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前很冷。
血婴自诞生以来就觉得冷,它在怨念和仇恨中出生,灵魂包含太多的恐惧。
对自己的,也对世界的。
然后越来越多的平民出现。他们惊恐,他们尖叫,他们焦虑……血婴天然能够沟通人类的情绪,这些东西让它烦恼,也让它害怕。为了安宁,它启用了天赋的能力,利用它那强到可怕的精神力,直接把精神烙印刻在前来避难的平民脑中。
控制,是它思考得出来唯一方法。
拥有巫幻血壁牺牲者所有知识的它,对于生存的恐惧,选择了催化的方式,利用生化科技加速成长。而所有印刻有它精神烙印的人,提供了源源不绝的养料,数周之后,所有人都会衰亡。而相应它所预计的十四年成长期,如果顺利或许能够在两年内完成。
当然,血婴也会付出代价,它将失去传奇级的潜力,终身无法提高。
为了生存,它无所不为。
尸潮给它带来了一次巨大的机会,一次越级成长的机会,它不惜把初成型的幻术力量散发出去,吸引大量的活尸聚集在实验室周围,利用尸群的融合和避难者的精魂,温养并支撑它急速成长。
血婴如一只自食其力的雏鸟,兢兢业业小心翼翼地振动翅膀。
然而被高开吞噬了一切。
那一层神秘的血雾实在令它忌惮,以星力和它的精神力包裹起来的试管装置,星舰的歼星炮或许也不能动其分毫,竟然如春雪遇阳一般莫名其妙地融化,而且那一层血雾更是给它带来束缚的感觉,它不知道什么东西能够影响处于灵魂状态的自己。
面对高开的要求,正如他所说的,血婴别无选择。
也许……
高开单手张开五指,控制着血雾,思考怎么处理血婴。
蒋孟谋只觉得脑子一轻,蒙蔽着神智的那一层浓雾消失,虽然身体上仍然疼痛不已,但精神上的疲倦不影响解放的喜悦。
刘胜站到高开身边,垂下头:“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试管中的溶液盘旋起来,聚成一个孩童模样,淡蓝的液体勾勒出一名垂髫小孩,圆嘟嘟的脸庞甚有几分讨喜,只是配上那一对冰冷的眸子,完全让人无法生出亲近之意。
“原来就是你这小东西在装神弄鬼!”
蒋孟谋这几天被折磨得不行,看到元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就往试管装置踹了上去。
咣~
坚固无比的试管一下子碎裂,数百公斤的溶液汹涌泄出,蒋孟谋一个站立不稳,被冲开了好远,站起来之后他自己都愣了。
怎么这么脆?
中央仅剩空荡荡的试管装置,残留的溶液全无讯息可言,玛利亚的智脑解析了一遍,全是是一些高浓度激素和活化剂。
血婴并没有消失,高开仍然感知到它那淡淡的气息,但是趁着蒋孟谋的一脚,它已经从血雾的包裹中逃出,而现在它究竟去了哪里?
高开凝目四望。
而他的目光最终落下,落在不知何时站起来的颜飞飞身上。
“颜飞飞,你醒了?”唐芸惊讶地望着她。
“别靠近她。”雷诺一步横在她面前,“她的表情不正常。”
但见颜飞飞眼神冰冷,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苍白的脸流下几缕鲜血,酱紫色的伤口有腐化迹象,清丽的面容配上诡异的伤势,煞是骇人。
“她是很重要的人吧?”颜飞飞死死地盯着高开,眼里全是怨毒,一只手掐住自己的咽喉,青筋暴露的手掌用力极大,尖利的指甲已经刺破她的肌肤,细细的血线从白皙的脖颈流下。
唐芸双手捂嘴:“飞飞,你疯了!”
雷诺横臂把她框到身后,说:“她不是颜飞飞。”
高开站到她面前,问:“你想怎么样?”
颜飞飞尖声道:“离我远一点!”
她的指尖愈加用力,一个指节刺入脖子,汩汩鲜血流出。
高开站定不动,沉住气问:“她是我的朋友。”
颜飞飞冷笑,脖子上的伤势让她说话略带喘息:“朋友?我很清晰地感觉到你的心跳,还有你血液的流速,别想骗我!”
……对于血婴这智商,高开一阵无语,难道要跟它解释,那可是猛子的女人?谈判不说重点,纠结在筹码上,只能用幼稚来形容。
好在血婴终于开价:“把血壁心核还给我。”
怎么还?
雷诺担忧地望着高开,他心思缜密,从蛛丝马迹猜出,那东西已经被他吞噬,难不成嚼过一遍的,再吐出来也算数?反正食物肯定是没戏。
高开嘴角的微笑敛去,肃容道:“你要我自杀?”
“你们人类不是很崇尚牺牲么?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死一下不算什么大事吧?”血婴点了点自己的头,“我吸收的知识告诉我,你现在正在考虑如何救她,但是我向你保证,或许你们人类自杀很麻烦,但是我至少有十七种方法,让她在你出手之前就彻底死掉。所以我奉劝你,认真考虑一下自我了断。当然,作为交换,我向你保证,获得你的尸体之后,这里的人我不会伤害他们。”
高开沉声道:“不会伤害?是像他们之前那样么?”
血婴坦承:“你们人类负面情绪太多,而在我的精神烙印控制下,才会有真正的平安喜乐。”
高开说:“这是你自我标榜的存在意义?”
血婴摇了摇头,认真地说:“生存才是第一,但在必要的范围内,我不介意帮助下人类,改善下这个意识狭隘的种族。”
高开耸了耸肩,说:“那你可真是伟大。”
血婴昂然道:“虽然这话是出自敌人的你,但我并不想妄自菲薄,由我率领的人类必将重现辉煌。”
这不就一重度妄想症的中二少年么?
高开挠了挠头:“我说,你就一魔兽精魂,操哪门子人类的心?”
看着高开轻松的样子,血婴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睛注视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忽略了一直趴在他脚边的小灰猫。
沙树轻轻抬起它的小前爪,重重地按了下去!
颜飞飞如遭雷殛。
整个世界变成了昏暗的星穹,刻意布置的温馨书房荡然无存,四下全是空荡荡的虚空,血婴显出他本来的面目,略显肉嘟嘟的小脸写满惊惶,如果忽略他两颊上的血色符号,完全就是一名无辜而无助的小男孩。
而沙树则带着一团灰光出现在他的身旁。
血婴忽地尖叫一声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在这个空间中它不知道能干什么,所有的能力不能影响任何东西,失去了能力的它彻底触摸到心底的恐惧。
“好了,别叫了。”
面目清秀的少年蹲到它的身边,使劲拍了拍它的脑门,疼痛令血婴不得不睁开眼。
血婴惊恐地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少年当然是沙树,他像一个试衣的少女,左看右看身上的灰袍,看到血婴几乎泫然欲泣的大眼睛,皱了皱眉说:“这里是本少爷的识海,谁叫你好死不死跑到我的身边,正巧我还剩下一点捕获的能力,所以直接把你小子拉进来咯,真没想到巫幻血壁中能诞生你这样的意识体。”
血婴并不懂识海是什么,不过它只知道一点,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拥有随时消灭它的力量。
血婴颤声道:“你想拿我怎么样?”
沙树撇了撇嘴:“怎么?你怕死?”
这么简单的一句,反而令血婴愣住,它真的很怕死么?那种畏惧的确是源自内心,但是生存的意义又是什么?
不知自己是如何诞生,也不知自己的存在价值,却无比畏惧死亡,血婴想想也觉得可笑,想到这里它咯咯笑出声来。
沙树奇怪地看着它,不明白又在发什么神经。
良久,血婴止住笑声,说:“你已经存活很久了吧?”
沙树默然,说:“你怎么知道?”
血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嗅到了同类的味道,苍凉,远古。”末了它又补了一句:“就像一件史前青铜器。”
沙树叹了口气:“活得久并不值得夸耀。”
血婴敛去笑意,说:“至少阅历足够丰富,消灭我之前能告诉我吗?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沙树大笑,道:“为什么要消灭你?”
血婴愣住。
沙树拍了拍它的脸,说:“我已经寂寞很久了,好容易找抓到你,怎么会那么简单就把你消灭掉?再说了,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喜欢杀人的?”
血婴默然,说:“你的主人呢?”
“主人?”沙树大笑,“你说我老大?高开那个笨蛋?”
“笨蛋?”血婴又是一愣。
沙树止住笑意,道:“你先安分地待在我这里,等老大有空再来处理你。”顿了顿又问了一句:“你的名字是什么?”
“阿姆瑞特·以弗·博斯普鲁斯·赛伊德尔。”血婴念出长长的一串,这是它自诞生以来,就一直沉睡在灵魂中的真名,坦白真名给沙树这样的同类魔兽,等同于把性命交付对方。
沙树敲了敲头它的头,嘿然:“知道老人家记忆不好么?名字那么长我怎么记得住?小赛伊,就这么称呼吧,我叫沙树,别忘了咯。”
沙树?
赛伊搜遍自己的记忆,从来没听过这样一种植物。
他沉思中,沙树已经退出识海,留下茫茫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