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什么名字?”男人问他们。
“宫繁荔呀。”叶三高奇怪,“难道你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对,宫繁荔,”男人念叨,“繁荔繁荔,她的前生,就是范蠡呀。”
“啊?——”
三个人的三张嘴巴,一齐张大,舌头都要掉到地上。
“范蠡,不就是西施的老公吗?”方望弟脱口而出。
男人叹息一声,“那是后来的后来的事了,而我跟他的缘,是在最最前面。那个时候,范蠡根本没有出名哪……”
叶三高越听越糊涂,指着男人讥讽:“你编的是什么东东,就因为繁荔姑娘叫繁荔,就把她说成前世是范蠡了吧?再说她是女的,你是男的,而范蠡不是男的吗?”
“我说的前世,是原世,他的原世千准万确就是范蠡,我的前世是一位村姑。他的今世成了女的,我的今世就变为男的。”男人强调着。又问,“你们听说过范蠡的身世吗?”
方望弟摇摇头,“我只读过初中,也没有留意过这个人,我从电视剧里看过,吴国被越国灭了后,范蠡最后带着西施,隐居江南,终老一生了。”
“对,那是后面的身世。还是先说说他的前半生吧。”男人说起了范蠡的故事来。
“话说范蠡出生在楚国,当年的家乡楚宛,就是今天河南南阳。历史上流传有关范蠡三迁的说法,是说他在出任越国大臣,协助越王勾践灭了吴王夫差后,急流勇退,辞官归隐,然后三迁住地,经商成富。其实范蠡在充当勾践谋臣之前,还在少年时期,就已经是一个游弋于商海的弄潮儿了。经商是四处走动的游子,岂止三迁,有时整整一年都在外边滞留。
“公元前510年,范蠡前往商丘拜访后来名噪天下的春秋名士计然,在经过我们村时,曾留滞我家。
“当时范蠡才二十多岁,他在山中独行时,被毒蛇所伤,而我父亲是当地有名的治蛇毒能手,范蠡中蛇毒后寸步难行,是我村山民于山中发现他并背至我家,我父亲当即使出浑身解数,给他驱毒治伤,而很多所需草药,则是由我从山中采来,有些需要捣成碎末或齑粉,就由我持杵捣臼,磨盘转研,常常汗流浃背,全力以赴。五步蛇之毒非常凶险,被咬之人全身发黄,伤腿则血瘀肿粗,无法行步。历经二十来天的精治细疗,范蠡全身的黄泛之色消除,而伤腿瘀肿也渐渐褪却。
“二十来天后,范蠡渐能下床走路。但伤腿拐瘸,需要人扶搀,父母年老,当然由我担当。范蠡年轻俊秀,相貌出众,而我虽是乡野村姑,自幼也被乡民们誉为小家碧玉,鸟中凤凰,我们常手挽手于近处村落旁看日出日落,听泉水淙淙,闻花香赏鸟语。范蠡自幼饱读圣书,在他以前已经有诸子的经典流传,他读过管仲的,孙子的,孔老的,涉猎甚广,满腹经纶,而我自幼也读过几年私塾,并且家乡有诸多民间小调,习唱熟稔,于是经常由他讲书文,说古今,由我唱小曲,扭小舞,娱乐欢畅,相得益彰。
“情愫于此渐生,我们其实也算门当户对,范蠡并非士大夫望族家出身,他自幼家境陋贫,甚至还不如我生在蛇医家,仰仗父亲替人治病能挣得三斗米,不曾挨过饥馑之苦,他是曾经夏季典当冬衣于市,捱过艰辛时日。所以我们之间联姻,不存任何阻隔。
“然而其时兵祸连天,盗匪猖獗。有一天一股马贼进我们村扫荡,见壮男就强行逼迫入伙,见到靓女就掳走充作压寨。慌急中父母让我和范蠡弃家逃跑,但在逃难中我跟他却不幸失散。而等我在山中隐蔽数日,再回村庄时,发现村庄房屋尽毁,全村尸横遍地,已经不剩活口,父母也死于乱刀之下。而范蠡则不知生死。
“我孤苦一人,要想活命只有一途,前往山西投奔我远嫁的姑姑。但兵荒马乱,我一个年轻小女子要历经几百里前往山西,风险巨大,生死难料。为了掩盖我水嫩美貌的真相,我不得不披散长发,在脸上涂满污垢,捡了残旧老服,装扮成乞丐老汉,一路上弓背瘸腿,极尽陋丑,一边乞讨一边前往山西。
“然而当我历经一月终于抵达山西,找到姑姑所嫁的邑城,这里却同样遭遇一场兵燹,人们逃出城去,城池皆空,我没有见到姑姑。
“我再无处可去,一咬牙就到五台山中去跳崖,准备了结此生。幸亏被一对山中老夫妻所救。他们膝下无儿无女,避祸隐居深山,我就认他们作爹娘,从此就在这里留下来了。
“后来有越来越多逃难的人留居在这里,渐渐形成一个村落。鸡犬之声相闻,到处阡陌纵横,俨然世外桃源一处。居家多了,人们也讲究起繁衍生息,家与家自然要有通婚之喜。看我早到了婚嫁之龄,并且长相不俗,就有多家托人来向我爹娘提媒,但都被我一一婉拒,在我心中我已经婚配,嫁于范蠡,他是我至死不渝的夫君,虽然至今生死茫茫,我怎么能违背曾经立下的山盟海誓,独自于这深山中另嫁他人?于是我就在这个深山村落里等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岁月如流,直至两鬓斑白,晚霜渐降……”
男子说到这里,已然是眼皮低垂,声音渐轻,就像一曲哀婉的乐曲,一点一点减收了音量,直至趋于式微。
一阵静默。
众人都听得入了迷,都被男人的叙述拖进了历史的尘埃,仿佛随着他的讲述也在体验主人公的情怀与曲折。
特别是作为小美女的方望弟,更是心潮澎湃,在男人讲到此处陷于僵滞时,忍不住追问:“就这么完了?没有后来了?”
男子叹息一声,“当然有后来,我们村里曾有人出去当兵,四处征战,多年后归乡,向我们说起了越王灭吴王的传奇,无意间提到了范蠡大夫。我也是无意中听到了范蠡的名字,就问他范蠡长什么样,根据他的描述,我敢确认那个越王的谋臣范蠡,与当初来我家养伤的范蠡是同一人。范蠡不仅没有在那次山匪扫荡村庄中落难,而且已经当上了越国大臣,并辅佐越王成就了大业。”
“那你有没有去找他?”方望弟问。
男人惨然一笑,“小妹妹,你想得真简单哦,那时是什么时代?我从南阳到山西整整走了一个月,而今天你乘汽车只要四五个小时,如果趁高铁就更快了,打个盹就到了。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怎么前往千里外的越国?我又不是孔老夫子,可以由一堆学生照顾着,乘着马车去周游,我是无力离开村落了,只能将一切收藏心头,只待来生了。”
叶三高忍不住问,“这辈子都没见着他,还有什么来生啊?”
“是的,这辈子没能再见他,但我相信一定有来生的。果然啊,我死后,投胎了,换成了一个男人,那时是在三国时期,我成了一名曹魏战将,常常举首眺望东吴,似乎总感觉那里有一名东吴美女在惦念着我,那里有我的爱,有我的归宿。后来在赤壁大战中,我故意被吴军所俘,被吴军押解到越地,后来被就地释放。我也在越地滞留下来,在钱塘余杭镇上的一家豆腐店给人做工。其时老板有个女儿长得非常漂亮,我们也是情投意合,她有心将我招赘进门,与我共同人生。谁知她父亲另有打算,将她许配给镇上的豪绅儿子了……”
男人说到这里更是垂头丧气。
卫小靳也听得津津有味,催问道:“后来呢,你跟豆腐店女儿的婚事有没有成功?”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男人摊摊两手,“我一无所有,靠什么去跟豪绅的儿子竞争?”
叶三高哦了一声:“我理解,用今天的话来说,你那时是个穷吊丝,配不上白富美。”
“对啊,虽然她不是官家女儿,但好歹她家有个豆腐作坊,能挣钱,放在今天就是个私营企业家嘛,我穷吊丝当然配不上。”男人赞成叶三高对他的定义。
方望弟看了看卫小靳,朝男人驳斥,“什么穷吊丝,什么白富美,不讲人品,不讲感情吗?我看你呀,不只是缺什么财产,更缺的是追求幸福的勇气。”
男人不由得问:“那么小妹妹,依你看,我当时应该怎么样?”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向她父亲申明,你爱他的女儿,他的女儿也爱你,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对,金钱买不来幸福。”方望弟快人快语。
男人苦笑,“小妹妹,如果你遇上一个你喜爱的人,就这么有勇气追求吗?”
“我当然有勇气。”
叶三高忙问:“望弟,那你目前有没有看中的人?”
“当然有。
“是你们自己村里的人吗?”
“不是。是外地的。”
“哦,你们认识多时了?”
“认识……才几天吧。”
卫小靳紧张起来。哇靠,不会又说到我头上吧?他连忙把话头岔开,“现在是在听村姑讲她的前世今生,你们别打岔。”
“好吧,村姑,你继续说下去。”方望弟不好意思,脸上有点羞涩,连忙转向男人。
男人却摇摇头,“几世的轮回,多说也无益,反正每次轮回投胎后,都遇上一个自认为是范蠡转世的对象,都阴差阳错,最终空留一生遗憾。”
“那么今生呢?”卫小靳问道,“你怎么就认为,宫繁荔就是范蠡转世?”
“是《万世轮录》告诉我的。”
“什么……《万世轮录》?”卫小靳不由得一惊,他虽然没听过这本书的名,但总感觉这本书并不陌生,似乎听闻。“你在哪里看到的?”
“在五台山的万宁寺里。”
万宁寺里,居然有一本书叫《万世轮录》?卫小靳顿时兴奋起来。毫无疑问,他有必要看看这本书。
他有预感,这本书一定跟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