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走后,张仪和鬼谷子开始一块生活。关于苏秦的离去,鬼谷子没和张仪说过,张仪看到了一切,也没有问鬼谷子。
以前苏秦做饭,张仪去摘蔬菜瓜果之类的。现在苏秦走了,张仪不得不做起没做过的活,可张仪和苏秦不一样,他比较急,也比较直。
有的时候蔬菜没长大就摘了来,做饭时经常烧火过了头,一顿饭熟了之后,灶台上往往不成样子了。鬼谷子从来没有在意,他将自己攒下的柴绑好,让张仪去集市上换了几只鸡。好在张仪还能做几个蛋吃,那不是什么需要特别技巧的事情。
师徒两个过得和从前一样,早上起来早读,中午太阳出来了就休息,进屋默诵,下午接着读书。张仪在做饭等方面比不上苏秦,但是在读书上绝对胜过苏秦很多,这样过了两三年,到了苏秦当年出走的年纪时,鬼谷子教授的书张仪基本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在举一反三方面,他做得比苏秦还要好。
和苏秦的结果一样,目标始终如一的张仪开始摩拳擦掌,要干一番大事业。
还是那条河,还是星星满天,还是形如鬼魅、高深莫测的鬼谷子,还是那只顽皮的猴子——只是个头大了一倍。
“师父,我走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张仪用手摸着那只猴子的头,“你也要听师父的话,不要偷吃别人的东西惹师父生气。”那猴子吱吱呀呀地叫了几声。
鬼谷子说:“猴儿听不懂人话,但能理解人的想法,你说妙不妙?”
张仪见师父少有地和气,激动不已,连连说:“妙,妙,妙在师父训得好。”
鬼谷子将眼光从张仪的身上挪开,望着满天的星星说:“你和你师兄不是一样的人,但我教授的东西是一样的,你十分聪敏,如果我把所有我知道的教授给你,你学会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张仪说:“那师父不全部教授我的原因是什么呢?”鬼谷子说:“我知道的东西很多,是的,很多,我也不知道自己知道多少,可是,我活到今天,仍然不能将自己学到的东西全部吸纳,吸纳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吸纳不是了解,这些知识我全部都了解,我说的吸纳,是说这些知识造成的矛盾我到目前没有一个调和的方法,所以我没有将自己的毕生所学给你们,你能理解我说的吗?”
张仪思考了一下马上说道:“师父,我大概能够猜到您的意思了,所有的知识都可以统一到一起,在统一到一起之前,人知道得越多,相应的苦恼可能就越多。”
鬼谷子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是他经常对张仪做的动作。鬼谷子说:“你知道你和你师兄有什么不一样吗?”
张仪想:终于说到我师兄了,当年说的话有一些自己听不明白,现在可以好好地请教师父了。张仪说:“师兄比我沉静。”
鬼谷子说:“那只是表面,就像我平常给你讲的阴阳,人的表面和内心未必一样,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还是相反的呢。”张仪不答。
鬼谷子看他在思考,就说:“你师兄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他十分有理想,内心火热,你不一样,你外刚内柔,表面略微浮躁,内心沉稳。哈哈哈,我鬼谷子收的这两个徒弟,也是阴阳互补嘛,哈哈,真是妙。”
张仪说:“师父说的有道理,那师兄为什么不辞而别呢?”
鬼谷子说:“就是因为他内心的火热,他耐不住这儿的寂寞了,不,不可以这么说,应该怎么说呢,我想想啊……”鬼谷子少见地说话含糊,他抓着那猴的肚皮,轻轻梳着,又开口说到道:“有了,你师兄找到了对自己来说更有意义的事情,其实他当时并没把我所教的所有东西学会,但是来不及了,他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他发现了自己的另一面,他要用自己的另一面来适应世界的另一面,这是需要气魄的,你师兄是一个十分有气魄的人。”
张仪心说,“我和师兄相处了这么多年,还真没注意到他的大志,但他早已经隐隐约约觉得师兄是一个不寻常的人,他的神秘之处也不在少数,今天听师父这么一说,心中自然变得开明。”他又问:“师父,那您看我呢?”
张仪跟随师父多年,很多说话的道理早就已经领会,他不说“您看我以后会怎么样”“您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您看我强还是师兄强?”而是问,“您看我呢?”
鬼谷子说:“你的心智没有你师兄成熟,饶是他那种自我认识十分到位的人,在社会上也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更要时时留心,事事注意。而且有一件事情我无需避讳,你和你师兄可能会有不一样的见解,日后你们可能碰不上,但碰上了,就可能有矛盾。”说完,鬼谷子盯着张仪看着。
张仪猜不透师父的眼光,反正猜不透的时候多了去了,他就基本没猜透过师父,他也不是很在意,心想,我和师兄是亲如手足的关系,怎么会有矛盾呢。
鬼谷子又说:“打算什么时候走?”
张仪只看那猴儿,“我不想和师兄一样地走掉。”
“还是在怕黑?”
“早就不了。”
“放心,当你们有所成就了,如果能够保全自己,就来看我,但不要想接我出去。我不会走出这一块,我自己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呢!”
张仪低下头,不再说话。两天之后,他背着包袱,出了鬼谷,鬼谷子站在茅屋的门口,看了看就进了树林。
张仪在外面呆了不长时间,便回到魏国,回到了自己家里。
他在家里务农了一段时间,慢慢地,张仪的心境开始变得平静,直到娶亲之后的一天。妻子从集市上回来后,脸色十分难看,张仪开始没有在意,但逐渐感觉出不对劲来,问道:“你怎么了?”
妻子终于等到发泄委屈的机会了,她带着哭腔说:“我在集市上,看人家去裁布料,想买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的。偏偏我,一年到头就只能穿自己纺的粗布。”说到自己一年都这么寒碜,她眼圈都红了,接着哭起来。
张仪呆呆地听完,陷入了沉思,他想:自己学习捭阖之术,最大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家人过得更好。可自己现在呢?自己的妻子连一身好的衣服都没有,这真是太悲哀了。
张仪的脸上显现出了少见的忧愁,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妻子哭着哭着看见丈夫越来越不正常,吓得马上停止哭泣,走过来拍了拍张仪,“你,怎么啦?”张仪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
妻子以为张仪丢了魂,扶着他到屋子里躺下,然后就要出去找神婆子,刚出门槛张仪就说话了,他说:“我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然后站起来,望着自己的妻子,说:“我太大意了,被一些东西打磨得没了理想,谢谢你提醒我,不光是责任。”
说完张仪又笑了,“我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从明天开始,我出去打拼。”说完走进屋子里,躺了下去。妻子跟进去,擦了擦眼泪,说:“你真的确定要出去吗?好,如果你出去了,我在家里种地养老人,只要你混出个样来!”
张仪点了点头,意思是:我确定出去,我会闯出个样子来,你要说到做到,照顾好家里的老人。
过了半个月,张仪来到楚国,通过介绍,他见到了楚相。
楚相早就听说张仪是一个人才,也想一试,便设了一个宴席,招待他。二人正谈得兴浓,忽然有人来报王先生来了。话音未落,从外面进来一个人,衣裳十分华丽,宝剑缀于腰间,挺胸昂头,十分傲慢,张仪马上站起来说:“在下张仪谨参。”
那人看都没看张仪一眼,楚相见来了此人,马上离座欢迎,送入席上,笑道:“王先生来得巧,正好来了一位新客人。”张仪见楚相介绍自己,马上又站起来,对王先生拜一下,王先生只看了他一眼,便对楚相说:“大人好客也要有个度,有些人为了蒙大人的几金,装成读书人的样子也是有的。”楚相马上说:“这位是张仪,据说是十分有辩才的。”张仪出于礼貌和颜点点头,那人睥睨了张仪一下,又对楚相说:“大人十分确定?在下最好辩了,为了辨识是骗子还是有真才实学,倒想讨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