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轩内,岚王殿下一洗方才的狼狈,卧弓形的唇瓣吸吮着杯中的香茗,眯眼感受着口腔中茶的幽香,并不在乎面前已经盯了他许久的杨放李凛,嘴角挂着玩味的一笑。而另一个黑衣人也解下蒙面的黑布,他叫陈闯,五官长得极其平凡,但眼睛很明亮,显得异常机敏。他做事张弛有度,当他看到主子的伤虽然贯穿了小腿,但刚好平行腿骨,没有流太多血,也没有伤及骨头和动脉,就平静地跪在那里给岚王包扎,从不插口一言。
“说吧,你们为什么想要见我?”
“吾等想追随殿下!”随之杨放和李凛向陆明风行了一礼。
“我陆明风做事从来就不求他人知晓和回报,我们还是当作今日没见过面吧!”
“以本候与将军的能力,或许能帮殿下更顺畅地做一些事。”
陆明风笑了起来,越笑越张狂,最后变得不能自已。他轻咳了两下,说:“什么事?夺嫡吗?本王没那个兴致。”
“因为只能是你天下才会好。”杨放朗声对陆明风说道,难掩心中的激动。
“难道非要囚禁我自己来成全这个天下吗?我在这个位置上也能做很多事,甚至比你们做得多,所以你们没有资格要求我。”
杨烈和李凛默然。没错,陆明风比你们敢做,他们没有什么底气要求岚王做什么。
杨放低下头,放软了语气,曰:“还有一事,我想殿下帮我指明。”
“何事?”
“国师原来想用来扳倒我的那个大棋是谁?”
“这个将军大可放心,那是我的人。”岚王说完这话就起身离去。
“师傅,岚王殿下已经安全回到府里了,没惊扰到宰相与国师的人。”此人就是杏花轩的掌柜董允,他是李凛的徒弟,多年以前就蛰伏在秦时莫左右。
“退下吧。”随后偌大的杏花轩就剩下杨放和李凛两个人。
“刚才有一刻,我真的觉得刘国的希望来了,但是陆明风并不想。”杨放心事重重。“你说,我们以后是应该再去叨扰陆明风吗?”
“依我之见,暂时不要。”李凛看着窗外被月光的洒满金银的万物,若有所思,缓缓地将目光又移回了杨放的脸,说:“不过我们应该要帮他提提地位,以防不时之需。”
岚王殿下侧卧在王府的悦善居中,手托着丝腮,墨发懒散,洒在了松软的卧榻上。他袒露着上衣,任由陈闯处理着方才他被杨放踢那脚肩上留下的淤青。尖翘的下巴配在如画般的五官下,润滑的皮肤裹着他紧致的肩,远远看这人就像是黑夜湖中的涟漪,细看惊心。
他面前有一个穿着白色丝绸的姑娘,体态极妍,五官清秀,但绝不艳丽,就像山间初开的白茶。她无声无息地放下给岚王的药,流畅地沏了三杯茶,不发一言,掩门离去。
陆明风姿态慵懒,放下了警惕,轻眯着双眼。陈闯也大胆起来,嬉皮笑脸地侍奉着殿下,完全放下了方才他在杏花轩的威猛与谦恭。
陈闯吞了吞口水,鸡贼地戳了戳公子肩上的淤青,贱兮兮地说:“那个,公子,你看,如果不是你这几年练功常常偷懒,你今天也不会被打得那么惨了。”陆明风喜欢心腹在暗地里叫他公子,而不是殿下。这时候陈闯看看陆明风的脚,再看看肩,难得他的主子吃了那么大的哑巴亏,好可怜哦。平时陆明风对他总是横横的,今天被人收拾了吧,想到这里忍不住捂着嘴巴咕咕地狂笑。
岚王的眼皮慢慢把如伞般的睫毛往上拉,露出清明的双眼。他眼珠子溜到陈闯身上,狠狠地瞥了一眼。缓缓地张开他丰润的嘴唇,悠悠地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好功夫?有人要伤害我,就会有人保护我。如果保护我的人背我而去,就算我武功天下第一,也一定会被杀掉。道理就是如此的简单。”
“那么公子就如此相信我们?”陈闯笑得像烂菊花的脸晃在公子的眼帘上,看得陆明风花了眼。
“当然。”陆明风收起目光,不屑地哼了一声。
陈闯十多年前是名撼京城的江湖大盗,有一夜偷窃岚王府的时候被陆明风抓获,陆明风发现他身上有奇毒,就帮他解掉,之后陈闯就像跟屁虫一样每天吊在岚王的屁股后面。他非常尽职,但是时常嘲讽我们的岚王殿下,而且生性猥琐,最喜欢跟着陆明风去收帐嫖妓,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
突然岚王身后的屏风闪出了一个人,就是方才那个中途撤走的黑衣人,已经换了一件青色衣服,站在岚王的面前。他是岚王相伴多年的影客,他武功奇高,世上的人都无法看见他,除非他自动出现。
“公子的伤是否安好?”那影客问曰。
“重城大哥,我没事。”岚王理了理云鬓,淡淡地望着萧重城。萧重城是当年龙虎大将军萧重云的弟弟,当年萧重云是刘国大将军,手握三十万兵权,娶长公主陆曼清。萧起之乱时,萧家满门抄斩,十八岁的萧重城在山西军营当一名校尉,陆明风和陈闯设计救下萧重城,并让天下人都以为他死了,之后萧重城就无时无刻地暗中保护着陆明风。
萧重城随后就不语,留给了满屋的清寂。经历了今夜的事,三人都各有心思,可能从前平静的岚王府再也不会平静了。
陆明风突然开口道:“重城大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我分封到籓地,你就留在京城替你家族报仇。那么现在,答案也是如此吗?”
“还是如此。”萧重城顿了顿。“除非公子当上了皇上,我就可以放下仇恨。”
“你们终究在逼我啊!”
陆明风身旁坐着的陈闯突然正色起来,开口说话:“公子,我们岚王府家眷仆役府兵加上有上千号人,他们大多数都是在政乱中为公子所救。他们甚至蛰伏在卑微的位置上保护着公子,就一直希冀着公子能守护更多忠良之人。这一切演变都是为时势与命运所催,到了这一步可能早已注定了。”
听了这话,陆明风呼了一口气,手抚着眉头,感慨地说:“这么多年看着你虞我诈的朝局,我最不想坐在最高位看着人们的相互杀戮,还扮演着那个作俑者的角色。”
“正是你有这样的心态,众人才觉得你会成为好皇帝。”陈闯此话语重心长,低头又为公子添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