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纯夺马后没过多久,海边的港口就已近在眼前。这时已是深夜,港口处除了几名值夜的守卫之外就别无旁人,而这些人似是还不太清楚城中的变故,虽然对谢纯纵马直奔栈桥的举动大感惊诧,但一时却也并未作出阻拦。
他沿途中就注意到后面有人紧追了上来,故而抵达栈桥尽头时便急匆匆地将吴莎抱下马,稍稍寻觅了一艘大小适中的渔船之后就带着吴莎跳了上去。他此前在影州时也曾与吴莎一同乘舟出游,对于掌舵扬帆等驾船技巧也略知一二,不多时就见船帆轻扬,这艘渔船就已向着大海中航行而去。
谢纯直到这时方才松下一口气来,他此前多次受伤,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全凭一股意志支撑着才能勉强赶到海边。而此时一旦松懈下来,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伤势的严重,稍稍安慰了吴莎几句后,就终于痛苦地连话都说不出了。
吴莎眼看着谢纯伤势发作的模样,心中不免心急如焚。好一会儿之后,她这才注意到了谢纯背上的那根箭,此前谢纯一直无暇将箭镞拔出,这时自然是不能再任由其留在体中。
她忙乱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在船舱中寻到了打火石与一盏油灯。借着油灯烛的光芒,这才颤颤巍巍地将谢纯背部的衣物掀起,瞧清了箭尖所在的位置之后,终于准备双手用力将其拔出。
谢纯在吴莎这一系列动作中都只是趴伏不动,可就在吴莎真正准备拔箭之时,他却突然伸出手阻止住她的举动,口中则轻声喘息道:“别动,你先看看船后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吴莎起初还不明白谢纯的意思,可是当她回首张望之时,一颗心不免跳到了嗓子眼儿——只见远处的海面上不知何时竟已出现了几点亮光,细看之下显然正是两艘海船,没想到这些叛军竟然又追了过来!
“他们……他们又追了过来,这可怎么办啊?”眼下谢纯已经是这般模样,吴莎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退敌。
“小姐,你现在能划船吗?”谢纯这时也只能寄望于他们这艘船能行得更快一些,“你就顺着风向东边划过去,尽量跟他们拉开距离!”
吴莎虽然找来了船桨尽力划动,可是后面的两艘船却依然迅速地追了上来。吴莎刚刚停歇下来舒了一口气,再往后看时,只见最近的一艘船距他们已不过几十丈的距离……她不禁吓得花容失色,口中颤声向谢纯说道:“谢纯,他们真的要追上来啦!”
谢纯心知被敌人追上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可是当他听了吴莎的告急,勉强起身回望后,心中的震惊也是无以复加。追赶他们的两艘船中,后面一艘距他们还颇有一段距离,可前面一艘竟然航行得如此之快,看来船上肯定是有什么驾船的熟手!
他之前一直在试图恢复些元气,此时却已知道显然是不能再拖延下去。而后面那艘船上的驾船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呢?他本来还自忖即便被追上了或许也有一战之力,这时却不免觉得心虚起来,以他如今强弩之末的状态,真的还能够击退强敌、保护住吴莎吗?
“小姐,快替我把这根箭给拔出来!”谢纯在船舱中扫视一番之后,突然一脸决然地向吴莎说道。
“啊,现在就要拔出来吗?”吴莎却是大感惊讶,眼下强敌将至,这个时候将箭镞拔出来,谢纯只怕立刻就要痛得半死,那还如何能够与敌人交手呢?不过谢纯的语气是如此坚决和急迫,甚至于当吴莎迟疑不决时更是有些呵斥的意思。吴莎最终也只得依从了他的要求,终于小心翼翼地将整支箭拔出。
整个过程中谢纯强忍着剧痛,直到吴莎为她简单地包扎伤口之后,他才终于出言制止了吴莎的进一步举动:“小姐,快看看敌人离我们还有多远了?”
“啊呀,他们马上就要靠上咱们啦!”吴莎又向后面瞧了一眼,敌人的船距他们已不到五十步,只怕再近一些就能够直接跃过来了……可谢纯在这个时候让她把箭拔出来,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蓦地谢纯一把将刚刚取出仍在旁边箭矢抓在手里,身子则顽强地挺立了起来,他这时也向着后面望去,果然形势已经是刻不容缓。
“小姐,快把油灯递给我!”
吴莎并不清楚他的意图,不过当她将油灯递给谢纯时,他却立即将随即灯中剩余的大半油料倒在了箭身上,整支箭迅速从箭镞开始燃起了明亮的火焰。
“你是要把他们的船给烧了?”吴莎虽然觉得单凭一支箭就烧掉后面那艘船不大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向谢纯问道。
“只要把他们的帆给烧了就行!”谢纯口中回了吴莎一句,身子却已向着船尾移去。他手中虽然没有弓弦,但在这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内将箭矢投掷过去还是勉强足够。
对面之人起先还未能看清谢纯手中的火光到底是何物事,但等到箭矢破空而至时,他们终于也意识到了不妙。其中一人更是迅疾地向着空中击出一道掌风,试图能够将这支箭拦截下来,然而两艘船本就相距不远,他的反应又如何能够来得及?
这帆布本就十分厚实,箭矢射到上面后只穿过了一半,其所携带的油火立刻就将帆布引燃,借着风势整面帆顿时就陷入了一片火光之中,尽管船上的法师迅速施展法术试图灭火,可是破漏的风帆已经失去了效用,而这艘船的速度也立刻就降了下来。
“谢纯,你可真厉害!”吴莎见到后面的船上帆布起火,原本紧张之极的心中终于舒缓下来,整个人顿时就生出喜色。
谢纯背后的箭刚刚才拔出,紧接着又是一番用力,这时已经虚弱得没有任何力气。不过他知道眼下还没有真正的脱险,只得强忍着在瘫软下来前无力地说道:“小姐,趁着这个机会,你赶紧划船摆脱他们!”
他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两艘船此时的距离已经极近,本来后面船上之人自然是想直接驾船追上来,这时他们见船帆被毁,自然就只能另想别的办法。果然片刻后就有一人纵身从船头起跃,顷刻间在空中划过了接近七丈,而双方的距离直接就缩减到了不足一半!
这下可如何是好?趴伏在船尾的谢纯目视着海面上那人的不断逼近,这时却已经想不出任何的办法。从来人一跃七丈的身手来看,就知道此人不是等闲之辈,他和吴莎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绝对不能让这人靠上船来!谢纯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但他仍然顽强地握住了安世剑,向着正在向船边游来之人挥出了一道剑气。虽然这时候夜色昏暗,但海上的来人仍然是察觉到了剑气的来袭,向水中一潜就避开了大半的伤害,而谢纯对此还真的是无可奈何……
接下来这人就机警地再也没有冒出头来,但显然被他追上不过是须臾间的事情,连吴莎都惊惧地放弃了摇桨,向着谢纯身边靠去,并且连她随身携带的匕首都给抽了出来。
“谢纯,这可怎么办啊?”
吴莎刚刚开口问话,谢纯却伸出食指示意她噤声。吴莎正觉得疑惑时,他的身形却倏然窜向船头,紧接着就挥剑朝船头处的海面刺了下去。伴随着一声痛哼,谢纯感觉到剑尖上传来一阵阻力,但这阻力显然不足以对抗他的利剑,他敢肯定自己已经刺中了潜伏到船头处的来人!
一剑得手后谢纯立即收剑,然而一个身影也随即翻到了船上,此人全身湿漉,模样非常狼狈,身上滴下来的也不知是血还是水。尽管如此,谢纯却丝毫不敢小觑这人,因为他的任何一丝大意都可能置自己和吴莎于万劫不复之地!
几乎在这人上船的同时谢纯就挥剑迎了上去,这小船上空间狭窄,他本以为可以发挥近身搏斗的优势。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人竟也在同时掀出一股狂风,向着谢纯呼啸而去,如果在平时这对谢纯自然不算什么,可眼下的他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整个人其实就如同纸糊一般,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击倒,险些就栽到了海中……
这样的结果连出手那人都完全出乎意料,不过此人也是果断异常,当然知道不留后患的道理,随即就要再出一招,打算将谢纯打落海中:“臭小子,你就好好体会体会在海里的滋味吧!”
以谢纯眼下的重伤之势,大海上又是烟波茫茫,倘若真的落入海中,那与死亡也没有任何区别了,可是现在的他又如何能够作出反抗呢?就在这危急的关头,原本还在船尾的吴莎却突然手持匕首冲了上来,竟是要与来人拼命的架势:“我跟你拼啦!”
连谢纯都已经不能再支撑下去,她还能有什么指望呢?只是吴莎这样的举动实在与以卵击石无异,她的一把匕首如何能够伤得到对方?只见这人袍袖一拂,吴莎整个人就被一股劲风带着扑倒在了谢纯的身边。他这一挥的力道对吴莎来说实在不小,吴莎整个人撞到船身上,疼痛得忍不住就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