的时候。她应当在自己最有价值的时候将自己推销出去。但她万万也没想到她失算了。她找的这个顾伟川居然是自己同学的父亲。这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现实。自从顾小美给她打来电话，苦口相劝她赶快离开她父亲之后，她几乎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常常在半夜里做恶梦。
其实在非典来之前，她就已经把自己与外界隔离开来了。她不愿见到熟人，不愿见到同学，只是把自己自我封闭起来。孤寂的时刻，她便变换着不同的网名，找人来聊天。有时，她把自己说得又老又丑，结果往往是搞得人家落荒而逃。她感到有些好笑，觉得好多人都宁愿生活在幻想中，而不愿接受现实。那些在网上将自己说得天花乱坠的女人就真那么好吗？天才知道呢！她试图找一个真正不在乎容貌和年龄的男人，但找了好多天，也没有找到。她这方明白为什么“郎才女貌”这个词从古至今经久不衰的道理了。男人的才与财往往是成正比的，女人爱才，莫不如说是爱财罢了。所以才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人成了大款、高官的老婆或情人了。她于是将网上聊天当做消遣的一种方式，从中居然感受到了语言沉默的幽默和有趣，没有声音没有面孔，只有一串串的文字在屏幕上快速传递。她可以随心所欲地与那些傻得可爱的男人做各种想入非非的游戏，谁也甭想撩开她神秘的面纱。当女人对性没有了羞涩，她就失去了女孩子的纯真，就没有了少女时很多美妙的等待和情感，就变得生活得很随便，而且毫无美感可言。与大款结缘的情人，就像投火的飞蛾，少有不是伤痕累累的。她明白如此这般做无异于是在拿青春赌明天。可这个赌注下得很不合时宜，偏偏选上了同学的父亲，又偏偏赶上了非典。
雪儿孤零零地呆在蓝天公寓的卧室里，生活完全失去了规律。环顾左邻右舍，别人还都有家人相伴，唯独她孤身一人，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地活着，想想，也真是活得没劲儿。顾伟川倒是回来有些日子了，可也只能是通过电话说说话而已。她除了向他发发脾气，泄泄怨气之外，也是毫无办法。这几天来，她一直觉得有点气闷，上呼吸道感染，再加上发了点低烧，便怀疑是得上了非典。这样的经历已经有过一次了。那次她在电话中对顾伟川说她得了非典，结果让小美听到了。事后，伟川还埋怨她小题大做，故弄玄虚。可她这次认为可能是真的了。她把自己关在卧房里，只一味地想那可怕的孤独和被隔离到非典病房的滋味。从昨天夜里开始，她开始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不难受的地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隔上十分八分钟就要量一下体温。虽说只是低烧，但她仍然十分紧张，便时不时地吃上消炎的，或退烧药。她不敢让外人知道，生怕被作为疑似病人给送走。她不敢往顾伟川家里打电话，打他的手机又关机，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天亮，一照镜子，连眼圈都发黑了。其实，她并不知道，此时的顾伟川并没有在家。他正在北京奔波，也陷入了极度的惶恐之中。听说女儿得了非典，他顿时乱了方寸，连那让王连江骗去的100万都顾不上索要了，急忙转道北京，去了佑安医院，但却被远远地拒之门外。
她在无以言表的恐惧中度过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她脑子已经变得昏昏沉沉的了。一量体温，37.8度。她吓了一跳，怎么又增高了0.2度。“我完了。这次我是真的在劫难逃了！”她躺在床上，彻底地绝望了。此时，她想了许多身后的事。她先是往大连弟弟姚林所在大学的宿舍挂电话，想对他讲几句最后的遗言。在她心目中，现在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亲人了，她的存折上还有十几万块钱，都留给他好了。不管他对她怎么看，她也要这样做，至于是怨是恨，都由他去好了。她深深地吸一口气，竭力平息一下狂跳的心，拨了久未联络的电话号码，听筒中却传来一阵电脑语音：您拨的电话已经改号，查号请拨114.她有些绝望了，看来在人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包括曾经的电话号码，也包括亲情。她顿时万念俱灰，便写了份遗书放在卧室里，又换上了白色连衣裙，趁着夜色登上了蓝天公寓的楼顶。她想，这样死去也许好些，只要纵身一跃，她便可以像一朵白云那般地飘落了，虽然面相会很惨，但却不会感到痛苦。前些时候，张国荣不就是这样跳下去的吗？效彷她崇拜的明星，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当她站在28层公寓的楼顶上，举目望去，星空下的城市都尽收在眼底。万家灯火，并没因为非典而黯然失色，只是大街上的车流比平日相对少了许多。在迈向死亡之路的那一瞬间，她又有些犹豫了。生命，难道就这样终结了？她往下望去，脚下黑洞洞的，犹如万丈深渊。此时，她只需再往前迈上一两步，便可以告别人生了。但她的腿却软了。
最先发现楼顶有人的是蓝天公寓的一个执勤的保安。他在巡查中惊讶地发现有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在楼顶上徘徊，像是要寻短见，便急忙向领班做了汇报。在场的流调队员也匆匆赶到了，他们一边向公安机关报警，一边采取应急措施，在楼底下组成了一个人墙，并将附近儿童游乐场里的气垫也拽了过来，以预防万一。十几分钟后，公安、消防人员紧急调集在蓝天公寓楼前，他们将雪儿可能坠落的地点都采取了防护措施，然后便用扩音器开始了劝阻行动。
雪儿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楼底下人们悄悄做的这一切。她当时的心乱极了，以至于她在楼顶层徘徊时，对外部的世界失去了感知。只是当扩音器在她耳边响起时，她探头看去才惊愕地发现楼下已经布下了一个有条不紊的防护网。
“姑娘，请你赶快下来，这样会很危险的。”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大声说。
雪儿的心为之一震，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雪儿，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呀，人生的路还长着呢。”
雪儿听出是周芸的声音，就是那个住在她楼下的女孩子。她觉得这个声音很近，俯下头才发现她和几个邻居正站在接近楼顶的阳台上。平日里，她们很少见面，可对于这个有几分新潮的女孩儿，她却有一种好奇。她居然敢租一个陌生男人的房间，并同住在一套房子里，防盗门一关，就不怕落入虎口吗？令她百般不解的是，她们久居一处，居然相安无事。那个程勇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从言谈举止，到穿衣着装上都变得文雅多了。一个魅力的女人真的能改变一个男人吗？她对此不再持怀疑态度了。
而今，听到她的声音，雪儿又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便不免很悲哀。那个该死的顾伟川，竟对她的处境不闻不问，也不知死到哪儿去了。害得她整天没着没落的。如今又染上了非典，岂不是雪上加霜，逼她走上绝路吗！她懊悔地想：“如果有来生，她一定要认认真真地活上一回，她一定要认认真真地爱上一回。金钱是什么东西！珠光宝器是什么东西！这些都是诱惑女人的毒品。一旦女人脑子里和眼里充斥了这些东西，那么悲剧便会上演了。自己就是这幕悲剧的主演。而现在，戏快演完了，她就要谢幕了。面对着星光闪烁的夜幕，面对着楼下众多的观众，面对着广袤的大千世界，她要来个精彩的纵身一跃，虽说没有张国荣那种轰动，可也足以让H市的市民嘘叹不已了，还有让那个姓顾的永远背着精神的十字架去忏悔去吧。”
想到这里，她又往前迈了一步，引得楼底下的人群一阵嘘声和骚动。人们担心她会一时想不开，真得跳下来。那些抬着气垫的消防队员也随时准备随着她的身影移动。雪儿看到这一切，觉得有些可笑。“我真的值得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吗？”她想，“我给这个世界做了些什么，又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左思右想之后，好像都没有。如果说有的话，那只能说是做了一个时尚的消费者和带来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炳。这也许就是我人生的最大悲哀了。”
她想大声说：“你们大可不必这样做，我也不值得你们这样做，就让我这样自由自在地去死好了。我不怪你们。”可她没有勇气这样说。她现在是无话可说，唯一可做的就是保持沉默。她现在琢磨的是如何去死，应该从哪个角度跳下去。她现在最担忧的就是在严密的防范措施前，她有可能死不了，或者死得很痛苦。若在平时，从28层跳下来，定会粉身碎骨，必死无疑的。可现在就很难说了，若跳下去，跌到气垫上，顶多也只闹个骨折，还得打上石膏在病床上躺个几个月，那就犯不上了。现在，她唯一可做的就是，以百米运动员的速度跑到楼顶的另一端，不待人们反应过来就跳下去。到那时，人们再想做什么都晚了。
“对，就这样做。反正事已至此，就是活下去也没什么用了。与其让非典和忧郁折磨死，莫不如让自己痛痛快快地去死。”她想到这里，便开始往楼的另一侧移动。她想在最后的时刻调动一下人们的神经，让世人看看她会有一个怎么样的死法。
果然，下面的秩序乱了起来。人们惊呼着喊：“快，往那边，她要从那边跳了。”
那些抬气垫的消防队员们便匆忙随着她的身影移动着，人群也迅速为他们闪开一条通道。她哈哈地笑了起来，脸上居然现出了几分得意。她想起在电视里看到的斗牛士的场面。她就是那个放荡不羁公牛吧，那些抬气垫的人们自然就像抖红色斗蓬的斗牛士了。不过，她感到新奇的是，在这里位置产生了颠倒。她这头“牛”成了主动者，而那些“斗牛士”则成了被动者，要受她的摆布，这也是挺好玩的。她于是便开始玩起了“牛”斗“人”的游戏。她每快走一步，都要引起下边一片混乱。
“雪儿，你不要做傻事！这是在拿生命开玩笑！”她的身后猛然传来曼玲的大声疾呼。
雪儿不禁一怔，慢慢地转过头来，见到曼玲、周芸、程勇、乔叶、孟国良、罗学文和叶婷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上了楼顶。见到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她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们不要过来，”她声嘶力竭地喊。“你们再往前走，我可真要跳下去了！”
乔叶急了，大声说：“雪儿，你是混蛋，你是孬种！你连生存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雪儿给激怒了，也大声说：“我就是混蛋，我就是孬种，我就是不想活了。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周芸说：“雪儿，你听我说，你也许有想不开的地方，可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谈谈吗？我们平时对你关心得不够，我们之间也许有误解，但我们还是把你当成了朋友。尤其是在非典时期，我们蓝天公寓更应当拧成一股绳共度难关。”
“让蓝天公寓见鬼去吧。”雪儿大声嚷道，“蓝天公寓是什么？蓝天公寓就是我姚雪儿的监狱，就是我的坟墓。我在这里丢弃了人生的幸福，丢弃了人生的自尊。我是什么？我什么都不是。我就像是非典，让你们都在躲着我。现在好了，我真得上非典了，你们怎么倒还接近起我来了。你们快走开，小心我传染上你们！让我去死吧，我已经活够了，哈哈……”
楼顶上的人都给雪儿的这番话惊呆了。他们意识到，雪儿走上这条路，已经不是一时想不开了，而是精神上出了问题。从她那语无伦次的话语中人们可以看出，她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失去理智的心里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此时，人们的语言只要稍有疏忽，触动了她的神经，她就有可能从这楼顶上跳下去的，后果是极其可怕的。
非典时期，造成了人间多少悲欢离合和生离死别，会有多少感情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在这个生命比之情感更为脆弱的时候，理智是尤为重要的。罗学文这些天来几乎是沉默着的。他面对眼前的现实，更多的只是思索。他先前在旁观别人的遭遇时，总在想自己决不可能会这么懦弱，可当危难真真切切地降临在眼前时，他方知晓什么叫手足无措了。他知道雪儿，也只是从曼玲的言谈中得到的。他们从来也没有直接打过照面。尽管有几次雪儿借故敲了曼玲的房门，他都巧妙地躲过了。今天，他才算亲眼见到了这个纤弱而秀丽的女人。这个女人和他先前心目中的女人是截然不同的。他印象里的雪儿是个妖冶而放荡的女人，是个只认金钱，不认亲情的女人。可他眼前的女人却是个外表很靓丽，又很清纯的女人。若走在外边，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和大款包养的“二奶”联系到一块。他不禁为她会走到这一步而感到惋惜。这会儿，他真想走上前去，规劝她两句，可他不能这样做，因为他觉得他已经没有这个发言权了，在蓝天公寓里，他很自卑，几乎是抬不起头来的。
曼玲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愕之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她心平气和地说：“雪儿，咱们是邻居。我们应当是相互很了解的。坦率地说，这里的人们一开始对你是另眼相看的。我也不愿意和你有过多的接触。可非典来了之后，我对你的看法有了变化。我发现你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女孩子，你有你的不幸，但你有权利得到你应得到的幸福。蓝天公寓是你的家园，而不是你的监狱，更不是你的坟墓。我们大家都是爱你的。你应当和我们一道去迈向美好的生活。”
“好啦，你们不要拿话来哄骗我了！”雪儿根本不相信的样子，“我知道，我在你们的眼里是下贱的，是可恶的‘第三者’，你们也不必劝我了。反正我也得上非典了，这都是报应，你们就成全我好了，我真的不想活了！”
“谁说你得非典了？”乔叶大声说，“我看你根本不像。再说，你即使得了非典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咱们公寓里的三个非典患者不都快要治愈出院了吗，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雪儿显得有些犹豫了。她往身后看了看，见楼顶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其中还有流调队员和公安干警。她又往楼下看了看，见楼下也是人山人海了，情绪便有些激动。她吼叫着：“你们都过来看我干什么？我是死是活关你们什么事！你们再不走开，我可就真要跳了！”
她说着便又朝前面迈了两步。楼顶上的人紧张地倒抽了一口气，真的害怕已经丧失理智的雪儿做出轻生的傻事。
“阿姨，你还记得我吗？”就在这时，叶婷出人意料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用充满稚气的童音说，“还记得我爸爸也住院的那天，你去我家给我送巧克力时说的话吗？你告诉我说，你的爸爸妈妈得非典了，可你要好好活着，等他们治好病回来，他们会更加爱你的。现在，我好好地活着呢，可你为啥就不好好活了呢？”
雪儿听了这话，仿佛从梦中醒来一样，眼睛顿时湿润了。她没有想到只有四岁的女孩儿会说出这般大人的话来。她恍然想起在叶洛东也住进医院的那一天，她是带着一种怜悯的心情去看望叶婷的。当时的婷婷很可怜地呆在屋子里，一双无所适从的大眼睛茫然地注视着窗外。她将婷婷抱在怀里，随手将一盒德芙巧克力放在了她的手上，说了先前的那番话。她想将婷婷接到她哪儿，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后来，周芸来了，将婷婷带走了，她才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她的心情也不好，总怀疑顾伟川要甩掉她，又怀疑蓝天公寓的人们在有意疏远她，便觉得活得没劲。这次又无缘无故地发起烧来，便认定是自己得了非典，从而走上轻生的路。是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儿让她的心灵受到了感动。是啊，人生的路是漫长的，即使是先头的二十一年都算白活了，也可以从头开始，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地活了呢？
她回过身慢慢地朝小女孩儿走去。婷婷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稚气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