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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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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真夏出院以后,一边忙着接手住院期间落下的电台工作,一边开始留意报纸上的租房广告。在无家可归的日子里,她暂住在好友秦珂的公寓。但她也知道这样不妥,好友正在恋爱,男友经常来访,而这对情侣你侬我侬煲电话粥的时候也需要一些私密空间。颜真夏并不喜欢充当电灯泡的感觉——那令她感到尴尬,而且提醒着她如今孤身一人的悲哀事实。

紧张而忙乱的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阿KEN没有再找过她。颜真夏命令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不再去想那段失败感情和那个绝情的男人。虽然偶尔在午夜梦回,她会沮丧地醒来,发现自己在哭,但伤心与屈辱的感觉终究是一天一天淡去了。正如她以前在电台节目里所说,眼前的一道坎,日后回首去看,会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起何云深来。这个曾借过她一片胸膛供她哭泣的好男人,现在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在她人生最低潮的时刻,他曾引用她说过的话来安慰她;虽然笨拙,却也是最真实的关心。

所以,对于这个何云深,她是心怀感激的。只是不知道,卸下了医生与病人的这层关系之后,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她……竟然有点期待再见到他。

这天早上,当颜真夏坐在秦家公寓的餐桌边心情愉悦地享受好友烹制的简单早餐时,桌上的一叠报纸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向那无名小报的娱乐版,下一秒钟,她大惊失色地跳起来,手中的咖啡翻倒在了桌上。

怎么……怎么会这样?!

瞥见报纸头条的一霎那,颜真夏脸色苍白,几乎要晕了过去。

就在同一个早晨,何云深也被报纸吓到了。

“云深,这怎么可能?!”一大早,卓志希就在办公室里哇哇大叫。他手里拿着一张彩色版面、印刷粗糙的报纸,娱乐版的头条上赫然用红色粗体字印着这样的标题:爱情教祖难自医,为情磕药险丧命!

下面刊登了三幅照片,一幅是白鹭医院的院门,另一幅是颜真夏家窗口的特写——格子窗帘半掩,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而最后一幅更劲爆,竟然是面色苍白、披着大衣的颜真夏和何云深一同走出医院的情景!

“老天,他们真没有职业道德,居然不知道用马赛克遮住你的脸哎!”大卓愤愤不平地把报纸摔在何云深案头,“这下可好,你大红大紫了。”而他确信,一贯处事低调的何云深绝不会喜欢这种“走红”方式。

何云深双眼含怒地瞪着照片上的颜真夏和自己。事实上,此刻他心中的愤怒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些记者太差劲了!他们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报道一旦写出来,会对当事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如果此刻他手中有手术刀,他会很乐意对准写这篇报道的人的脸上插过去!瞧这混蛋多么妙笔生花,竟敢把颜真夏的失恋写成是因为她性格愤世嫉俗,每天在电台里臭骂男人,所以导致多年男友忍无可忍,终于另结新欢弃她而去。何云深简直不敢想,颜真夏看到这报纸会有怎样的反应。会不会勾起所有的伤心往事?会不会感觉好似被人扒光了衣服般的屈辱?会不会没脸见人,难堪得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下去?

这太过分了!今天他终于见识到,恶意的言语像一把刀,可以将人割得千疮百孔。

大卓瘪着嘴,无可奈何地瞪着报纸。自己的偶像被人写成了三流绯闻女主角,他心里也不爽。只是,他一向认为有句话叫作“无风不起浪”——

“云深,你看……颜真夏的男朋友是不是因为另有新欢,所以才抛弃她的?”

“我不知道。”何云深面色铁青。他最反感这样的八卦。

“可是那天,明明是你偷偷带她出院的耶!她是不是跑回家去捉奸?”看报纸上写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何云深没好气地白了大卓一眼,“我们可不可以换个话题?”

“嗯,好吧。”大卓摸摸鼻子,面壁反省去了。可是没过几分钟,他又三八兮兮地凑过来低声问:“说实在的,她失恋了你很高兴吧?这代表你有机会了,是不是?”

他话音未落,何云深一掌拍过去,将他打到墙壁上去粘着。这家伙在瞎说些什么?信口雌黄,妖言惑众,扰乱他的心情!

叹了口气,何云深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回电脑屏幕上,不再去想这则伤人的报道。只是,在内心的最深处他很清楚,不管有没有大卓在他耳边煽风点火,他的心情……都早已经被扰乱了啊。

他很担心颜真夏,而且……恐怕已超出了担心一个普通朋友的范畴了。

这天晚上,颜真夏第一次被迫戴着墨镜去广播大厦做直播节目。

原本,她只是个普通的电台DJ,虽然崇拜者不少,但从来不会有在街上被人认出来的困扰。可是就在今天,拜那无良小报所赐,她最糟糕的苍白病容竟然曝光了!

可恶啊,当时未施脂粉而又正在病中的她,绝对与“美丽”二字沾不上一点边!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份报纸发行以后,会有多少人指着她的照片幸灾乐祸地说:“瞧,这就是那个每天骂男人结果被男人甩掉的电台女主持!看她多丑!”

这太过分了!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谁把这件事捅给媒体的?

深夜十一点半,颜真夏准时迈着大步走进录音室。今日她打扮得很美,一身名牌套装,拖着复古风的镶钻羽毛手袋。越是在别人等着看她笑话的时候,她越要表现得坚强自信。

她脱下墨镜,露出妆容精致的美丽脸庞,冲今晚的音乐编辑洛洛微笑,“骆驼,你回来上班啦?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已经完全好了。”洛洛腼腆一笑,“颜姐,那天……真多亏了你,不然我——”一定死翘翘了。

颜真夏微笑着拍拍小丫头的肩,“别跟我客气。只要你快乐起来,别再做傻事,我就很高兴了。”

“嗯,我一定。”骆驼郑重地点头。

颜真夏笑逐颜开,“要加油哦!啊,还有,香水的味道真棒!”她帅气地打个响指。

“香水?”洛洛愣了一下。

“是啊,你身上的香水味,是玫瑰花香吧?很好闻噢!”颜真夏说着揉揉骆驼的长发,手势轻快地推开玻璃门,身子轻盈一旋,滑入直播间。她故意表现得心情愉悦,让别人以为她丝毫不受那篇报道的困扰。

直播的时间快到了。颜真夏坐下身来,戴上耳麦,深呼吸摒除心中杂念,等待午夜零点的到来。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她不会有事的。她是坚强而理性的颜真夏,决不会被流言击倒。

午夜零点。

今天晚上不用当班,何云深回到家中,破天荒地准时打开了收音机,锁定FM调频“真夏的果实”节目。当颜真夏一如往常的甜美声嗓在电波中响起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果然呵,她比他想象中更为坚强。此刻,她甚至在节目中用俏皮的语调开着玩笑。他先前的担心,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何云深抿唇浅笑:记得以前,他最讨厌听这个节目。可是今天,听着她用柔媚嗓音低低说出那些毫无营养的话来,他却莫名觉很宽慰,很享受。

看来再这样下去,他也会像大卓一样变成颜真夏的粉丝了啊。他摇头苦笑,无奈于自己为这通俗文化所左右,但内心深处,却不知为何傻乎乎的有点开心。

“下面,让我们接进今晚的第一个电话。”一首委婉情歌过后,颜真夏的声音在他的房子里响起。

一下子,仿佛四周灰色调的墙面仿佛变柔和了,身下冷冰冰的座椅好似变暖了。何云深轻啜了口杯中酒,屏息聆听这把熟悉声线,嘴角不自觉上扬。

“颜小姐您好,很荣幸打进电话。我是星闻早报的记者RITA,有两个问题想请教您,可以吗?”电波里传来犀利的女声。何云深愣住了。

同一时间,身在广播大厦直播间的颜真夏也愣住了。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记者打来的电话呢?他们的节目一向有电话过滤啊!

她愣了片刻,责怪地透过直播间的玻璃墙面瞪了失职的电话编辑一眼,然后换上惯常的甜美声音道:“可以,你尽管问。”现在在直播,她只能这么说。

“请问颜小姐对我们星闻日报今天所登载的关于您自杀的新闻有什么看法?”叫RITA的女记者毫不客气地问。

听到这句话,何云深生气地放下手中酒杯。这些讨厌的记者真是无孔不入!

“哦……”收音机里,颜真夏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有礼貌地回答:“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事呢,RITA你可以换个问题吗?”

“那好。”这女记者倒也干脆,“我想问,如果和我交往了多年的男朋友突然抛弃了我,和另一个女人跑了,我该怎么做?”

好家伙!颜真夏强忍住飙粗话的冲动。这女人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她轻咳了声,甜甜地说:“那要看情况了。首先,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呢?”

“可能是性格不和,也可能是他变心了,也可能是我不够可爱,谁知道呢?”RITA毫不在乎地轻声嗤笑,“我想知道,如果是颜小姐遭遇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处理?”

“我——”

颜真夏只说出一个字来,立刻被RITA打断:“先声明,我只是假设,并没有要探人隐私的意思噢。”

够了!何云深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这记者太过分了,每一句话都在指桑骂槐!连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听了都生气,颜真夏又会是什么感觉?而她也真傻,为什么还不挂掉电话,还要任这记者肆意挖开她的伤口?

何云深巴巴地站在自己房内的组合音响前,心中烦躁而又充满了无力感。他恨不得飞身杀到广播电台,去解救那个被记者穷追猛打的可怜女子。可是从理智的角度出发,他又知道自己的这种冲动非常荒谬,颜真夏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多管闲事?自从那天她出院以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了,也许——她早就忘了他是谁。

“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声,赌气地坐下来。为了一个谈不上有多熟悉的女人而急得跳脚——这不像是他何云深会做的事啊!

这时候,收音机里沉默了。颜真夏似乎是被那女记者问倒,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何云深不自觉地将耳朵凑向音箱,胸口揪紧了:她怎么了?生气了?莫非……被气哭了?

他没发现自己的拳头渐渐捏紧,屏住了呼吸。

“嗯……刚才你说,你叫RITA是吧?”当何云深几乎要以为收音机坏了的时候,颜真夏突然出声了。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甜美而从容,甚至可以让人猜到此时她脸上一定是笑着的。她对那女记者一字一句地说:“RITA小姐,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真实经历,不知道能否帮到你呢?”

“呃?”电话那头愣了,显然没料到颜真夏会这么说。

何云深也愣了。颜真夏她……打算在电波里讲述自己的感情经历?可是,那样全市的人都会听到!

“我……在一个月前和交往了很多年的男朋友分手了。”颜真夏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睛闭上,刻意忽视外间的电话编辑向她做出的“停止”手势。她想通了,如果这城市里有成千上万的人都在关注她的私生活,那么,她至少希望他们可以听到真实的版本。

她无法控制那些小报记者的笔,可是,她也是媒体工作者,她控制每天的午夜FM调频,她有权利为自己辩护,说出实情。

事到如今,她豁出去了。

颜真夏伸手抓紧了盛满冰块儿的冰凉水杯,对着整个城市的听众,缓缓道来:“大学刚毕业那阵子,我们感情很好,所以买了房子住在一起,一起存钱,一起还贷。可是就在大约一个月以前,他突然对我说想分手,理由是我的工作日夜颠倒,不能常常陪他吃饭,更不能照顾他,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那时我想,这也算是一个合理的借口呢,所以就同意了。”

何云深拧起眉,直觉地并不喜欢颜真夏口里提到的那个男人。

颜真夏继续说:“可是后来,我转念又一想,觉得他说的话很不公平。我做电台这份工作快九年了,从他最开始认识我的时候,我就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可是那时,他从没抱怨过,反而更心疼我的劳累。而且,在披星戴月的工作时间以外,我自认付出得不比其他朝九晚五的女人少。”

何云深弯起嘴角浅笑,很佩服颜真夏在这个时候还能够自我解嘲。

“我包揽大部分家务,每隔一天为他的皮鞋上光。只要不做直播,我一定待在家里做好晚饭等他回来吃。他的薪水几乎是我的三倍,可我自愿承担一半房贷,他说有升职压力不想太早结婚,我也点头同意了。”颜真夏说着,格格地娇笑了起来,“我自认是一个不错的女朋友呢,我一直在用心付出,努力经营这段感情。如果连这一点他都无法意识到的话,那么——分手就分手好了,我不稀罕。”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潇洒漂亮。

“我……我很钦佩颜小姐的勇气。”RITA的语气因为尴尬而变得支吾。

“RITA小姐,你有什么感情方面的问题会比我还惨呢?我今年三十岁了,被人骗财又骗色,一切都得重新开始,但我依然活得很好啊。”颜真夏笑眯眯地说,“所以啊——RITA小姐,你有什么理由困惑到半夜睡不着,还特地打电话来求助呢?”她知道这个RITA根本就是在瞎掰,所以故意陪她一起胡扯。

“我、我没有问题了。”RITA此刻尴尬得只想速速挂上电话。

“没问题了就好。”颜真夏的声音娇柔甜腻,“那么,我们要准备接进下一位听众咯!不过RITA小姐,请您稍后将联络方式留给我的电话编辑,对于贵报今天所刊载的关于我的不实报道,我恐怕想保留追诉的权力呢。”

说完,她手势轻柔地切断电话,挥手向洛洛示意,几乎是同时,悦耳音乐声切入,节目完美地进行了下去。

收音机里,声音磁性的女歌手这样唱道:“爱是固执的,我只要在兵荒马乱中找到和平……”

颜真夏在兵荒马乱中找到和平,然而,何云深的心却乱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利落地关掉音响电源。然后走向自己的书桌,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黄页来,快速翻看。不出一分钟,他从那上面查到了广播大厦的地址,将它用笔抄在自己的手心里。最后,他握紧了手心里的地址,披上厚棉外套出门。外面天很冷,他的心却因为莫名的冲动而热烫着。

在这寒意逼人的午夜时分,他想见颜真夏。

凌晨三点,颜真夏拖着疲惫的脚步从广播大厦的台阶上下来。外面风很大,她瑟缩着从手袋里找出羊毛手套戴上,站到路边等车。

今晚的夜幕显得比平时更黑些。天空中没有星星。

就在这个人烟稀少的静谧时刻,背后突然有人唤她的名,“颜真夏。”

“啊!”颜真夏吓得尖叫起来。连忙转过头,看见婆娑的树影里有一个高大的影子,“你是……”她声音颤抖。该不会遇上打劫了吧?

“我是何云深。”那影子说。

何云深?白鹭医院的帅哥医生何云深?当即,颜真夏大大松了一口气,朝他走去,“何医师,你吓死我了。”听出是他的声音以后,她心中有股熟悉的感觉。她走近了他,仰头看见男人在路灯下闪闪发亮的眼睛。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她问。该不会是特意来等她下班的吧?这样想着,她耳朵有些发热。

何云深罕见地腼腆地沉默了半晌,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颜真夏戴着手套的纤腕,“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她只来得及问出这两个字,这力大无穷的男人就抓着她的手向前奔跑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要带她去哪儿?

何云深边跑边回过头来,简略地对她说:“去了就知道。”

颜真夏彻底迷糊了: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与她仅有过数面之交而又许久未见的男人,竟然在凌晨三点的黑夜里拉着她的手在街上奔跑?这……太匪夷所思了!

可是,他的手很大,很暖和。以一种强蛮但不失温柔的力道牵引着她向前走。这举动虽然鲁莽,但又好像是有方向的。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何云深宽厚的背影有着某种令人信任的力量。

于是,颜真夏没有挣开他的手。冷风吹红了她的脸颊和鼻头,她在夜色中加快了脚步,眼中浮起笑意。

心口,有隐约的悸动。这是一趟奇妙的旅程,何云深要将她带向何处?

结果,大大出乎她意料地,何云深竟带她来到她以前与阿KEN同居的公寓底下。

“我们上去。”在楼下路灯的影子里,他这样对她说。

“你疯了!”颜真夏尖叫,“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干吗还要去找他?”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那个薄情的男人。

“你去向他讨回这些年付出去的房贷,而我——去拿回我的半张卡。”何云深注视着她,语气非常认真。

“什么?你开玩笑的吧?”半张卡也要?她不可置信地叫着,却被他强行拖到二楼。她这时才发现这男人在必要的时候真的可以很凶悍,比如此刻,他就将阿KEN家的房门锤得震天响。

“咣咣咣”!随着几声巨响,门板被人拉开了。阿KEN睡眼惺忪地站在玄关鞋柜旁,惊恐地瞪向门外的陌生高大男子,“你是……”

何云深“呼啦”一下把颜真夏推到前头。后者尴尬极了,手都不知往哪里摆,只好向后伸,揪住何云深的衣角。

“真夏?!”阿KEN残余的睡意一下子被吓跑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站在门外的是一个月前与之了断得干干净净的前女友!

他有些慌了,眼睛不住觑着身后的卧室,“真夏,你来干什么?”

“我——”颜真夏刚要开口,立刻就被身后的何云深抢去了话语权,“你每个月要还多少钱的房贷?”他问她。

“一、一千三。”她傻愣愣地回答。心中却想:不会吧?难道真要算这笔帐?

“很好。”何云深颔首,随即眼睛也不眨地流利报出一串数字,“一个月一千三,一年就是一万五千六百。这房子你供了几年?八年还是九年?”

“八……八年吧。”她眼角瞥到阿KEN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很好。”再度颔首,然后再度表演心算,“八年就是十二万五千,零头和利息都没包括在内。”说到这里,何云深顿住语气,犀利的眼光蓦然锁住门内戴眼镜的斯文男子,一字一句地道:“这笔钱,你必须尽快还给她。”

阿KEN彻底愣了。凌晨三点开门迎接到这样的访客,不能不说是个太大的“惊喜”了。他大张着嘴,愣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谁?”讨债公司的?长得又高又壮,表情酷得像寒冰,真的挺吓人。

问出的话语还悬在半空,这时,他身后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娇嗲的女声呼唤:“阿KEN,这么晚了谁在外头……”

颜真夏脸色剧变,房间里有个女人!

这么说,阿KEN的确是背叛了她另结新欢了?这么说,之前说的那些分手理由只是借口?这么说,她不是不合格的女朋友,他才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这……太突然了。她如遭雷击,心脏猛烈地抽痛起来。脚步连连后退,无法再留在这个令她难堪的地方。

而何云深的眼神——则蓦然变得森冷。颜真夏苍白的脸庞映入他的眼底,他心痛了。强抑住胸口燃烧的熊熊怒火,他寒声质问阿KEN:“那笔钱,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我……我没有那么多钱——”

“你是在外企做质检工程师是吧?据我所知,这个级别的专才年薪至少是十二万起底。”何云深面无表情地说,“如果还是个男人的话,就别拿女人的钱去泡妞,那会让人瞧不起你。”

这充满了嘲讽的话语顿时令阿KEN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你究竟是谁?!凭什么管我和真夏之间的事?”

“凭我是她的男人!”宁静楼道里蓦地响起一声愤怒低吼。

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颜真夏惊愕呆怔的片刻,何云深一把搂过她的肩头,紧紧扣在怀里,然后转过头,对吓呆了的阿KEN正色道:“别以为她什么都不争就是好欺负,她只是善良。事实上你欠她的,用再多的钱都无法补偿。”是啊,面前这个混蛋耽误颜真夏近十年的青春,伤透了她的心,害她险些吞药丧命,更害她被报纸瞎写名誉受损——这一切的损失,岂是用钱可以弥补得回来的?

“我……”阿KEN无话可说了。何云深的锐利逼视令他在自己的家门口感到无处藏身。为了挽回面子,他将眼光调向颜真夏,讪讪道:“真夏,你怎么说?”心中盼望前女友顾念旧情,不要和他计较了。

然而,颜真夏的表情漠然得像一块木板,“你交了新女朋友?”她只想弄清楚这点。

“你、你不也有新欢了吗?”阿KEN强辩。

颜真夏突然笑了。

的确,事到如今,她只觉得可笑,此刻门里头衣衫不整、尴尬呆立的这个男人,已经没有力量再伤害她了啊。

他们分手不过一月,他就迫不及待地邀了别的女人来过夜不说,竟还可耻地倒打一耙,先指责起她来了?

可笑呵,实在可笑。颜真夏咧开嘴,粲然笑道:“是啊,我们都有新欢了,真好。”她突然大跨一步走进门内,伸手一把摘掉阿KEN鼻梁上的眼镜,然后把眼镜冲他挥了挥,“这副野尻眼镜是去年你生日时我送给你的礼物,现在——我要收回。”“什么?”阿KEN眼前顿时一片模糊,伸出手朝她的方向摸索,“颜真夏,你成熟一点!我明天早上还要上班的!”

“你也成熟一点,房贷的钱记得尽快汇进我户头,如果迟了我要算利息。”颜真夏回敬地扔下一句,然后转头对何云深道:“我们走吧。”

“喂,你不能走!眼镜还我!”阿KEN气急败坏地追出来。没了眼镜他什么也看不清啊!

颜真夏一把拉起何云深的手,促声道:“快跑!”

两个人“登登登”地奔下楼梯,把那没了眼镜而寸步难行的负心汉扔在门槛处。

阿KEN这没良心的混蛋,事实上,颜真夏更希望他熊瞎子似的追出来,然后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下去!

颜真夏一路跑出小区,把手中的眼镜丢在空旷的人行道上,然后抬起自己穿着细高跟鞋的脚,用力地踩了几下。树脂镜片被踩烂,镜架也变了形。

何云深随后跟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他微讶地扬起剑眉,简直要崇拜起这个女人来了。

真的……够痛快。

这时,一部夜车急速驶来,颜真夏飞起一脚,把眼镜踢到大马路上。只一眨眼的功夫,车轮碾过金属镜架,发出尖锐声响,颜真夏胸中浮起报复后的快感,不由仰头畅快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黑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可是,谁在乎呢?

她眼角泛起泪花,很快被森冷的夜风吹散。看,老天也不允许她再伤心哭泣了——因为不值得。

哭完了笑完了,颜真夏转过头,对何云深一摊手,“我知道刚才那一招很贱啦,但是——哈哈,感觉太痛快了!”她扬起大大的笑容。

何云深将双手插进衣袋,冲她微微颔首,眼神透亮,“做得好,我正准备要表扬你。”对付那种下三滥男人,就该使下三滥招数。

他走上前去,有些心疼地窥着她眼角残留的泪迹,“你还好吧?”

“比我想象中要好。”颜真夏耸了耸肩。

“那,我送你回家?”他又问。

颜真夏侧过头,望着何云深认真之中带着担忧的神情。她的心中好似突然开了一扇小窗,有温暖的光线透进来,那光线——令她感到宽慰,甚至……微微心动。

怪不得骆驼那么迷恋何医师呢。他是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谁会不爱他?

于是,颜真夏笑着摇了摇头,“不,不急着回家。何医师,说起来……我还欠你20块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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