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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了些许东西,发现比起刚来的那阵子,杂物多了许多。有些东西被装箱和收藏,有些东西随意摊着,随时都有可能用到。以前看过的电影里说,“就拿画画打比方,女孩喜欢油画,而不是水彩画。新的油画盖住了以前的画,但是原画依然在那,这不像数据替换”。生命的沿途路过很多画师,他们在我的故事里浓墨重彩,挥洒灵感,有的人能一蹴而就,有的人慢工才出细活。他们的步伐或急或缓,留下的颜色也有多有少,油画无法涂改,不管好坏,我都必须接受,却也确实欣然地接受他们,就算带来消耗和损伤,我也认定这是一种成长,所以也感谢那些愿意经过我的人,愿意陪伴我的人,愿意为我做下承诺即使到最后被当做空谈的人。
情绪被压得很低,但已经不算糟了。这样的状态难得一见,我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没有失恋没有迷惘,只不过,只不过有一点害怕。有些话可以以后再说,有些事可以以后再做,但也一定有些东西,现在不说现在不做就晚了,比如爱。还是要相爱,无时不刻,此时此地。
给邢赬打了电话,说是决定搬家,已经在整理东西。还有想他了,什么时候有空见面。
他说午餐时间有空,但时间紧张,有一阵子没有见面,忙到发呆的时候也时常想我,总想着,要是胡桃在身边就好了。
“我去你那里找你,给你带吃的好吗?”
“好啊。”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温柔的笑意。
“你想吃什么?”
“想吃你做的。什么都好。你总不会是黑暗料理大厨王吧?”
“才不黑暗料理呢!那我想想给你做什么吃。”
“嗯。那,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啊。”我听见他挂了电话,忙音响起来之前我也将听筒拿离耳旁。
但是啊,新的问题又来了,我给他做什么呢?
在大脑里搜寻菜单,西餐or中餐?中餐吧。现在又是冬季,要不然煲一个汤好了。我去了家附近的超市采购一些食品,排骨、山药、胡萝卜和香橙。在山药排骨汤里加上胡萝卜和橙皮能增加香甜,这是我妈妈交给我的独家秘方,我也确实没有别处吃过比妈妈烧得更好喝的山药排骨汤。
去山药皮的时候用保鲜膜裹住自己的双手,粘液致敏,会导致瘙痒,这是小时候瞎玩儿时得出的经验,吃过一堑便长一智。处理了全部食材,烧开水,先焯一遍排骨,再将食材和调味配料放进锅里炖,烧开后转小火慢炖两个小时。我喜欢看沸腾着的汤,不断破灭的气泡,继续重生的勇气。
两个小时里我继续清理东西,这几个月里看过的书已经堆了好几堆,拣一些比较喜欢和重要的书,剩下的就放去那家常去的茶馆。那茶馆里堆了我从小到大看过的很多书,种类也繁多,我本就不是把自己禁锢在一个类型里的人,敢于尝试的人会更与众不同。
汤好以后,用保温餐盒盛起,带上两碗热饭,两份餐具。用一个米白色帆布袋装起,拎在手上,换了鞋出门。走到一半天下了小雨,我躲进沿路的屋檐,但有几处地方,不得不淋到雨,小跑。雨点很大,外套很快湿了一片,头发也是,匆匆地跑进地铁站,站在地铁口的自动扶梯上喘了喘气。
离他办公的地方仅三站地铁,这个时间点上路上的人也不算太多,地铁车厢座位上的人恰好坐满,就多我一个,我靠着扶手站立,观察地铁上新换的广告。广告看尽之后照起镜子,理一理被雨黏在额头上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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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是大着,出地铁以后在便利店买一把透明雨伞,质量不算太佳,骨架被风吹得好像就快散架。我撑着伞去到他的公司,和前台打了照面之后直接去他办公室找他。办公室有个女人,上一次来时一起开会的时髦女人,长得好看,装扮简洁,但面容里有野性的气质。我开门而入的时候她正托手在他的案前,一见到我,她丝毫没有半点慌张,神态也极其自然,只是邢赬不经意地皱过眉头。我没多太介意,冲那女人笑一笑,那女人在我开口之前先说话:“这是邢总女朋友吧?那我就先走了,今天谈的事情不着急,你再考虑一下。我先走了。”然后便目光坦然的离开这里。我不知道他们在我到之前说过什么,我也不愿多想,多数是生意上的往来吧。可这一次,是我想的太简单。
我把目光由那女人移向邢赬,他看见我的明媚笑容以后舒一口气。
“你来啦。”
“嗯。给你煲了汤。虽然就一碗汤,不过这汤料超足。”我将保温餐盒放到他的桌案,打开侧面的扣环。
“我已经闻到香味了,好香。你手艺真的不错诶。”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我做吃的可不比你差噢。”我用调羹盛一口汤,吹凉以后放到他嘴边,他很乖的喝掉这一勺汤,然后说话。
“怎么头发和衣服都湿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开始下雨,出门有点赶,没来得及看天气预报。没有拿伞。”
“怕你着凉。一会儿我让秘书帮你去煮一杯姜茶吧。头发要不要放下来晾一晾?”
“不用不用,我身体才没有那么脆弱呢。姜茶也不用,我一会儿和你一起多喝一碗热汤就好了,你拿好你自己的调羹啦,难道要我一直喂你吗!”
“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喂我啊。”他笑脸盈盈地看向我。
成熟的大人也偶尔变得无赖,以前读木心读到过“尤爱孩子气的成人”,便是这样的你。
我把汤拌进自己的饭里,我总是喜欢这样吃米饭,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自小养成的饮食习惯。大学有个室友,不喜欢在白米饭里掺进任何佐料,不爱盖浇饭,不喜拌饭,也从未见她在米饭里和进汤汁,不过她是广东人,教我很多煲汤的小常识。
我吃几口就抬头看他,夹一块排骨给他,再夹一块给自己,夹一块山药自己吃,又夹一块胡萝卜塞进嘴里,手上的动作没停过,眼睛也并未离开他,我满脸好奇带着笑意地看他,他也并未不自然。他说和我吃饭很舒服很自然,能卸下包袱,无需摆着成人的架子,严格的恪守礼貌和规则。被我注视着也不要紧,反正这目光,温柔又熟悉。“你又不会吃了我”,他曾这么说。
“喂。”饱腹之后放下碗筷,托着下巴叫他。
他抬眼,回应一句“诶”。
“就是叫叫你。”我歪过一侧头。
我小时候也经常和妈妈这样对话。
“妈妈。”
“诶,干嘛。”
“我就叫叫你。”
“噢。”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诶诶诶诶诶。”
妈妈会回应我的无聊,在我的无聊后面添上一个白眼作为句号。不知他会不会,我学着小时候的样子叫他。
“邢赬。”
“诶。”
“邢赬邢赬。”
“诶诶。”
“邢赬邢赬邢赬邢赬邢赬。”
“诶诶诶诶诶。”
虽说他一声一声地应着我,但目光不离手中的汤和饭。直到“扑哧”一声,我自己在那笑起来,他才将目光抬向我。
“我说啊,你这诶得也太敷衍了吧,和我妈妈一个样,我小时候老爱一遍又一遍的叫她,她虽然次次回应我,但和你一样敷衍。”我顿了顿,收住笑声:“不过你们可真好,我那么无聊的时候都愿意对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