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仪拿着杯子的手,不禁微微地颤了一下,酒水洒出来,滴落在袖口褐色的粗布上,只一会儿,就被吸收不见了。千仪微笑地向芊芊道:“林小姐,请!”仰头,一口气喝尽了杯中的酒。
又是夜凉如水的一晚,千仪陪同张家夫妇,目送林太爷的马车渐渐的消失在牧场另一端的出口处。
马车中,芊芊却是一脸的不乐意:“爹爹啊!你为什么要对刚刚的那个叫什么小月的那么客气啊,她不过就一村姑,可您却让她和我不用一般见识!”
“村姑?”林老太爷却是笑得更欢了,“看来我的芊芊还真是该出去闯荡闯荡了!”
“怎么?女儿说错了么?”
“如果爹没看错的话,小月定是她的化名!以她的行为举止来看,她必然是京城的某个大家闺秀,不知为何,在此避难。你二伯母说她琴弹得好,你不妨改日再去听听,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爹说得没错!”
“停!停车,我要下去!”林太爷的话还没讲完,芊芊却是忽的站起来,探出身,一把抓住了正在外边赶车的家丁。
“诶!诶!芊芊,你这是干嘛?”
“爹爹,你先回!小小跟我一起,改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晚就睡二伯母家里了!我就不信,她的琴技真能在我之上!”
石板房中,对着烛光,胭脂仔细地把琴擦干净了,叹了一口气,低头沉吟:“小姐,真要把它扔掉吗?”
“嗯!以后我不再弹琴,留着也是浪费。更何况,这琴,现在也再留不得了!”
“小姐您是在意林县官今晚的口气吗?可这是您最心爱的琴啊!”胭脂停了停,沉默半晌,却见千仪一脸的坚毅,遂又点了点头,道:“嗯!胭脂明白了!”回转过身,决然抱琴,走出屋门。
屋外,正有一轮圆月,宁静地挂在空中。
“等等!”千仪缓步上前,从胭脂手中接过琴,轻抚琴弦,恋恋不舍,低吟:“再弹最后一支曲子吧!”
他也曾说,爱听他弹的曲子,只是那半年的相遇中,她没有一支曲子是为他而弹,竟连一支也没有!从今以后,千仪不会再弹琴了,这最后一支曲子,千仪送你!可是这千里之外,你是否也和千仪有一样的心情?
“胭脂去焚香!”
“不必了,夜色正好呢!我们就在外边。”
千仪闭目凝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头颔首,轻钩琴弦,“铮”的一声,起调,清凉的歌声亦随之渐渐而起。那人儿身着素衣,跪坐在牧场的草地边上抚琴,银色的月光是从天上照下来的,可此时却又仿佛从她身上透出来的一般,照得周边的景物,都有点微微发亮了。
胭脂乖巧地立在一旁,她是看惯了她家小姐弹琴的,可此时她竟又呆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又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千里——共婵娟——”
一曲尽了,幽幽的琴声却仿佛还在无边的草地上久久地回荡,千仪收回气息,望向胭脂的一边,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千仪起身,挥手道:“扔了吧!”
“请小姐、哦不,请师傅受芊芊一拜!”夜幕中走出了林芊芊,二话不说,忽然朝向千仪,拜倒在地,还随手拉着身边的小丫鬟也跪下了,“芊芊要拜小月小姐为师!师傅在上,请受芊芊一拜!小小,你也拜!”
千仪亦是一惊:“林小姐?你不是早已走了么?”
“师傅可不要再叫什么林小姐了,芊芊知错了!”林芊芊跪在地上,早已羞红了脸,映着月光,倒是越发地显得俏皮可人。
“爹爹说师傅举止不凡,定是出自京城的大户人家,是落难至此的,芊芊不信,就又半路折回了,正听见师傅弹琴。”林芊芊一口一个师傅,把他父亲的话也一五一十地跟千仪说了。千仪听了,只是暗自吃惊。
“我家小姐不收徒弟的,林小姐请回吧!”还是胭脂最明白千仪的心思。
“小红姐姐,先前多有冒犯,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帮我们求求你家小姐吧!”小小亦是随着她家小姐,乖巧地伏在地上。
“林小姐,小小姑娘,你们请回吧!小月无心授人琴艺。更何况,小月认为,具有林小姐这般琴技的人,即便是在京城,也是屈指可数的,小姐入选进宫已经指日可待,无需再拜小月为师。”
“芊芊知道!可是芊芊不想入宫,宫里头的那个皇帝,都可以做芊芊的爹爹了!芊芊才不要呢!芊芊想进太子府!”林芊芊一脸的真诚。
“进太子府!”千仪下意识地重复,“不是说是宫中选秀吗?”
“的确是宫中选秀,不过皇榜上说了,得琴技最佳者,可入选太子府。”
小小也在一旁帮腔:“是呀!是呀!当今的皇上疼爱太子殿下,天下无人不晓!自从两年前那位善琴的太子妃病逝,宫里头就费劲心机地在民间搜寻善琴的女子,头名者可入选太子府,至今无人获选,可是谁心里头都明白,谁入选了太子府谁就是以后的皇后娘娘了!更何况太子殿下,年轻俊朗……”
后面小小还说了些什么,千仪就再没有听进去了。“至今无人获选?”只这一句,就让她沉寂了两年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了。不知为何,满怀的欣喜。颜慕兰应该还在他身边吧,看来她没有被封为太子妃,可是他怎么样了呢?还和以前那样恨着自己吗?千仪好想知道,好想知道此时你眼中的神情!
林芊芊并没有注意到千仪的反常,只是胭脂早已看出来了,胭脂知道,时至今日,“太子府”三字仍是她的小姐最忌讳的。既然林太爷已经看出了小姐的来历非比寻常,此处也不宜久留了,遂上前一步,道:“林小姐,我家小姐已经说了不收徒弟了,请回!恕我们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