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猜不到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到家里来做客。都到门口了,也就不必猜了,他轻轻地敲了敲门。
出来开门的是老妈。她见儿子回来了,笑逐颜开,说道:“快进来,你何叔叔来看你爸了。”
何叔叔?
厉害眉头微微皱起。他来干嘛?
放好随身物品,走进卧室,卧病在床的父亲病容憔悴,但兴致却是出奇地好,正和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男人聊着天。
“当时,越南人的那块炮弹皮呀,就差了这么一点,就能削去我半个脑袋!”
男人也笑着回应:“是啊,太惊险了。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呢。”
这个男人一身笔挺的西服,看这质地,似乎还是件比较名贵的西服。他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眼镜,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书卷气。这个人,就是厉害的父亲厉建功的老战友,何劲松。厉建功、何劲松两人都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是一起从泥泞和血水中摸爬滚打过来的,情谊非常深厚。两人退役后,还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直到近几年,才因为何劲松商务繁忙,而来往得少了。
“快叫何叔叔。”厉害的母亲钱洁拍了拍厉害。
“何叔。”厉害无奈地叫了一声。
何劲松回过头来,立刻绽放开笑容:“哟,是厉害啊。几年不见,孩子都长开了,现在生得真魁梧。很有你爸爸当年的风范呢!”
厉害没有回答他,而是看了看因为忍耐着疼痛,而几乎蜷缩在床上的父亲。厉害明白,这种病痛的折磨是常人所无法忍受的,但父亲却硬挺了下来,没有在何劲松的面前表现出一丝的痛苦。
这才是硬汉。
何劲松高兴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厉害的肩膀,笑着说:“啊呀,真好,真好。厉害,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厉害语气平淡地回答:“在一家私营企业做行政管理。”
“啊唷,那实在是太可惜了。”何劲松重新坐回椅子,对厉建功说道:“厉兄,厉害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小就能干,做行政管理真是屈才了。他是国防大学的高材生,军队里面嘛我是肯定没关系的,但是在我的公司里,我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不如就让他来我手下做事?”
厉建功抹去额头上的细汗,在床上挣扎一下,换了个坐姿,笑道:“这样最好,孩子也算有个发展。”
厉害不想立刻违拗父亲的话,是以并未开口。
“对了,清儿现在怎么样了?”厉建功有心无意地问了一句。
“呵呵,”何劲松抬了抬眼镜,笑眯眯地说道:“这孩子啊,现在还在英国念书呢。明年她就能毕业了,到时候我打算把她安排进我的公司,让她发挥自己的才干。”
“嗯,挺好的。”厉建功笑了笑。
何劲松握住了厉建功的手,笑道:“这孩子啊,十几岁就把她送出去念书了,这么多年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在外面的世界闯荡,太不容易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只能尽可能地给她提供物质上的支持,现在想想,还真是愧对她呀!”
厉建功看了一眼厉害,默然无语。
何劲松把厉建功的手握得更紧了:“呵呵呵,我的厉兄诶,我可没有忘记我们的战壕之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生子同性结为兄弟姐妹,生子异性结为夫妻’。等清儿明年从英国回来,我会让她来拜访拜访你的。”
厉建功叹息一声:“如今啊,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何劲松摇头:“诶,厉大哥说哪里的话!不管何时何地,你永远都是我何劲松的大哥!”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叹了口气,说道:“哎!时间也不早了,为了专程来拜访大哥,我可是东拼西凑,挤出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啊!哎,做到现在这个位置,真是骑虎难下啦……”
厉建功点头,强笑道:“嗯,我理解,我理解。承蒙关心了。”
何劲松一脸歉意:“厉兄,不瞒你说,就在今天上午,我们集团的董事长去世了。所以现在集团下属的公司一把手,都要赶去集团总部,麻烦事情太多了……”
“你忙,你忙。我不方便起身,就让厉害送送你吧。”厉建功回应。
何劲松看了看厉害,笑道:“也好,我也很久没有跟我这厉侄儿说说话了。”
就在这时,厉害的母亲钱洁犹豫半天,插了一句:“老何,那你的意思是……孩子们的婚事,明年办?”
何劲松笑着看了看厉建功:“大哥你看,嫂子已经急了。哈哈哈……”他斯文地抬了抬银丝边眼镜,脸上的笑容依旧和蔼可亲,慢条斯理地说道:“厉兄、嫂子,两位莫急,还是厉兄的身体最最重要,要好好养病才是啊!至于孩子们的婚事嘛……等厉兄的病完全康复了,一定让清儿嫁过来。”
厉建功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得的是绝症,所以他完全明白,“等厉兄的病完全康复了,一定让清儿嫁过来”这句话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钱洁的表情也逐渐变了,但并不是失望,也不是惊惶,更不是愤怒,而是——平静。她笑了一笑,云淡风轻地打破了沉默:“老何,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好心。借你吉言了。”
何劲松微微颔首,不再多说什么,礼貌性地一笑,走出了卧室。
见到厉建功的脸庞涨的通红的样子,以及额头上因为疼痛而冒出的细密冷汗,厉害的内心升腾起了难以名状的愤怒。辱骂我,欺负我,殴打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刺激我的父亲!
“何叔,我送你。”厉害凛然转身,跟随着何劲松,走出了卧室的门。
客厅内,何劲松拍了拍厉害的肩膀:“阿侄,你留步。走之前,我想跟你谈谈清儿的事情。”
厉害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没有娶你女儿的意思。”
何劲松抬了抬眼镜,微笑道:“清儿现在前程似锦,我也正在和英国的财团接触,你知道的,商场上的事情,和古代的贵族有些相似,很多关系,都要靠联姻来维系。”
厉害漠然看着何劲松。
“清儿的追求者很多,很多。当然,平心而论,都比你优秀得多。我希望你能理解,好好照顾你爸爸,别想其他不切实际的东西。明白么?”
厉害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在乎你的女儿能不能嫁给我?不,我在乎的是,我爸病得这么严重,你却来刺激他!”
“不不不,”何劲松摇头道:“我和你的爸妈,依然是很好的朋友,你爸爸后续的治疗费用,我也可以一力承担。只是跟你,我还是要摊牌的。小子,人要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要做不符合自己地位的事情。明白么?”
“我爸教育过我,来者是客。”厉害面色冷峻,指了指大门。“既然是客,那么你走出这扇门之前,我是不会收拾你的。”
“小子,说话要有实力作为依托,否则就是空话。”何劲松失笑,抬了抬眼镜,“看在你爸的份上,你以后没饭吃了,来找我,我给你混口饭吃吧。”
厉害打开大门,指了指门外,冷冷说道:“你也记得我的话,看在我爸的份上,你以后没饭吃了,来找我,我会给你混口饭吃。”
何劲松大笑着走出房门,嘴里说着:“哈哈,有趣,有趣。”他没笑几声,便觉得后脑被什么东西砸中,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他气急败坏地回头一看,地上的厨余垃圾散落一地,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何叔,走的时候顺便帮个忙,把我们家的垃圾也带走吧,”厉害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谢谢你了,再见!”
说完,“嘭!”的一声,厉家的大门便重重地关上了。
“啊——!!!”门外,传来何劲松斯文扫地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