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欠缺的是,死后如果尸体被立即发现的话,可能会散发出这种毒药特有的奇怪臭气。但是这种臭气在死后三小时内就会完全消失。即使在三小时以内被发现,如果死者是个有吸烟习惯的人,那么这种臭气也不会那么明显。另外为了排除少许的安全隐患,只需要用薄荷丸擦拭一下注射的针孔就可以了。这样一来,无论多高明的病理学家也不可能查出真正的死因。”
前面的话都是铺垫,阿达姆为道尔构思了一个巧妙地以迷宫杀人事件为题的小说情节。他本人作为小说的主人公杀人犯,连细节都考虑到了,可谓是用心良苦,组织了一个不留任何线索的巧妙的犯罪事件。这个构思的确非常有趣,犯人就如同恶魔一样最后也没有被抓到。但是对于道尔来说,这样的构思是过于偏激的。连世界第一、万能的歇洛克·福尔摩斯都被蒙骗了,读者可能并不知道这一点,道尔苦笑着说道:
“这似乎行不通。让您费心了,但是我不能采用。”
阿达姆听着也笑了起来:
“偶尔这样的结局也是不错的。作为一个聪明人,告诉大众一个杀了人而绝对不会被抓的方法,一定是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从那以后,道尔和阿达姆经常会面,而阿达姆总会为他的小说构思一些考虑周到的用毒杀人的主人公,而最终的结局都是不会被人发现的。道尔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对小说痴迷的患者,并不会认真对待他的提议。不久后道尔又出发去意大利旅行了,从此也就和阿达姆断了来往,把这位隐藏的毒药研究者、亲切的乡村小医生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事后的两年,一九一○年七月二十二日,柯南·道尔无意中在报刊上看到了曾经来访的阿达姆医生的放大照片。让他感到惊奇的是,在照片下面标的并不是阿达姆的名字,而是杀死妻子的杀人犯赫勒·哈维·克林本医生。
想象一下,如此完美的下毒者也就这样轻易地被捕了。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一八八九年初春的纽约。
赫勒·哈维·克林本博士和一位名叫科拉·塔拉的十七岁美少女相恋并结婚,婚后搬到了圣路易斯市,开始了新婚生活。该女子的真实姓名非常的奇怪,叫做库尼古德·玛卡莫兹。她的父亲是波兰人,母亲是德国人,属于典型的美国移民。她的身份很复杂,除了使用过科拉·塔拉和本名库尼古德·玛卡莫兹之外,还有个别名叫贝尔·爱尔莫,她也正是多年后在地下室内被发现身首异处的克林本夫人。
克林本博士是密歇根州冷水村人士,三十二岁结婚。一般重罪犯人在犯罪后都会“在远走高飞前返回故乡一次”,这位“R·T·罗宾森”带着“生病的儿子”也飞快地返回了故乡,这也算是一般公式化的心理吧。他在之前的十年时间里,一直在伦敦留学,学习医学。回到美国后就在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市的大学医院纽约市立眼科医院任职,还在费拉德尔非亚和多伦多开过私人医院。他是一位文静的学者,不会轻易动怒,性格内向。婚后决定和库尼古德·玛卡莫兹在圣路易斯的新居内开设私人诊所,之后没过多久就在当地小有名气了。
这样的生活原本应该是相安无事的。
但是,有人说新婚妻子库尼古德的声音不一般。这样一来新婚才六个月的库尼古德开始变得非常的骄傲自满、野心勃勃起来了。为了参加歌剧的演出,她到纽约接受声乐训练。以前这就是她的梦想,也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才和博士结婚的。日益膨胀的野心日夜燃烧着她,她自信地认为只要给她一个站上纽约舞台的机会,就一定能成功地成为歌剧中的女皇。实际上在遇见克林本博士之初,科拉·塔拉库尼古德·玛卡莫兹就暗自决定使用贝尔·爱尔莫这个艺名登上舞台,并且自命不凡地认为自己一定能成为一位知名的艺术家。但是她自始至终也没有登上过舞台。
一九○○年,博士作为缪雍药品专卖通信公司的分店长去伦敦赴任。他在夏福瓷贝利街开设了事务所,生意立刻就好起来了。博士的性格正适合这样的工作,温和而厚道的待人接物的态度深受英国人的喜欢,得到了公司和顾客的好评。就这样他的人际关系网也迅速扩大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是博士一个人来到伦敦的,四个月后留在纽约的贝尔·爱尔莫放弃成为歌剧女皇的野心来到了位于伦敦特拉姆科特街入口南半月街的丈夫的公寓里同住。在事发前五年,夫妻二人搬到了布鲁姆斯贝利区吉尔福特街贺雷德罗布·克雷森特三十九号。住宅所在的街道树木繁茂而安静,横穿了卡姆登·罗德街,是一栋独立的建筑物,也是后来发生悲剧的地方。
在搬家之前,公司急召克林本博士回纽约短期出差,夫人贝尔·爱尔莫被安置在吉尔福特街的临时公寓里。两个月之后博士回来了,夫人向他坦白道,在博士离开期间有位叫布鲁斯·米拉的男士在热烈地追求着她。他们时常会一起出去看歌剧、共进晚餐。事实上,根据博士的陈述,从那之后夫人的态度就开始转变了,经常会当面说已经不爱博士了。
布鲁斯·米拉是音乐大厅的歌手,现在在伦敦。从那以后夫妻间的争吵就没有停止过,关系也日趋紧张了起来。但是他们在朋友的面前还是巧妙地掩饰了这种不和,看上去还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科拉·克林本夫人原来曾滥用过贝尔·爱尔莫这个艺名,如今想登上伦敦的舞台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但相反她渐渐在演员和曲艺人方面有了一些发展。许多人都知道波尔·玛路提雷特夫妇也是贝尔·爱尔莫的好友。贝尔·爱尔莫有着大大的黑色眼睛,乌黑的头发,饱满的面颊,体态略显丰满,常常穿着华丽炫目的洋装。她在周围的圈子里还有个外号叫“极乐鸟”。
在赫路德罗布·科勒森特的家中,贝尔·爱尔莫不分昼夜地招待音乐大厅的朋友,每天都非常的吵闹。搞学术研究的博士苦不堪言,只能冷眼旁观。博士对夫人的行为感到非常厌烦。那些衣服、用尖锐的声音不断骂出的脏话、极度的虚荣想到这些,博士就想马上逃离这不幸的婚姻。
这个时候在博士身边出现的第三者,突然就在其脑海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而平凡,性格好,这些都让这位一直生活在妻子阴影下的乡村医生到了中年还体会了一把初恋的感觉。她就是最近聘请的打字员艾瑟露·路尼布。背负着社会的压力,还要忍受这样一位任性的夫人,这位小市民阶层的医生感到身心疲惫最近博士对宗教信仰方面表现出了异常的热情。对于博士目前的状态她就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艳的花朵,是拯救他人生的唯一的女神。就如同对宗教信仰的感恩之心一样,这段恋情日渐升温。这不是追求青春梦想的恋情,而是饱受虐待的中年人心中燃烧的恋火。很快,艾瑟露·路尼布就完全被博士如疾风般的激情包裹住了。就这样,在赫路德罗布·科勒森特的家中,歇斯底里般兴奋得似乎有狂躁病的克林本夫人贝尔·爱尔莫和性格相反、表面冷漠沉静的博士过着平行式永不交叉的生活。到那时为止,他们都还表现出常见的家庭现象。
自从在舞台上露脸无望后,贝尔·爱尔莫开始变得自暴自弃、喜怒无常,而且超乎常理的迷信。如果要去拜访的朋友家里贴的是绿色的墙纸,她就会觉得不吉利,坚决不肯进屋。虽说在西方不喜欢绿色的女性很多,但是贝尔对绿色的厌恶似乎发展成了一种病态。她觉得粉色是她的幸运色。在半月街的家中,从墙纸到窗帘、床单、坐垫,全部都是粉色的。前面说到过,在地下室发现尸体的时候,她也是被淡红色的床单包裹着的。看来幸运色也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好运。
夫人非常喜欢鲜艳的打扮,如果不把自己打扮得华丽照人就会觉得不舒服,而丈夫则正好相反,性格非常沉闷。从一开始,二人就性格不合。贝尔·爱尔莫的朋友都是一些挥金如土的艺人。为了能和这帮人交往,夫人也在勉强地撑着。因为并非贵妇身份,每次在自己家举办晚会的时候,她都会乘宾客没有到来之前亲自准备食物,还会指使博士做事。之后又马上变身为贵妇在客厅里招待宾客。在之后的公审时博士是这样说的:“在这样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里经常宴请朋友,并渐渐地感觉到妻子已经不再爱自己了。我们只是在众人面前表现恩爱,而当夜深人静回到卧室时又仿佛是陌生人的夫妻。”这样的事情在社会上也不是没有,但是别忘记,这些都是出于博士的片面之词。贝尔·爱尔莫已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了。求购者姓名H·H·克林本求购者住所五十七点六一区,阿鲁比奥馆求购毒药名称及分量菲沃斯×××××分子(约×厘×毛强)求购目的顺势疗法配剂求购者签名H·H·Crippen年月日一九一○年一月十八日新牛津街一○八号莱文斯&布朗斯药店的毒药账本上有这样的记录。
克林本博士让贝尔·爱尔莫服用了这种用天仙子碱配制的毒药。这种毒药被用于杀人还是头一起案例。菲沃斯×××××呈现出细小的结晶状。对于克林本博士来说,每天在半月街的家里都像在坐牢一样。贝尔·爱尔莫和布鲁斯·米拉的奸情似乎也在发展着,她热衷于廉价的流行打扮,每天都会外出,而博士一次都没有见过这位布鲁斯·米拉先生。在克林本接受审判时,为了传唤证人,警察对此人进行了大规模的搜索,却一无所获。问了贝尔·爱尔莫的朋友,大家也对此人物一无所知。
看上去好像是个虚构的人物。这可能只是浪漫的贝尔·爱尔莫根据小说里的三角关系情节想象出来的一位情人,并且如同真实存在般地告诉了丈夫。
克林本博士每周的固定收入是三至四镑,再加上医院和医药公司的佣金,全部加在一起每周最多不过十至十五镑之间。从苏维根制药公司经理到德鲁特疗养院委员,他换了很多工作,但是这些泡沫公司不久后都倒闭了,后来他加入到一家奇怪的耳科医院,医院也在六个月后就倒闭了。一九○九年他又回到了缪雍公司,然后在一九一○年一月三十一日被公司解雇,之后就在纽·奥克斯福得街阿鲁比奥馆内的牙科诊疗室担任弗朗斯博士的助手。同时在这之前他就在波特曼广场十二号的普得雷斯医学研究所内拥有一家小小的诊疗室,名义上是一个独立的从业医生。但是他的诊所常年都没有患者光顾,他当时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给弗朗斯博士当助手的微薄工资。
这样的收入是没办法满足贝尔·爱尔莫奢侈的生活的,贝尔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在伦敦都过着极其奢华的生活。但是资料上记录的衣服、珠宝和其他的饰品都是从哪里来的?她有着一群不入流的男性朋友,一直都接受着他们的馈赠,但是这些男人为什么会愿意赠送财物给她,始终无从考证。这个时候的贝尔·爱尔莫已经为人妇却还过着这种关系极其混乱的生活。
她自己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婚姻生活,曾多次说博士是个贫穷、毫无乐趣、没风度的小男人。博士对妻子的交际情况也表现不出什么兴趣,每次都是一副不悦的表情。博士每天早上起床后就会在厨房烧好开水放到妻子的床边,然后一个人在冰冷的厨房吃过早餐后就去工作了。晚上九、十点钟回到家中一言不发地上床睡觉,互相表现出如冰冷的石头一样的冷漠。
音乐厅正在筹备妇女行会,贝尔·爱尔莫也一如既往地每天出门。事态进一步地恶化,爆发期即将来临。至今,这种沉默的互不关心的态度开始变成了互相的憎恶,在赫路德罗布·科勒森特的家中每晚都上演着激烈的口角大战。在这种功利心强的中年人之间,由于感情的隔阂而发生的丑恶的争吵预示着血案迟早都会发生。贝尔·爱尔莫可能是对日渐远去的青春感到焦虑,她当时三十五岁。
博士希望得到自由,快速地得到自由。他希望能自由地和艾瑟露·路尼布一起享受自由的爱情生活。博士不自觉地不停地抽动着桌子的抽屉,抽屉里放着的是他一月份刚购买的用纸包着的菲沃斯×××××分子。一向软弱的博士突然变得异常具有破坏欲,他暗暗地在贝尔·爱尔莫的背后露出狡猾的笑容。
贝尔·爱尔莫和朋友抱怨说最近想离家出走。如果这个女人消失了的话,他就可以公然让艾瑟露·路尼布进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