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知道他是在说齐姬,他闭上眼,齐姬那流光的双眼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心中有一个念头想要摆脱她,可有一个更强烈的念头让自己占有她!苏秦紧紧地皱着眉头,倒不是因为舍不得这个得力的助手,还是因为很多复杂的情感。比如对妻子的愧疚,对儿子的愧疚(如果现在已经下生了的话,苏秦算一下日子应该差不多了),比如把这个当做自己与自己的博弈的话……他犹豫着。
公孙亮见如此,立马跪下来,说道:“老爷请辞掉我吧!”苏秦转过身子来,盯着公孙亮的身体看了好久,终于伸手扶起他,说:“钱还在桌子上,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吧。”
公孙亮愣住了,稍后对苏秦磕了头,去里屋拿了之前剩下的钱,收拾衣服便走。临出门,苏秦把他叫住,递给他一个包袱,说道:“回去好好过日子,对她好点,要懂得知足哇!”公孙亮的手停在空中好久,终于鼓足勇气拿过包袱,开门离去。
一阵寒风吹过,苏秦打了一个冷战。他赶紧叫人给自己生火,很快黑暗的屋子便亮了起来,炭火在盆里发出噼啪的声音。苏秦方觉得身上有了暖意,想起齐姬的美貌,以及若有若无的对自己的深情,他整个人都晕眩了。
晚上,苏秦做了一个梦,一个从没有过的美梦。他成了燕文侯,端端正正坐在大椅上接受群臣的朝拜。齐姬就在自己的身边,挽着自己的胳膊。忽然场景一转,苏秦和齐姬双双拥抱在一起,齐姬身上的香气让苏秦迷离若失,仿佛整个世界都为自己停顿了。然后苏秦控制了齐姬的一切,正当他亲吻她的时候,她的嘴里忽然伸出一根血红的舌头,一下子将苏秦的脖子勒住了!苏秦又吼又叫,然而无济于事,他只好拼尽自己的力量去撕扯。
终于,那舌头被自己打回去了,眼前却又是完完整整的一个齐姬。她妩媚至极的眼神又一直向自己暗示着,苏秦忍不住,又一点点靠近她。当两个人又胶合在一起的时候,苏秦忽然觉得背上钻心的痛疼,伸手一摸,全是血!他吓得马上跳起来,再看齐姬的手,每个指头上都是半尺长的爪子!只听齐姬说:“来啊,让我掏出你的心肝来吃了!”
苏秦终于忍不住了,他摸出随身带的那把杨公明送的剑,一下劈开旁边的窗子,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然后用尽平生的力气喊道:“杀……人……了!”忽然,苏秦隐隐约约听到旁边有人叫自己,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全是冷汗,周围是几个内侍,在叫自己。定神了一会儿,苏秦看见早有几个伺候的人端来了热汤,于是下来洗了脸,方才精神了。
他想想刚才做的梦,又是惊又是刺激,想想齐姬的容貌,又是怕又是爱。苏秦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怅然若失地坐在床前,过了半个时辰才又昏昏沉沉睡过去,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苏秦觉得自己饿得不行,却发现自己桌子上早就准备好了菜肴,都被金罩盖着保温。见苏秦醒来了,几个服侍的人便把盖子拿走。苏秦看时,共是十二个菜,珍禽异果自是不必说。有一盆大的黑乎乎的东西他却不认得,举筷子尝了一口,稍微发粘,回味无穷。问旁边的人时,回答是熊掌。这也许就是命运,苏秦想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尽管还不是个达官贵人的样子,却也能够吃熊掌了,心中半喜半忧。
吃完饭,苏秦只在屋子里坐着。经过前一晚的梦境,他对齐姬的好感消失了一大半。更主要的是,他觉得齐姬昨天对自己的亲热不是非常靠谱的。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她为什么单单就对自己是那种眼神呢?如果她对所有人都是哪种眼神,那她就是毫无价值的,尽管她是那样美丽动人。唉,苏秦叹了口气,自己昨天晚上做的决定太鲁莽了,竟然就那么把公孙亮打发走了。如果他还在,自己回答他的问题肯定不再犹豫!毕竟,这是要性命的想法啊。
苏秦决定,好好保养身体,然后去见燕文侯。若能给自己个官做就做,不给呢,也少不了给自己点路费,那就回家。想到这儿,他浑身又变得自在起来。人就是这样,一自在就想不自在的事情。苏秦又想,如果公孙亮回家之后对妻子和乡里人说我要跟燕文侯的夫人偷情,那岂止我的声名被毁掉,妻子也活不下去了吧。反正都是自己的错!考虑问题太不周全,看似很有头脑,其实脑袋里全是糟糠!
如此恨自己了一回,才又觉得好受些。声名都不想了,反正这里有人伺候着,我就姑且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再说吧!
没想到,刚过了五天便发生了足够改变苏秦一生的事情:齐姬给自己来信了。
毫无征兆地,一个丫鬟(苏秦日后知道那是齐姬身边一个非常得力的侍者)给苏秦送来一个锦囊。苏秦正纳闷,那丫鬟低下头在苏秦的耳边说道:“夫人说了,我三天后再来,如果你要回信,就交给我。”
苏秦大约猜到是什么事情了,脸烧得发红。他打开那个锦囊,是一块白色帛。苏秦小心翼翼地抽出来,一阵香气像水一样洒下来。苏秦的整个头便处在了香雾里面,他的身体都酥软了。
那信上说:几日不见,仿佛百年,君若有意,再来花前。
寥寥十六个字却把苏秦的心思给扰乱了。就像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男孩收到一封漂亮女孩的来信一样,他既激动又羞怕,紧紧攥着那封帛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就像被一面锣鼓不停地敲打……
他终于决定给齐姬回信了,这是必然的,他早就知道这是必然的,一切的犹豫与猜疑不过是为了压抑一下内心的极度兴奋与紧张。苏秦用颤抖的手写道:来信已阅,承蒙爱意,不胜感激涕零……。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帛书,意犹未尽帛书已经到头。他只好再加一块,又写了半个时辰方满意。苏秦将自己如潮水的爱意,将自己痴痴的相思之苦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他用了山川比喻自己情有独钟,用天空比喻自己爱情的博大,用海水比喻自己情意绵绵,浩荡不绝……
然后,苏秦将那个锦囊拿来,小心翼翼地把帛书装进去,仰面躺下。第三天,她果然来了,取了东西便走。苏秦了了一件心事,却有无数件心事又涌了上来,此后他更是度日如年。
苏秦从来就不知拒绝别人的情意,在冷冷的外表下,他内心的炽热有时候都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从家到鬼谷,再到家,再到外面的世界,再到家,再出来,没有几个人对他表示过喜欢,更没有女人如此了。缺少一件东西的人,总是盲目地追逐。
这样又过了三天,这三天就像是过了三年。苏秦想象了几万遍二人见面的场景,足够激动而都不够尽兴,可这天还是老老实实地来了。
早上起来,苏秦沐浴更衣,静候那丫鬟的消息。太阳升得老高的时候,外面一个声音说道:“大王派我们来看望他。”苏秦知道那是有人对侍卫说的。然后那人又说道:“你们先退下,夫人有重要的事情对苏先生说。”
门开了。苏秦听到夫人二字,魂魄早就离窍。此时门一开,不见刚才说话的丫鬟,只有齐姬一个!
齐姬仍是一副高贵典雅的形象,哪怕门开了之后她急匆匆往里面赶了几步,都走得那么生情美妙。苏秦看得呆了,扑通下跪。齐姬马上赶上来拉苏秦起来,苏秦的手与齐姬一接触便拿不下来了,他像梦中那样紧紧将齐姬的腰搂住。齐姬伏在苏秦的肩膀上,温温说道:“先生可好?”然后深情地亲吻苏秦的脖子。苏秦眼前的齐姬没有吐出舌头也没有长出尖利的爪子,她是一个多情而高贵的人,有的时候丝毫不见她的温情款款,而这反而让苏秦觉得自己面对的这个身体更加鲜活……
苏秦把齐姬抱在怀里,她的喘息已经恢复了平稳,吐在苏秦的脸上,气若幽兰……
没有什么更多的对话,所有的温存就已经是对话了。他们二人都了解对方,都知道对方的艰难与需要,但是二人结合的不易,他们都明白。这是感情在指引着他们,他们愿意为对方付出自己的一切……
如此便有了第二次见面,第三次见面……苏秦在燕国的生活已经不是讨口饭吃那么简单了。他无数次从梦中犹疑到醒来,想自己那或许已经降临这个世界的孩子。但是在理智与情感的拉扯中,还是后者胜利了。
齐姬经常托丫鬟给苏秦送金银珠宝,可以说,现在苏秦所拥有的钱财比自己之前的人生中的任何时候都多,燕国已经成为了他的富贵乡、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