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紫幽在作出与另外两人分开的决定之后,就单独转向北面的山峦行去。依照怀紫幽的想法,向北而行虽然要多耽搁些路程,但却比直接向西出山要稳妥得多。只是被怀紫幽挟持的谢纯对此却心中不安,虽说此女向北仍然有可能被柳越追及,不过以她的心性绝对不可能让柳越将他活着救出。
他刚才经过一路的苦思,最终还是觉得以骗取此女信任,然而寻觅机会水遁最为可行。为了实施这一计划,无论如何他都要先尽可能地养好自己的伤势,否则即便真的有了逃跑的机会,最终也难以摆脱怀紫幽的追捕。而养好伤势需要时间,拖延时间的办法则只能是设法让怀紫幽多走些弯路。
“看样子你这是准备向北走出荡山吗?”怀紫幽正驾驭着白狮向北翻山越岭之时,谢纯终于酝酿好了自己的一番说辞。
“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妥?”怀紫幽虽然觉得谢纯不会怀有好意,不过想到昨天谢纯所说确实很有道理,于是倒也想听听谢纯这次会说些什么。
谢纯见怀紫幽愿意与他搭话,便向她问道:“你把两个手下留在东边,自己却一个人消失不见,你觉得我的部下会认为你往哪边逃了呢?”
怀紫幽招呼白狮缓下行进的速度,口中缓缓说道:“这一点我早就已经考虑过了,只是没有更好的办法而已。而且你的手下之所以能够发现我们,不过是凭借着在空中巡弋的鹫雕而已。如今我只要始终在山林之间穿行,他们再想要发现我的踪迹可没那么容易。”
“这么说你对于自己的决定是很有信心了?”谢纯见怀紫幽似乎很有自信,却也并不十分气馁。
怀紫幽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觑了谢纯一眼,用一种很是自负的口气说道:“别跟我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谢纯被怀紫幽看穿了意图,干脆也不再掩饰。他自忖只要自己言之有理,那么此女就一定不会仿若未闻,于是便将自己的观点尽数说了出来:“依我之见,我的部下肯定会重点加强对北面的搜索,所以你走北面也是危险重重。而你最佳的逃路则是向东而行,等离开了足够的距离之后,再转而从北面出山。这样一来我的部下想不到你会这么做,二来即便他们真的也派人到东面搜索,这深山之中想找到你肯定是更为不易。不知道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理?”
“听上去是有那么一点道理。”怀紫幽让白狮完全停了下来,面上却显露出一丝怀疑之色,“不过你心中却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我只是不想被自己的部下害死而已,这个说法可以吗?”谢纯当然不指望这个理由能够打消此女的猜疑,因而也并未继续加以解释。
怀紫幽冷冷地哼了一声,一副对谢纯不置可否的样子,并且又催动白狮继续向前缓慢行去。然而白狮尚未向前行出一里,怀紫幽却倏然又改变心意,竟然真的转向了东北方向而行,虽然并未完全遵照谢纯的意见,但显然还是受到了他的影响。
“我听说你叫谢纯,瞧你所率的人马似乎有上千人,你的官职起码也是个营领吧?”怀紫幽刚向东行出不远,谢纯正准备说些自得的话来,此女却先主动问起了他的事情。
谢纯不知此女为何会这样问,只得如实地回答:“不错,我是黄石营的营领,此番南来正是为了抗击你们云英族的入侵。”
怀紫幽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营领,看来你倒确实是有些不凡之处。好像你们两江国中除了谢邑的谢氏之外,就没有别的谢姓大族了。当年我初统大军时攻破谢邑,曾有一名谢氏的少年公子得以逃脱,莫非此人就是你?”
谢邑谢氏以前确曾是湛江上游的大族,不过谢纯虽然出身谢邑,但却并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世。此时他听怀紫幽怀疑自己是谢邑人士,心中不由地暗暗一惊。且不说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谢氏公子,若是此时让对方知道自己与云英族有深仇血恨,那么此女肯定会更加对自己生出忌惮。
虽然从小郑昭就教育他不要轻易说谎,郑嫣也常引用诫命中的话来提醒他待人以诚,不过面对敌人时他就顾不了这么多了,于是他当即就想出了一个解释来加以否认:“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富贵人家出身吗?我两江国幅员辽阔,姓谢的也远不止谢邑一处。我能够有今天的成就,那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得来的。”
“哦?你对自己倒是挺有自信的。”
怀紫幽仔细地打量了谢纯几眼,最终觉得谢纯不似作伪,于是她便又道:“你这次预料到我会进攻柳荫,又在途中设下埋伏,并且连我都欺瞒了过去。能够这样预判形势又能攻我不备,确实不是寻常之人能够做到。像你这样的人才对我云英族可是个不小的祸害,如今这么一想,我倒是觉得万万不能留你在世上了。”
这些言语虽然十分狠毒,但她说出来时却显得很是随意,似乎根本就不将谢纯的生死放在眼里。谢纯之所以不肯承认自己是谢邑人士,又一反常态地显露出自傲之意,就是希望怀紫幽能够对自己放松警惕。如今他也不知对方是不是在吓唬自己,因而尽管认为此女不会对自己立下杀手,但心中仍然是生出了一股森冷的寒意。
稍稍冷静之后,他终于勉强笑道:“就算要杀我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吧?我不过是区区一个营领而已,在国中又没有什么背景,就算真的有一些本事,也不至于让你这么忌惮吧?”
“哼。”怀紫幽又回过头望了谢纯一眼,但却并没有继续威胁他的意思。于是两人终于不再说话,不过各自的心中却仍有不同的想法。
等到向东北翻过了一座山峰后,怀紫幽见并没有遭遇到任何的危险,心中稍稍安定一些。她想起来谢纯所说缺乏背景一事,便向谢纯问道:“我记得以前在方山时你是李通的部下,那时以李通的出身也不过只是个营领而已。你们两江国中权柄都被五世家把持,你若是真没有什么背景,短短一年之内怕是当不上营领的吧?”
谢纯没想到此女心思如此缜密,只得提了一些自己与吴氏的关系,并且重点将自己出兵前遭受吴粲阻止,还险些被暗算扣留一事说了出来,以便打消对方的怀疑。
怀紫幽听后失笑道:“照你这么说,如今你可算是与吴家结仇了啊。吴家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家在东方的利益。你这次违逆吴家赶来与我军作战,就算我没有将你给俘获,只怕你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哦。”
谢纯无奈地摇摇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你这次败在我的手里,肯定是要将我带回去减轻罪责。我虽然确信你在路上不会杀我,不过等回到你们族中之后,想来最终还是免不了一死的。”
“你心里倒是想得明白,不过我既然身为本族主帅,小小的一场失败别人也不敢拿我怎么样,最终杀不杀你还是在我一念之间。如果你愿意归附本族的话,我倒是并非不能放过你一条性命。”
怀紫幽通过先前与谢纯的交谈之后,心中其实已经起了招降的念头,这时便终于说了出来。她并不指望立刻就能够将谢纯说动,只是打算先让他考虑一下这种可能。毕竟谢纯既然已经落入了她的手中,又似乎与云英族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她能够晓之以理、诱之以利,那么对方就未必不会作出最为明智的选择。
谢纯见怀紫幽果然开始劝降自己,不免暗自高兴了一番。他虽然根本就没有与此女妥协的意思,不过为了诱使对方的松懈,他还是故意表现出了认真考虑的模样,并且在沉默片刻后回应道:“我虽然也爱惜自己的性命,但却也不敢出卖自己的民族。你想要让我投降你们去对付自己的族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谁说我要让你对付你的族人了?我是觉得你有些才能才起了招揽之心,至于让你归顺我们,那也是别有用处。”怀紫幽突然又催动白狮停了下来,自己则翻身跃到地上。原来他们已经下了山来到了山谷之中,此女见眼下暂时平安,便打算先歇息一阵。
她在将谢纯也从狮背上拉了下来之后,便将蓝河部与另外云英族另外几部的纷争情况说了一遍,并表示自己打算安排他前往西边抵御墨玉部,这样既能发挥他的作用,也不至于让他与两江国正面为敌。
谢纯见怀紫幽一脸认真地为自己考虑起投降后的安排,心中虽然对她的这种一厢情愿不以为意,但隐隐之间却又有了那么一丝的惭愧之感。不过随即他就将自己的这种感觉抛到了一边,此女现下看来虽然倒也颇有些不让须眉的英气,但这不过是遮掩其侵略本质的假象而已。
想到这里他就不复多虑,当即又用事先想好的说辞再度加以拒绝,但言语之间却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松动。怀紫幽却以为她的劝降真的起了效果,于是就又说出了一些谢纯投靠本族之后的好处之后,这才又带着谢纯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