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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辗转两世缘(霜降)

前言

写这个故事的动机是这样的:那一日无聊去上网,突然想起“花与梦”六月份的作品该贴出来了,于是兴冲冲跑去看文。耶,“穿越时空”、“灵魂转生”(虽然未看完全文,但那篇的男猪八戒与梵高有关),我稀饭!

回到家后我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脑中翻滚着种种灵异故事(我承认我对灵异的东西有特殊的偏好),翻滚到最后,竟有想写下来的冲动。不过我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毕竟对一个只写过一篇七万文的人来说,写长篇是何等痛苦的滋味。但那天晚上我坐立不安,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挣扎了一晚后,我决定:长痛不如短痛,干脆一鼓作气把它写完。

接下来就是一睁眼就摸笔、握着笔就睡着了的日子(无业游民唯一的好处就是作息自由),花了七天写完,再花了三天把它输进电脑,感觉就像死过了一回。

写的时候确实很痛苦,因为我想写的是一个既灵异又古代又现代又都市(办公室生活)又校园又是有一点点黑帮加一点点悬念甚至连男主角严格来说都不是同一个的搞笑悲情文(听起来是不是很恶心?),于是这几万字应运而生,而到底它是尚可入口的四川火锅还是我家老爹用来喂旺财的剩饭剩菜大杂锦,汗……我还真不敢说。

楔子

小实习生第一天去上班。

踏进那传说中的房间,她很有礼貌地深深鞠躬,“各位前辈好,我是本届的实习生,今天第一次来上班,希望前辈们多多指教!”

“……”

没人理她,维持九十度弯腰姿势的小实习生偷偷抬起眼皮,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啊!死枉死城,线路竟然断了,叫我怎么把今天的九个冤死鬼上传!”暴力女一拳砸上键盘。

“喂,十八层地狱吗?前天你们是不是收到一个叫朱大富的被枪毙的特大贪污犯?是这样的,我们总管今天又查出了一笔赃款,对,人间虽然没有定这笔款的罪,但照规矩得再给他加煎油锅的刑罚,你一会把执行书传真过来吧。”纤纤玉指缠玩着电话线,貌似淑女的姐姐吐出的话叫人不寒而栗。

“让开让开!”旁边冲出一个人将小实习生撞开,手上半人高的文件几乎将他的脸部都遮住了,等他将文件收入柜子直起腰,小实习生的眼睛都直了——

牛……牛头,而且还是穿西装打领带的牛头马面……

是的,整个大房间忙乱得就像是截稿前期的编辑室,或是广告公司之类的办公室,前提是你必须忽略他们的谈话内容、不见天日的昏暗光线、几台电脑显示器辐射出来的诡异绿光,还有比普通电线要粗的透明线路……里面流动的惨白液体是什么就无须多问了,小实习生刚刚不小心瞥见一个还保有面目的吊死鬼……好可怕,把吊死鬼放在这么细的管子里传送,原本就伸长的舌头又被拉长了几倍,这……还能看吗?

“啊啊啊!”惨绝人寰的尖叫在小实习生身后响起,吓了她老大一跳,不小心就“跳”到了天花板上。她连忙“飘”下来,偷眼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糗态,呜,人家本来就是没什么重量的魂体嘛。

发出惨叫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挑染成茶色的马尾,肥大的衣服使她看起来就像那些在街上跳舞的个性女孩。可她现在形象大失,眼镜已挂到了鼻尖下,一指神功对着漆黑一片的电脑屏幕颤抖了半晌,她哭丧着脸宣布:“同志们,我死机了……”

办公室里蓦地一片狼哭鬼嚎,顶着鸟窝头的小组长发狂地翻着生死簿,“马尔代夫大海啸、十七起飞机失事、还有那些人肉炸弹……清潋,你怎么能在这时死机呢,这下我们这些人要加班到何时!”

“我去叫维修人员。”清潋沮丧地站起来,突然发现到呆站一旁的小实习生。

“你是今天来的实习生吧?”

“啊?嗯。”被当作隐形人许久的小实习生受宠若惊地小鸡啄米。

“你好,我叫清潋,刚从实习生转正,是这里资历最浅的。你刚来可能不适应,不久就会习惯了。”清潋很有经验地冲她一笑,眼睛弯弯眯起,可爱得就像在太阳底下晒肚皮的猫咪。

小实习生几乎要感激涕零了,“清潋姐,我帮你去找维修人员吧?”

“啊?”清潋的眼珠滴溜溜一转,笑容里突然多了几分狡黠的味道,“不用了,你还是先熟悉环境吧,很快小组长会给你安排任务的。”

她走出门口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相当熟悉的工作场所,皱皱鼻子小声嘀咕:“真没品位。”

被她评价“没品位”的正是那幢现代化的办公大楼,灰白的楼身高耸入……呃,没有云,只有鬼雾,但却毫无一丝窗明门净的感觉。没办法,从各楼层黝黑的落地窗内透出的诡异光芒实在无法与这个词沾一边。再往下,大楼入口上挂着一个镀金牌匾,上书“阎王殿”,若看得仔细些,旁边还有一个小了几号的标注:B栋。

没错没错,请不要怀疑你的视力,这里确实是阎王殿B栋,具体位置大概是在地底下××丈,但在人间即使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它。大楼里有业务部、销售部、执行部等等部门,主要做的是鬼魂进出口生意,产品自然是古往今来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人妖精怪的魂灵。

时代在进步,地府也与时俱进地跟随着人间现代化,引进了电脑、电话、传真机等现代设备,但功用绝对是人世无法想象的。为此阎王还特地提了发明它们的原班人马的鬼魂上来,请他们为新功能重新设计。而这些鬼魂在投胎后都忘了这码事,其中也不乏认为地府比人间更能让他们大展拳脚的魂灵留了下来,成为维修研发部的工作人员。

本文讲的就是阎王殿B栋的一个小卒子的故事,女主角清潋正在摸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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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奈何桥上,清潋托腮望着桥上缓缓移动的鬼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正在给鬼魂勺发汤水的孟婆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清潋丫头,你怎么又来了,最近你们那边不是很忙吗?”

“忙又怎样?我的电脑爆了,现在什么事都干不了,维修部的人正在修呢。”清潋无精打采地答。

“又坏了?你那个什么脑怎么总坏呀。”满脸皱纹的孟婆根本搞不懂什么是电脑,手上忙着,嘴里还不忘安慰清潋,“不过那也无妨,上次不是很快就修好了吗?你何必唉声叹气呢。”

“我不是哀怨这个,他们修得越慢我越高兴,这样我就可以多摸一会鱼了。孟婆你们这里真好,地方又开阔工作又清闲,就连魂灵都很有品位。哪像我们那又乱又忙,电线里面被拉长的鬼魂真叫人不忍目睹。”刚刚晃悠来时看到熟悉的古色古香的牌楼,她简直怀念得要哭,就连那门匾上不伦不类的“阎王殿A栋”几个字也因为是用苍劲的篆体刻的而显得高雅非常。进来后,再看一看这古朴的奈何桥,闻一闻黄泉清冷的水汽,她就越发不想回办公室。

孟婆慈爱地点点她脑门,“既然喜欢老地方,当初为何又要考过去?我看你是玩性大,尝腻了鲜的就想回来偷懒。”

桥上的魂灵此时已所剩无几,孟婆放下勺子,感伤地叹了口气,“现在喜欢传统服务的鬼魂已经越来越少了,若不是阎王爷执意保留,阎王殿A栋早就不存在了,老婆子我也早该退休了。”

“婆婆你说什么话呢!几千年的传统怎么会说没就没,你不知人间最近开始流行复古吗?我保证这里很快又会热闹起来的。”见孟婆伤感,原本情绪低落的清潋立刻绽开她超级宇宙无敌霹雳可爱的招牌笑容,很哥们地拍拍孟婆瘦弱的老骨头,“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去探望一下鬼差爷爷,好久没见他,惦挂得很。”

她一跃而起,茶色的马尾在头上一荡一荡,时尚可爱的气息在这片荒野上显得十分突兀,引得不少路过鬼魂纷纷侧目。孟婆老眼望着她蹦蹦跳跳跑开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又叹了口气。这丫头还是这般活泼性子,其实她自己根本就没发觉她现在的现代打扮与她的气质有多适合,偏生还口口声声说讨厌现代。

清潋一路哼着小曲,荒野上飘浮的鬼雾对她辨认方向毫无影响,片刻一座雄伟的高塔就在前方雾中隐隐浮现。

她在塔前停步仰望,照例又在心里赞叹了一番:啊,这飞檐,这峭壁,多么有历史气息,荒野中神秘的高塔又多么有气氛,这才是地府该有的凄怨诡异!B栋乱闪的绿光真是太没营养了,又不是人类无聊的科幻片!

赞叹完毕,她心满意足地跨进门,在小小的门房里找到了正在打鼾的老鬼差。他似乎已睡了好一段时间了,胡子上的蜘蛛网随着他一翕一合的大嘴上下起伏。

不是吧?清潋大为佩服,看来鬼差爷爷摸鱼的功力又上了一层楼。也怪不得他,自从建了网上资料库后,这座老旧的宝塔已鲜有鬼差上门了。

她也不叫醒老鬼差,背着手在塔座里溜了一圈瞥见阴暗的木梯,不由心念一动。她记得以前在A栋工作时,鬼差爷爷已经很会摸鱼了,她还趁他打盹时溜到塔上玩过。

她飞快瞥了老鬼差一眼,闪身到木梯底下,脚上的运动鞋踩在阶梯上悄无声息。

宝塔每一层存放着一个朝代的史籍,越往上年代越久,她上次是爬到第几层了?唉,太久之前的事,记不得了。

清潋不知爬了几层,在某一层下意识停下。塔层上其实空空如也,不见什么纸质的书册,除了旋转向上的木梯外就是在每一层壁上都凿有的拱门,从中透进的光线明暗不一,随着时间而变换。

在A栋B栋都混过的清潋自然知道其中奥妙,她正要走进这一层的拱门,突然想到什么又退了回来。

她把眼镜摘下挂在门钉上,施了个法术改变发型服装,这才放心地跨入拱门内。

“哎哟!”落脚点没选好,原本想跌到牛车的稻草上免去皮肉之苦却差点从上面滚下,清潋连忙抓住车辕。

赶车的农夫闻声回头,不由瞠目结舌,“姑娘你……”

话音未落,那个突然出现在他车上的女子又突然凭空消失了。农妇冒出一身冷汗,手中的鞭子哆嗦了半晌才猛地抽下去,“有鬼啊!”

野道上立时上演牛车赛马车的奇观,直至牛屁股消失在滚滚黄沙中,地上才慢慢爬起一个人。

“呸呸呸!”她一连吐出几口沙子,一边还不住抱怨,“早知道要摔在地上还吃沙子,干脆就直接挑一块空地降落了,至少不用吃沙子……这什么牛啊这么猛,西班牙斗牛?”

与悄无声息又舒舒服服落进稻草堆中的预计相差甚远,被人发现又不能用法术,清潋情急之下唯有滚到车下“消失”,才落得这般狼狈。

她用力拍了好久才勉强把衣服弄干净,整理一下头发,清潋信步向不远处的城门走去。

人世间还是那样热闹,集市上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摊摊胭脂水粉、银簪玉佩上的小贩热情洋溢地招徕生意。清潋混在人群中边走边看,兴致盎然。眼角瞟见一间茶馆前围着圈人,她凑上去一瞧,原来是个说书的。

“各位父老乡亲,这三国我们且评到此,欲知下文,且听明日分解。以下本人要论的是本城趣事,各位可知本城最有名的是哪三人?”

说书的大叔故意停下来,装模作样地捻捻唇上那撇老鼠须,待到众人七嘴八舌答了,才点点头,“不错不错,正是王员外、王小姐、公孙公子三人。话说王员外本是城中第一大户,其名下的‘逢祥玉行’想必家中有女眷的都甚为了解。可这公孙公子一来,便与王员外斗了个旗鼓相当。这本非奇事,毕竟为商是各显神通,奇的是这王员外的小姐平日大门不出,也未见过公孙公子,竟闹着要嫁与他,还差了媒婆上门求亲。诸位想这会是何故?”

“公孙公子长得很俊吗?”

“依我看这是王员外的妙计,招了公孙公子做女婿,把两家玉行合并了,既没了对手又做大了生意,可谓一石二鸟。不过如此牺牲自己女儿的名誉,王员外正是不负了他的名——‘王喜富’啊!”

“但不是听说公孙公子的玉行被人盯上了么,还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盗‘一枝红’,据说还与王员外有关。王员外若真想要这女婿,又怎会请人拆公孙公子墙角?我看真是王小姐迷上人家了……”

众人七嘴八舌,清潋却瞠目结舌:这不是所谓的“八卦”吗?没想到古代竟也如此,看来人类八卦的本性是与生俱来的。

颇感无聊,她挤出人群,另外找好玩花样。墙根处有几人在表演杂技,观者却寥寥,清潋走上前看。一套刀法还没舞到一半,舞刀的大汉却收了刀,拿出一个铜盘找她要钱。

“呃……”清潋暗叫不妙,来时忘了变点钱在身上,现在不能用法术了,从哪弄钱?她硬着头皮装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你这套刀还没舞完呢,如何就伸手要钱了?我不看了!”

“这是规矩,你想白看吗?”大汉双目圆睁。开玩笑,他们就是因为频频收钱生意才这般冷清的,这几日本地人已知悉他们强要钱的习性,好不容易来了个傻小妞,又是穿着绸绫衣服的主儿,怎可轻易放过。

被大汉一吼,清潋不由缩头,欺善怕恶的个性立即显露出来。她随手扯住一个路人,万分惊喜地喊:“大哥,原来你在这!我还以为和你走失了呢,快给我铜钱赏这位好汉!”

一边眨巴着大眼,希望这位路人甲接收到她的可爱电力英雄救美一把。

被她扯住的白衣男子“刷”地展开折扇,细长眼眸从扇子上方斜睨她,“这位姑娘你在说些什么……为何如此看我,可是患了眼疾?”

清潋眼皮开始抽筋,可还是拉紧了男子的衣摆不放,一边赔着笑脸一边小声哀求:“这位公子可否借小女子几个铜钱?小女子钱袋不慎被偷……”

“姑娘你确定借了会还吗……咦?”白衣男子突然凑上脸来,扇子仍挡住下半部脸,细长的眼直盯着她不放。

“干什么?”清潋下意识退后。

男子眸光一闪,突然爽快地说:“没问题,不就是几枚铜钱嘛。妹妹你随我来,大哥给你买香粉去。”

“哐当。”几枚铜钱落进大汉等候已久的铜盘里,清潋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白衣男子一把扯走了。

这,这是什么剧情发展?难不成这人现在才突然发现她是个超级无敌可爱的美少女,怎么态度一下子转变这么快?她困惑挠头,脚也不由自主地被带着小跑起来。

直到僻静处男子才停下,他转身放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摆。

清潋被他看得发毛,吞吞口水弯眼堆起招牌笑容,“多谢公子好心搭救,公子既说‘不就是几枚铜钱’,必视钱财为身外之物,小女子唯有谢过。若公子无事,小女子先行告退。”呜,好久没这么文绉绉说话了,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男子忽然一笑,眼眸更显细长,“你既非人,又非王家小姐所差,是误闯人世的小妖吗?”

清潋寒毛齐竖:他、他怎么知道她不是人?

她仔细打量那男子,白净脸皮,长眸细鼻,薄薄的嘴唇噙笑,一身衣物好似富家公子,可气息却好生奇怪,人味占了八成,剩下的两成她却看不出来。

见她一脸疑惑,男子好心为她解答:“你这等小妖自然看不出我的真身,我本是不足岁的狐妖,因吃了千年灵芝得以化为人形。”

清潋恍然,难怪她看不出来,若是自然成精的异物她早该能察觉到,但若是这种特殊情况的化人就非要透妖镜不可了。很不巧,因为考虑到古代没有眼镜,透妖镜在她来时被挂在了门钉上。

“你既能化作人形了,为何不找座山继续修炼?”一般情况下,会混在人间的大都是一些小妖小魔,只能附身在人身上,尚不能化为人。修炼到化人境界的妖魅早就赶紧隐进不带人气的深山中,吸取日月精华以期早日跳出六道轮回了。这只狐妖即使是吃了灵芝,但若不继续修行,寿命也不过千年,死后魂魄仍属地府管辖。

狐妖撇撇嘴,“成仙有何乐趣,还不若这俗尘凡世龙蛇混杂,勾心斗角,倒还对我胃口。先前我未化人形,又不屑附于人身,因此一直躲在荒郊野岭之中,如今机缘巧合得了人身,自然要好好玩个够本。我看你无甚法力,这附人之术倒使得不错,方才我差点看漏了眼。”

“嘿嘿。”清潋干笑,心下暗道:你当然要看漏眼了,地府的鬼差又岂是只会附人身的小妖可比?可惜我在人间施不了法术,不然吓死你!

怕男子看出端倪,她不愿久留,“既然如此,狐妖大哥你慢慢玩吧,小妹我有事先走了。”

她躬身后退,冷不防又被男子抓住。清潋不解抬头,正好捕捉到他眼中异光一闪。

男子又是一笑,“自从那妖婆来后,这城里的小妖小怪都被吓跑了,我已经好久没看到同类了。你想必也是见人间好玩才进城的吧,何不跟着我,省得初来乍到吃了亏。”

清潋咋舌,这狐妖也未免太过良善了吧?可鬼才相信他!她客客气气找了个借口:“可小妹身无分文,不好意思叨扰大哥。”看他在认出她非人之前死活不肯借她几枚铜板,定是只吝啬的狐狸。

“原先我不知你是否王家小姐差来的,怕着了道防着你。既知你是后辈,身上又无邪气,我自不会在乎一点小钱。你安心到舍下住着,吃食花销由我负责。”狐妖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出言解释。

王家小姐?这称呼好生耳熟,但清潋不想节外生枝,一味推辞:“大哥好意小妹心领,小妹实在是另有要事。”开玩笑,谁不知道狐狸是天下最狡猾的动物,若不小心被他卖了,地府那帮家伙会笑掉大牙的。

狐妖竟然脸一板,竖眉道:“休再多言!莫忘了你还欠我三枚铜钱呢,要么现在还我钱,要么跟我走!”

清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哪有人变脸这么快的,刚刚不知是谁说“不在乎一点小钱”的?她挺胸要正欲严词抗议,被男子眯眼一瞪又不由得软了下来,到嘴边的话语自动变成了:“那、那小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呜呜,有时真恨自己怕恶的个性。

男子神色稍缓,示意清潋跟上来,突又停步回头,“在下公孙玄,你呢?”

公孙玄?清潋立时忘了哀怨,“就是人称公孙公子、与王员外是对头、被王小姐逼婚那个公孙玄?”

“原来我这么有名啊。”公孙玄适时“刷”地扬开扇子,装模作样地摇了几下。

“噗!”清潋喷笑出声,原本只是怀念古代的人间才跑来玩玩,没想到一来就碰到城里最有名的人,啊不,是妖,看起来还很臭屁,这一趟倒是不愁没有热闹瞧了。

“我叫清潋。”她笑眯眯道,突然有了兴致探究这只狐妖为何一定要留她。

这……这是人吗?天啊,他两颊的肥肉都要挂下来了,肚皮上的布料根本遮掩不住那隐约可见的三层肉,更可怕的是他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冲过来,活脱脱就像一颗重型****……肉还一颤一颤那种!

一踏进公孙玄的宅子,清潋就被一个屁颠屁颠冲上来的管事模样的人吓了一跳。那人满头大汗地递给公孙玄一张帖子,“少爷少爷,在玉行里又发现了一枝红的帖子!”

“知道了。”相比他的大惊小怪,公孙玄就悠闲得多,随手接过帖子不看一眼就塞进袖子,还好心地替管事扇了几下风。

“谢谢少爷。”胖管事感激道,突然发觉不对,又急道,“少爷,一枝红可是一连三天送帖,所写时间就是今晚了,我们难道不报官吗?”

“报官?”公孙玄哼了一声,“我问你,三天前初见帖时你不是风风火火去了官府吗,结果如何?”

“这……”师爷受了银子和和气气地说会严加防范,可到如今都不见动静。

“王员外早就在官府打点过了,人家可是跷着腿等我们被偷哪,你就别浪费赏银了。”

管事答不出话来,一双眉皱得能夹死苍蝇,亦步亦趋地跟着公孙玄进厅。公孙玄在大厅坐定,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问:“这几日生意如何?”

管事脸色稍霁,“不知为何,自收到一枝红的盗帖后,店里生意大好,那些太太小姐们都舍了逢祥玉行往我们这跑,似是对那一枝红颇感兴趣,一直向我打听,还做了几桩大买卖。”

“那是自然,一枝红是个大帅哥的消息早就放出去了嘛。”公孙玄喃喃自语,见管事不解盯着他,连忙掩饰一咳,“差点忘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贵客清潋姑娘。清潋姑娘,这是府中朱管事。”

“噗!咳……你好,‘猪’管事。”清潋以袖掩口,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人如其名了。

“清潋姑娘好。”朱管事哪知她想些什么,打了招呼后转而对公孙玄道,“少爷,清潋姑娘今日可是要留宿府中?我这就吩咐人收拾客房。”

“去吧。”公孙玄随意挥挥手,待管事退下后他以扇遮脸凑到清潋耳边,“你也觉得他很像供桌上的神猪吧?偷偷告诉你,每次朱管事大张旗鼓要祭拜祖先时,我都想告诉他其实只要他往供桌上一躺就行了。”

“哈哈哈!”清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只狐狸真是太搞笑了!

公孙玄斜眼看她笑得前仰后合,唇边也不由微露笑意。小姑娘一看就知是活泼性子,先前满口“公子”、“小女子”畏畏缩缩的让他好不耐烦,瞧现在笑起来眉目弯弯,不就顺眼多了?

“我这府上前头是玉行,后方住人,你若是想四处瞧瞧,一会管事回来我叫他给你带路。等今晚一枝红来过了,明日我与你去城里溜溜。”

清潋止住笑,困惑看他,“为什么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一枝红要盗的可是你的玉行。”

“哼哼,”公孙玄将手中扇子摇得哗哗作响,“反正你今晚不要随便乱跑……不过即使跑了也没关系,凭你这点妖力,我眨眼就能逮到你。”

“你该不会想养我一辈子吧?”清潋好奇地问道。

“本少爷像是做这种亏本生意的人吗?你放心,我留你是因为用得着你,待事情一了,你想走就走,三枚铜钱也不用还了。”

三、三枚铜钱还要挂在嘴上?鄙视你!

“你那是什么表情?”公孙玄眼一眯。

清潋立时无辜眨眼,“什么?没有哇,小妹只是在想我运气真好,一来人间就碰到大哥这般的好人。大哥的事小妹定会全力相助……不过,到底是什么事啊?”

“你只要乖乖待着就行了。”哼,又是一个见风使舵之徒,如今真是“妖”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当夜清潋便在公孙府宿下,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月光从窗口朗朗洒下,寂静夜色中虫鸣的声音格外清晰,她腾地坐起。

“如此良辰,用来睡觉岂不是太可惜了,反正那只狐狸不怕我跑掉,我干吗要乖乖待在床上?”

套上绣鞋,她推门走出。月色果然皎好,前院一片沉寂,府中众人俱已睡下,她独自在后院溜达。

公孙府其实不大,但傍着一片密林而建,就像是多了一个天然后园。清潋望着幢幢树影心痒难耐,偏偏在后院转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一个出口。

“切,什么破宅,连个后门都没有!”她望望两人高的墙头,不禁懊恼,“把墙建这么高干什么?真正的贼来了挡也挡不住,最好让一枝红把这破房子给偷光……话说回来,一枝红真的会来吗,选在这种有月的晚上,脑子坏了?”

话音未落,半空突然袭来一阵清风,月影一暗,似乎是被什么给挡住了。清潋直觉抬头,不由“啊”了一声。

月下飞舞的人闻声,扭头朝她这个方向望来,脸上面具给月光映得一片闪亮。只见那面具只在眼睛与嘴部开了三个洞,眼洞弯弯,嘴上那个却呈弧形上翘,像极了现代马戏团里的小丑或是……日本漫画中的变态大叔。

即使听不到,不知为何清潋就是感觉面具下的人也嗤笑了一声,然后他足尖在树梢一点,衣袖袂然,隐进暗影中不见了。

“真的来了……我要不要大喊一声‘捉一枝红’呢?”清潋皱眉苦思。

“叫我吗?”鬼魅般的嗓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清潋霍然回身,面具怪人竟不知何时已到了她后头,惨白的面具正抵着她的脸,相距不足指余。

“啊……”

到嘴边的尖叫被人捂了回去。面具怪人阴森地逼近,“敢叫我就杀了你?我问你,你是公孙府中何人?”

清潋大眼睛骨碌碌乱转,腾出一只手指指嘴巴,意为:你捂着我的嘴我怎么回答?

“你可要再叫?”

她把头摇得波浪鼓似的,面具怪人这才缓缓松了手。清潋大口地吸气,想好的说辞如流水般源源不断背了出来:“冤枉啊我是被绑来的与公孙府毫无瓜葛英雄要找人带路应找一个圆滚滚球一样的胖大叔或是笑起来像狐狸爱穿白衣又臭屁的年轻人……”

好喘,她停下来补充肺部空气,眼角瞥见面具怪人负手站在一旁,面具上刻出的笑弧怎么看怎么高深莫测,还有月光下那袭白色长袍突然很是眼熟?

“我不是叫你夜里别到处乱跑吗,清潋小妹妹?”“刷”,一把扇子突然出现在面具怪人手上。

清潋双目圆睁,纤纤玉指在面具底下抖了半晌,“啊……”第二声尖叫又胎死腹中,面具怪人扇子一敛,拦腰抱起清潋几个起落就出了墙头,稳稳落在林子中最高的梢头上。

清潋刚坐稳就一把掀开那副面具,公孙玄细长的眼眸立刻暴露在月光下,似笑非笑地睇她。

“你、你竟然装神弄鬼,还偷东西!”

“那又怎样?我偷的是自家的东西,犯法了吗?”公孙玄哼笑,又现出他的宝贝扇子,“倒是你……‘笑起来像狐狸爱穿白衣又臭屁的年轻人’,嗯?”

清潋气势立时矮了三分,“嘿嘿嘿,那是没办法的嘛。我又没有法术,当然只求自保了。再说了,你这么厉害,若真有歹人,把他引去找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啪!”她头上被扇子狠狠敲了一下,“满口狡辩!若我不是妖又没有法术,你还不是照样把我卖了!”

“呀!”吃痛抱头,清潋不服气,“卖了就卖了嘛!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不卖你才怪,干吗打人家的头,会变笨的不知道吗?”

公孙玄哑口,也是,换了是他也会这么做,怎么对这小姑娘竟有被背叛了的感觉?唉,在人世间混久了,突然见到一只单纯无知又没甚法力的小妖,就像他乡遇故知一般,想当年这城里可是有不少小妖……啐,都是那老妖婆害的!

“行行,别叫了好不好,算我打错了,给你一个簪子赔罪。”

月光下,公孙玄手中的簪子竟未被夺去本色,温润的簪身上隐隐流翠。清潋犹豫,“这该不会是你放出风声要偷的东西吧?”

“你说呢?这簪子可是前朝某贵妃的遗物,本应有一对,机缘巧合落在我手上。你我相逢也算有缘,给了你吧。”

“我不要!”地府之人要这俗物做什么。

公孙玄不耐烦地将簪子扔给她,“要不要随你,反正我要折了它的。”

“好好的簪子,为什么要折断?再说你偷了一支,不就不成双了吗?”

“本少爷心思岂是你这等小妖可猜得出的?这对簪子本是世间至宝,现在没了一支,余下那支岂不更为珍贵,你看着吧,没几天玉行仅存的簪子必然身价倍增。”

竟用这种手段做生意!清潋恍然大悟,“所以你假冒了一枝红来偷簪子,借此还能提升玉行的名气?”

“孺子可教,”公孙玄满意点头,“不仅如此,我放出风声说一枝红年轻英俊风流倜傥,乃一代不可多得之劫富济贫的侠盗,你瞧这段时间女客可不是多了?”

“你怎么知道一枝红年轻英俊风流倜傥?”

“刷!”招牌扇子又现,“我不年轻吗,我不英俊吗?”

清潋无言瞪了他半晌,从齿缝中吐出几个字:“奸商!又臭屁又奸商!”

“啪!”她头上立时又挨了个爆栗,公孙玄收起扇子,“我是用得着你才对你推心置腹的,竟敢当面骂我!行了,快滚回去睡觉吧。”

“现在就要回去吗?”清潋有些不舍。明月当空,脚下风刮过树林,涛声阵阵。公孙玄与她挨得极近,绸绫袍子罩了她半身,又滑腻又温暖。这样的情境,她似乎回味了千百回。

“不然你想做甚?”

“再留一会吧,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夜空了,可惜没有银河。”

公孙玄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却不多问。

“要银河是吗,这有何难。”他结了个手印,大风突起,月下立时聚起一团浓云,将月辉遮了大半。清潋睁大眼,渐渐地,终于在天边看见了那条乳白光河,于夜幕中朦胧闪烁。

“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公孙玄摇摇扇子,“今夜本非可见银河的日子,挡住月华也只能看见这一点光辉。”

清潋静静地看了一会银河,问公孙玄:“你曾说你化人前没有进过人世间,如何又有钱置宅开玉行,还得了这么珍贵的玉簪?”

“说来话长,”公孙玄语带得意,“我本来只有两百年的修行,一日在山涧中玩耍时不小心跌进山谷,发现了一个山洞,那株灵芝就长在洞前,我自然不客气一口吞了它,然后跑进洞里转悠,又不小心被一堆死人骨头绊了一跤,这玉簪就在死人旁边的箱里,连带着一些珠宝玉石,这不就能进城开玉行了?”

“运气太好了吧?”清潋瞠目。

“我也觉得。”公孙玄更加得意了。

清潋不由犯酸,咕哝道:“你别得意得太早,小心运气用完了下辈子就走霉运了。”说完那酸意不减反溢,竟涌到了鼻间。她眨眨眼睛,为什么她要说这种话呢?她不想这样子咒他的呀,偏偏还是冲口而出。

心突然好痛,身边的男子丝毫未察她的异样,兀自说着:“不过运气也不尽然全好,因这事我惹了个大麻烦,这就要你帮忙了。”

“怎么帮?”清潋强笑。

“你可听说王小姐找媒婆上门向我这个大男人提亲的事?”

“知道呀,”清潋故意取笑他,“我还知道人家王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知书达理、闭月羞花……总之是个大美人,你何不娶了她坐享美人恩,以你的手段,将他爹的玉行顺便吞了,可不是一举两得?”

公孙玄眯眼看她露出没心没肺的笑颜,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下莫名暗恼。虽说自己强留她在身边是要对付那老妖婆,可也是存了保护之心,怕这小妮子像以前城里那些小妖一样被妖婆所害,对她够好了,可这女人怎么巴不得他赶快娶了别人的样子?

怪了,我恼什么?他冷哼一声,心中恼意却是不能平息,原本想解释来龙去脉的也没了心情。他霍地起身,“罢了,明日再说吧,我送你下去。”

“咦?”清潋还未反应过来,腰上一紧,便就落了地。耳边风声疾响,哗哗哗已上了墙头从窗口跃进了客房,再一眨眼,公孙玄的白色衣袍在月下闪了几闪,已然不见影踪。

“赶投胎吗,连声再见都不说。”她嗔道,只觉这妖狐性子捉摸不定喜怒无常,好在心地并不坏。

“至少会变银河给我看。”她喃喃,心中一暖,回身躺上床。

不知电脑修好了没?虽然这边一日在地府只是过了翻几页书的时间,不过她从B栋出来也有好半天了。鬼差爷爷会不会正巧醒了呢?若被发现她私自上藏书塔,可不像以前在A栋当差时只责怪了事了。她现在是B栋的员工,说不准会连累鬼差爷爷……清潋越想越不安,腾地翻身下床,就要集中心念返回地府。

最后不舍地望了窗外月光一眼,这次一走,下次不知何时才能过来玩了,公孙玄的忙她还没帮……罢了罢了,反正这些人这些事都已成定案,跑不了的。

眨眼间清潋已在宝塔拱门的光芒中现身,她将身上衣物变回原样,拎起门钉上的眼镜架回鼻梁上,蹑手蹑脚地爬下木梯。

门房里仍是鼾声如雷,鬼差爷爷胡子上白茫茫的蛛网显示他根本就没醒过。清潋放了心,也不打算叫醒鬼差爷爷,径直出门离去。

地府的鬼原上仍是鬼雾茫茫,阎王殿A栋占地广大,一切都保持着几千年来原始荒凉的样子。即使调到B栋后,清潋仍是喜欢往这边跑,可现在独自走在这茫茫荒野中,却突生凄凉之感。

至少又跑回古代玩了一趟,她安慰自己。看到了月光,还看到了银河,朱管事果然如记忆中那样“肉”涛汹涌。她一直以为自己把狐妖想得太臭屁了,不过现在看来他确实很臭屁,而且这次她有些懂了他为何情绪突然变化……真笨,何必送她玉簪呢?又带不回来。

“呜……”一声哽咽从唇间逸出。清潋停步,用力吸气想把蓦然涌上心头的悲切压下,可最后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几只死魂鸟从草丛中惊起,扑着翅膀惊异地看这个不知何故在荒野恸哭的小小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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