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夏日的中午,齐姬寝宫里花园的荷花盛开,齐姬便邀苏秦来到这里,赏花。这是一个大胆的决策,以至于苏秦听刘中说完之后吃惊的程度大于喜悦了,自己在燕国的这一个月,都是把守灵作为借口的,也去宫里面见过燕易王,谈论天下大事,可谁都知道,后宫里女眷请一个先生去,是多么的不合适,可苏秦还是去了,齐姬在他眼里的魅力,有一半是因为敢作敢为。
不巧的是,一个叫王濯的小太监,恰好看到了苏秦和刘中一起往里面走。他心想后宫很少召见外来人的,并且二人从墙角过来,分明是为了绕开燕易王。怪就怪在刘中,他素日仗着齐姬的宠爱,就不把其他的太监们放在眼里,还喜欢喜酗酒,喝醉了就拿人撒气,王濯就经常被刘中折磨,因此就算没事他也要变出个事情来说说,更何况是明摆着鬼鬼祟祟的呢!
王濯急忙矮身在花丛下,眼看着苏秦与刘中东张西望地进了齐姬的宫里,便撒腿抛开,到处说苏秦贸然入齐姬的寝宫,是刘中领着的呢。这话是什么意思,谁都明白,况且燕文侯刚刚去世,所以这事情一下子就在宫里面传开了。那素日受刘中打的人添油加醋地描绘一番,你传给我我传给你,一来二去,就完全变了样,本来是苏秦入寝宫,传到燕易王耳边的时候就有了十几个版本。有说晚上看见苏秦和齐姬在亭子里面亲热的,游说齐姬白天守丧晚上就去苏秦那里睡觉的,还有的说见过齐姬托人给苏秦带鞋袜腰带,苏秦就回赠玉璧,更有甚者,说苏秦如今的钱财,有一半是齐姬从燕文侯那里盗出来给苏秦的。
燕易王在宴席的时候就经常发现齐姬看苏秦的眼神不太对劲,可他与自己的父亲不同,不喜欢冒进,对于这些谣传也未全信,首先,他非常尊敬自己的母亲,母亲不仅有文才而且有治国决断的大智慧,以前他就不止一次听父亲夸自己的母亲,而且,自己能继承父亲的位置,有一多半是母亲的功劳,如果母亲是一个被冷落的后宫人的话,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继承这王位。
燕易王派了几个心腹小侍卫去齐姬的宫里,要细细打听苏秦到底在那里干什么。
单说苏秦,他还不知道自己偷偷摸摸地溜到齐姬这里,外面已经众人皆知了。他将刘中留在寝宫的门口,一个人进了齐姬的花园,齐姬早就让人收拾下了果品美酒,亭子边上便是一池荷花,颜色绚丽,争相绽放。苏秦一见心情大好,以为有四个服侍的宫女在旁边的缘故,苏秦先拜下去,齐姬忍着笑,赐给了苏秦座位。二人对面坐下,齐姬对那几个服侍的宫女说:“我和苏秦大人有事情要商谈,你们先退下。”几个宫女说是,一一退下了,待他们走远了,齐姬早已忍不住笑了出来,苏秦尽管因为这冒险脸色严肃,见齐姬笑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二人对笑了一会儿,苏秦正色道:“你要吓死我啊,这也太危险了!”齐姬说:“什么危险不危险的,有事情出了,我自然有办法应付。”苏秦只好不谈此事了,与齐姬对饮几杯,心胸畅快,齐姬含情脉脉地望着苏秦,二人便携手站起,一块欣赏池塘里面的荷花。
正当情意浓洽时,刘中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见二人正在携手,赶紧跪下磕头,齐姬从苏秦手中抽出手来,在石凳子上坐下,正色道:“什么事情,这么惶恐?”刘中趴在齐姬耳边,低声说道:“奴才刚才看见几个易王的心腹侍卫悄悄地从墙头爬了进来,不会是谁走漏了风声吧?”齐姬听了,哼的一声,说:“这肯定是你素日飞扬跋扈,惹着那起小人了,他们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也罢,你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现在去将我的丫头们叫回来,刘中领命,赶紧去了,苏秦听齐姬的话心道肯定是事情败露了,一下子就六神无主起来,冷汗冒了一身,问齐姬道:“怎么办?”齐姬莞尔一笑,“没事,那群小子想跟我斗,还差得远呢,咱们只管如此如此……”说着招呼苏秦过来,讲明白需要怎么做,苏秦立马转忧为喜。
且说那四个易王的侍卫,都是功夫一流,按着墙头飞身而过,一点动静都不出,等偷偷摸摸地寻到齐姬的亭子上时,发现苏秦果然在那里。齐姬早就发现了他们只做不知道,和苏秦说话,那小侍卫们想现已经发现了苏秦的确在这里,传言不虚,当回去禀明易王,刚要往回走,内中一个比较老成的阻止道:“不行,齐姬夫人是易王的母亲,母亲的罪过再大儿子都不会真正惩罚的,况且他们在里面并没有什么亲热的举动,如果贸然回报,可能会惹到大王,咱们都没好好下场,你们想想,是也不是?”其中一个道:“老大说得对,家丑不可外扬,如果咱们将丑事给易王说了,先死的肯定是我们啊!”此话一出,另一个就带着哭腔说道:“那咱该怎么办啊,难道是死路一条?”那个年长的说道:“不必着慌,咱们好歹跟随大王,都是一等一的侍卫,只要学着机灵点,肯定不会有什么坏事,大家待会就看我行事。”其他三个一起说好。
且说齐姬在亭子里面见这几个人呆在这里不回去,肯定是想到了后果不敢贸然行走,心下窃喜,道你们可是来给了我个机会。便站起身来朝着四个人蹲的地方朗声道:“那花丛里面是什么人?敢在我的花园里面偷窥?还不来人给我拿下?”里面四个一听连连叫苦,只好一个挨着一个走出来,跪在齐姬面前,苏秦见了,脸都不吓白了,齐姬朝他打手势,只叫他别慌张,然后问那四个侍卫道:“你们几个闯入我的花园,是什么道理呢?”里面年长的那个说道:“听人说有人偷偷摸摸进了夫人的寝宫,所以我们哥四个为了保护夫人的安全就闯了进来,如今看来是苏秦大人,并不是旁人说的鬼鬼祟祟的人,冒犯了夫人的兴致,还请夫人不要治罪。”
齐姬想这人还真是聪明,识大体,可还得吓唬他一下,不然日后走漏的风声,可不好办了,便厉声问道:“既然知道冒犯,你们可知道冒犯的罪是什么吗?”四个侍卫里那个最小的已经哭了起来,那刚才说话的确淡定,他知道这是齐姬在立威,便回答道:“按法令应该斩首,不过,那是在旁的禁地才会发生的事情。”齐姬故意做不知道,说:“哦?为什么在我这里不呢?”
那人回答道:“我们兄弟四个是为了夫人的安全才贸然进来的,夫人一向非常仁慈,不轻易惩罚人,这是一;第二,适才夫人和苏秦先生谈论的都是国家大事,这咱们四个弟兄都听到了,并没有一点私情在里面,所以夫人光明正大,但是外面有一些不好的谣传,为了报答夫人的不杀之恩,我们兄弟四个一定会为夫人澄清一切,谁敢说夫人一句坏话,保证他没有好下场!”
齐姬要的就是这话,心想燕文侯留给自己儿子的果然一个个的都是人才,哪里像刘中那样耽误事!脸上却不表现出对他的喜爱,只说:“既然如此,就退下吧。下不为例!”为首的那个领着其他三个拜了,四人飞快地离开了齐姬的园子,他们刚走,刘中带着宫女也来了,他在齐姬耳边说:“奴才故意延迟了一会儿,夫人把那几个人办理了吧?”齐姬低声道:“你倒是识趣,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苏秦早就吓得魂魄出窍,见齐姬如此就收拾了,心下既佩服又惊恐,等刘中退下,便问齐姬道:“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
齐姬莞尔一笑,说道:“我是胆小的人吗?什么东西能让我害怕呢?哦,唉,也只有你的安危是我担心的。”说完自己斟满了一杯酒,递给苏秦,“来,压压惊,唉,这事情比后宫里面的斗争不知道温和多少呢,我这么多年来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才保住我儿子的王位呢,你以为我整天就是吃喝玩乐吗?”
苏秦道:“就凭你的这个胆识,治理一个国家绝对不是问题,可叹我苏秦走过了这么多年的路,胆量竟然没有一个妇人之辈,真是可怜啊。”
齐姬没有再说话,苏秦从这次事情之后便明白,世界上的奥秘远远超乎自己的理解范围。以前齐姬只是一个漂亮的身体,熟悉了之后,发现齐姬不仅有漂亮的身体,还有过人的智慧,到今天自己才发现,齐姬不止有这两样,她还有过人的胆识!
忽然,他想念起鬼谷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