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夺取了赵国的晋阳城,赵城领兵救援没有成功,自己反而差点被俘虏。年少气盛的赵城发誓要报仇,想要带兵与秦军进行决战。但是赵肃侯觉得弟弟的决定太过于鲁莽,不会有好下场,就坚决不同意赵城出兵和秦军拼命,兄弟俩的矛盾渐渐开始浮出水面。
最深谋远虑的还是赵语,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赵城说:“你去打秦国我不拦你,只是求你一件事。”赵城心喜不已,便问,什么事情,赵语拿出国君大印对赵城说:“除非你拿去这块印。”还有比这更让人尴尬的了吗?赵语的潜台词谁都知道,要是你一意要违背我意志,那就是违背一国之君的意志!赵城满脸通红,匆匆退了出去。
赵城此后的威风却丝毫没有减,他凭着自己的军事实力为所欲为,有一些大臣看不下去了,请求赵语杀了他。赵语不但没有听从大臣们的意见,反而将丞相的权力都交给了赵城,让他统领国政,赵城被封为奉阳君。
苏秦不知道奉阳君已经是统摄国政的丞相,如今听了赵肃侯说,又多方打听,方得到了确切消息。他望着屋子前面的一个湖,杨柳周垂,里面百十头鱼在戏耍,他看得痴了,边看边想,自己不就是这些鱼吗?别人给点吃的就生活下去,没有吃的就可能饿死,那个湖就是自己的命。想到这里悲哀从心底冒上来,苏秦有些恍惚。
他一直有一种习惯,把自己忘却,忘得一点影子都没有,然后听周围的声音。这是在鬼谷里养成的习惯,在茅屋前面的那条河里,他一上午能听到几十条鱼的甩尾声,他有些留恋那里的生活了。
师父曾经说过,他自己没有出来的把握。苏秦本来能够很好地理解这句话,他没有一个字一个字地去分析,他也用不着,直觉告诉他,他要接近师父的答案了。但是从秦国坐了车到赵国,把他的心颠得都乱了,他再也没想起过师父的意思。
苏秦睁开眼,赵肃侯已经叫人给自己送来了饭,一盘油虾,一盘肉干,一只肥鸡,一盘不知道名字的蔬菜,另外是一壶酒。苏秦见了这些东西,所有的不快顿时消失殆尽,他美滋滋地品着酒吃着鸡。窗户外面的柳叶都随风摆动起来了,苏秦很快就吃完了,他没等他来收拾就走出门去,伸了一个懒腰,站在湖边上,摘草叶儿逗鱼。
苏秦认为自己已经上了一个档次了,起码已经不是刚出道的那个愣头青了,刚出来时候自己是什么待遇?没饭吃,得给人家做工才有钱吃饭,为了救别人的孩子自己差点淹死,现在呢,鸡鸭鱼肉不断,走路都从小车上过!可当他想起这一切的改变是为什么时,他自己又不免因为茫然而伤感了,这些年自己做成的事情是什么呢?没有一件,自己的经历总是饱含着冷落。对!自己唯一的收获是--走了这么多的路。“哈!哈!哈!”苏秦自嘲地笑了。
临近天黑他终于找到了使自己自信的一个理由,自己到现在都坚持着在鬼谷时候萌生的梦想。这个理由庄严而肃穆,苏秦顿时觉得自己还是很了不起的人。这一夜,苏秦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不见有奉阳君的人来请自己,自己明明报上去了啊。好在地方还让住,饭还照送不误,苏秦也没有怎么埋怨。到了第三天,奉阳君还是没有动静,苏秦有些气躁了。第四天,仍是如此,苏秦便有些气恼。到第五天还没传自己,苏秦实在忍不住了,他抓着来送饭的人说:“奉阳君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见他?”
那人冷笑一声,说道:“您是奉阳君请来的吗?”苏秦心下一惊,松开手,那人不理苏秦,兀自收拾东西走了。苏秦想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道:“我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点道理都不明了了!怪不得给的吃食都越来越乏味了!”
又一日,那人来送饭的时候,苏秦笑脸相迎,那人态度也随之温和。两人谈笑一番,苏秦从袖子中摸出一块金来,送到那人手上。
那人一见,眼都亮了,连忙说:“太多了,苏先生,这太多了。”
苏秦忙把他的手推过去,笑着说:“兄弟这就不要见外了,这些天没有你的照料,我还不早饿死了!”那人仍是低头笑着,等苏秦把感谢的话说完了,他抬起头说:“先生不必惊慌,我有一个最好弟兄是奉阳君下的执事人,帮您传达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苏秦料定这一个送饭的必不会有什么大的脸面,肯定是里面有人才仗势压人,暗地里逼人钱财,仍笑着送出更大一倍的金子,说道:“如此最好,兄弟我一定不敢忘你的大恩。”那人见如此忙说:“不可不可,先生这就见外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劳着我什么了呢?”苏秦说:“如果不拿就不是兄弟。”那人方才收了,千恩万谢走了。刚刚离开苏秦的门,便将那两块金子掉个个儿,将大的自己留着,小的给了那奉阳君下的执事人。
第二天,苏秦就见到了奉阳君。
那人面色黝黑,肩膀十分宽阔,两道剑眉斜上额头,双目狠烈烈的,苏秦一见心里便咯噔一下,这种人谁见了都会先害怕。
“听说你要见我?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苏秦想自己昨天直来直去地碰了钉子,这次一定得注意,于是赔笑说道:“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素闻奉阳君是个顶天立地的人,是燕赵第一好汉,心中十分敬仰,特来拜会。”苏秦这几天打听的就是赵国这些事情,他知道赵城是一个军官,可能不喜欢文绉绉的辩论,自己扮作一个慷慨的时士,更有可能被接纳。
果然,奉阳君这个人尽管是个书生的打扮,言谈却十分大度,那份敌意早就消去了一半,眼神也没有那么吓人了,又听这人在夸奖自己,心中十分受用,便说:“原来先生早就知道我名字,可也不知知道的是好名字还是坏名字?”
苏秦心下想,这人在赵国飞扬跋扈多时,肯定有很多闲言闲语,褒贬不定,他的话肯定就是这意思了,我且绕过去卖个呆。便说:“臣一路赶来,打听消息时,凡是过往路人无人不称赞您精猛勇进势不可挡。”
习武之人最喜欢别人这么称赞自己,奉阳君不苟言笑的人现在眉梢都开始带着笑意,“哦?大家果然都是这么说么?”
“臣敢拿项上人头担保。”苏秦太渴望一个稳定的职位了,这一路拍马下来,嘴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不自觉地就朝奉阳君喜欢的地方靠拢。
奉阳君哈哈大笑,说道:“算是他们有些见识!”
苏秦想你现在这么高兴,干脆赏我一个职位算了,可等了半天奉阳君没有丝毫的表示。他心想这人看似草莽,心中委实细腻,他现在正在观察我哩!于是悄悄地将激动的神色掩盖下去,正襟危坐。
又过了半晌,奉阳君果然说话了:“先生来这一路可带了什么行李了?”苏秦心想他问这个干吗,是了,想看自己是不是投钱来的,于是说道:“臣从家中雇车而来,现下仍有几金,足够吃用。”他给奉阳君的潜台词是您不必送给我钱财。
奉阳君听了脸色开始温和,点头道:“先生这一路想必也不容易。”
苏秦说:“谈不上什么难易的,只是在魏国境内盗贼猖狂,小人凭一把利剑救命。”苏秦故意说魏国盗贼猖獗,心想赵魏国不和,贬低一下魏国对自己有好处。
奉阳君听到这里果然站起身来,苏秦不知道,奉阳君站起来为的不是魏国的贼,习武之人最喜欢听斗贼杀敌的故事,是以听苏秦这么一说奉阳君立马激动,请苏秦详细说一说。
苏秦见自己的话越来越管用脸兴奋地满是红彩,他慌忙也站起来,做揖道:“臣家乡有一位异人朋友,独居在森林,臣外出云游的时候他送给臣下一把乌把手的钢刀,一边开刃,一边没开,象征阴阳,吹发可断、杀人不见血,只是……只是在下从没用它杀过人。”
奉阳君听到阴阳二字眉头紧锁,及至听到吹发可断,杀人无形的时候,眼里便放光。苏秦继续讲了自己在所谓“魏国”的故事,其实是他在周国饭馆里遇到的那几个不善之辈,奉阳君听得津津有味,及至听到苏秦猛地讲剑亮出来的时候,他不禁叫“好!”苏秦哪里知道,剑客之间有亮剑之说。两方对峙,只要一方亮出自己的剑,另一方不亮剑便是自甘求败,多数情况下是被吓住了。
两人相距不过两尺,言谈正酣,这时候一个臣下走到奉阳君面前。奉阳君立马从故事里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咳嗽几声,回到椅子上端正坐下。
苏秦见状也只好回到自己的位置,双方都没有说话。
最后那臣子说道:“君上到用膳时间了。”苏秦只好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