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老鸨带着人进入房间的时候,四人已经不见了,雅阁已经成坟墓,房间里只有两具模样扭曲的尸体以及在椅子上放着的一千两银票——那是卫辛留下的。
老鸨看见了银票,脸色稍微好了些,看着地上的尸体,她咬了咬牙,吩咐身后的人去葬了,顺便将这里面清理干净。
有些姑娘挤在门口看,被老鸨训斥着离开,其中一个和写眉平日里要好的,突然哭着扑上来伏在了她身上,哭得全身发抖,被龟奴强硬地拉开。
那姑娘看着写眉被拉走,便跑到了院落里默默流泪,身后的丫鬟亦步亦趋地跟着,唤了她一声。
那姑娘应了一声,手中的绣帕掉进了小溪中,她下意识要去捡起,被那丫鬟给拦住了,将她拉扯着离开了院落。
那本来飘在水面上的绣帕,就这样慢慢地沉了下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在县城外的护城河里,慢慢浮现一个人头。
那人慢慢起身,手里握着那洁白的绣帕,神情木然。
“终于……拿到了。”他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欣喜,干巴巴的语调。
*
“你是说,在之前,他们已经跟着我们了么?”马车里,卫辛抿一口茶,声音无悲无喜。
“要不是当时某些人看见了某些东西,想来也不会乱了气息。”段璞衣弹弹指甲,“不过,连我都不知道,这人的龟息功,真是难得啊……”
要不是自己在小树林内杀莫流桑的画面让写眉一时间乱了气息,恐怕她也不会起杀心啊。
不过那跟踪的能力,还真是难得,实在有些可惜……
“以我们的脚程来看,到那里应该也是六月了,那时候,就可以取得名门谱了,怎么卫宫主难道不心急么?”段璞衣看着好像恢复了之前那冰冷冷姿态的卫辛,笑着打哈哈。
“有什么可心急的?段堂主不是都安排好了么?”卫辛抬眼看她,“六月,真是个好时机。”
松茶依旧是一脸迷茫——他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在六月才可以去取名门谱。
尤其是没有找到名门谱,还不能看见莫流桑,这样一想,松茶的心里又痒痒了。
段璞衣这几天看起来兴致都很好,看着松茶那迷茫的眼神,决定给他解惑:“你应该知道青鸟吧?”
松茶点头,然后听见段璞衣的声音:“民间有句俚语,叫‘五月厉鬼四伏,六月神明出行’,青鸟是西王母的信者,便是代表了神明,居然在诗的第一句是‘青鸟欲栖’那也就是六月时候,想来要取得名门谱,还是六月到那里稳妥些。”
松茶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卫辛手里已经拿着一卷书开始看了。
六月神明出行,是不假,但是可不要忘了,在六月神明相助之前,可是厉鬼四伏的日子啊……
*
目的地像是一个庄子,但是那里看起来已经残破了很久,要是说是废屋,恐怕更加贴切。
这庄子建在山腰,背后便是悬崖,风景确实不错,就是安全也危险。
几人收拾了下,便在这里先住上一段时日,只是将大半的活儿给被迫揽下的松茶叫苦连天,但也只能愁眉苦脸地受着。
不得不说,庄子虽然破旧,但也很是宽敞,段璞衣睡在了主房,离卫辛住着的客房离了可谓是十万八千里远,估计就是房顶掀掉了都很难知道声响,
尤其是入夜,再发了失心疯失眠的松茶幽魂一样的飘都不会飘到她这边来。
“很快就要到六月了,”段璞衣看着窗外的月色,“你看,过了这么久,这一天好像也就是眨眼来到而已。”
她声音里好像没有期待,更多的是不屑讥诮,好像在说什么不入眼的龌龊事情一样。
花染香跪在她的面前,毕恭毕敬地垂眸,没有出声。
“他们都到了吧?”段璞衣打了个哈欠,“出来吧。”
桌上的灯烛微微摇晃,房间里忽而暗下三分,再看时,房间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身影。
那人跪在地上,一件黑色的斗笠,一张没有特点的面容,僵硬的表情和麻木的神色,傀儡一般。
“主上。”依旧是没有平仄的声音,单调得失去了起伏。
“为什么这一次‘写眉’会出现在‘君且惜’中?我记得她好像是你的部下吧?怎么易容跟在了我们身边?”段璞衣的声音很是冷静,“我可记得,自己没有发出这样的命令。”
“这是属下擅自做的决定,”花染香开口,“想要将地图给暗卫,还要避开卫宫主的眼线,仓促之间只有这般。”
“做得不错,”段璞衣的声音里一点满意,“只是可惜了她那追踪术,想来你也是尽心尽力去培养的吧?”
段璞衣拍拍手,看着跪在地上的斗笠人:“既然这样,那你之前假扮松茶被莫流桑发现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谢主上。”那人躬身,段璞衣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但是看见了花染香的眼神,停下手。
“你有什么疑问么?”段璞衣看着花染香。
花染香一直知道主子身边有这样一位暗卫,但是也只是近期才看见而已,其实她大可以不必这样在意,只是看着这人的身形,她一直有种莫名的熟悉。
就好像是,有一个确定但是又不敢确定的想法在自己脑海里徘徊不去,让花染香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些。
“……属下想要看看暗卫的模样,”花染香的声音很慢,她有些不确定,既好奇又抗拒,说话声音很是吞吐,“他的身形,让属下想到一个人,只是那人……”
“我想,你应该没有猜错,”段璞衣的声音里一点笑意,“你且除下面具,让花染香仔细看看。”
那人得令,便将脸上的面具卸下,转头看向花染香。
那是一张清秀的男子脸庞,就和他眼神一样麻木,可是那张脸代表的人,叫花染香的身体一寸寸僵硬下去。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猜到了很多,但原来……
花染香想要开口,可是却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根本无法出声。
要是,要是真的是这样……那……花染香机械地转头,看着浅笑的段璞衣,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
“……都是,假的……”她声音低低,几乎不成句子。
“是啊,都是假的,演戏的,没有什么是真的。”段璞衣微笑,“七夜烫堂主段璞衣?那样的称呼,听起来简直就是讽刺。”
活的这么久,是真是假,都不过一场戏罢了。
可是……
“风雨欲来,而后,又是什么?”段璞衣看着天边层层叠叠的云,眼眸深沉,“很快,就要结束了。”
花染香,慢慢俯身,一拜。
“是的,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