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用手挡住美花眼前的阳光：“你认真点好不好？”
美花一字一板地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气色好吗，我只知道好的气色是睡觉睡出来的。你没听人说吗：对于男人来说，睡觉是为了明天能更好地工作；对于女人来说，睡觉是为了明天能更漂亮地点缀这个世界。”
小杜幽默道：“有道理，有道理啊！不过，看来我也只能靠睡觉来保养气色啦。”
美花逗他：“是不是看小雪恋爱着急啦？哈哈！”
小杜拍了美花一巴掌：“你才着急呢。”两人说笑着走到了青年点的门口。
美花神秘地笑着说：“嘘，先别进去，在门口听一会，看他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啊？”
两个人俏手俏脚地走到青年点的门口，门并没有关严，里边李大宝的声音非常清晰。他在给小雪唱歌。
“喝完了这杯，请进点小菜，人生能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来，喝完这杯再说吧！”
……
美花和小杜楞住了：他会唱这歌？
就在两人疑惑不解的功夫，小雪的声音传来：“行啦，别唱了，不好听，比唱机里听到的差远啦……”
天啊！美花和小杜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我们放的歌曲他们听到了？这可糟了，那李大宝的嘴可没个把门的，若是给张扬出去，我们可就都成了资产阶级思想严重的堕落之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两个人都傻了眼。
这时候屋里又传出李大宝的声音：“你不就是想听那唱机里的原滋原味吗？你等着，我想办法给你弄来！”
两人又是吃惊不小，难道唱机放哪里他都知道了吗？
小雪的声音：“尽吹牛，没看她们俩都是在偷偷听吗，怎么肯会借给你？别忘了，这些歌曲是不许听也不许传播的！所以呀，她们俩无论如何不会借给你的，你也千万不要在她俩跟前提这件事，就装作不知道，懂吗？
李大宝的声音：“我有我的办法，不会惊动她们，把心放肚里吧，你就等着享用吧，三天时间，三天时间肯定搞定！”
“别胡来，我不想听这歌了……”
清楚了，都清楚了，被他们听到了，千真万确！
美花拉起小杜的手转身就往回走。
小杜不解地问：“往哪去啊？还没吃饭呢？”
“回去，把唱机放回原位，别光想着吃饭！”
两个人一口气跑回大队部，正好中午人们都回家吃饭去了，他们两个开始重新清理卷柜。
小杜一边干活一边骂那个李大宝：“该死的李大宝，混账王八蛋李大宝，你害得姑奶奶不得安生，姑奶奶一定也回你个不得安生，等着瞧吧！”
清理好了，留声机又回复到原位，可她们两个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接下来的两天里，就像做贼心虚，有点风吹草动就害怕，交公吧，交上去吧，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下午，他们把那个留声机搬到大队领导办公室，并交代说是清理卷柜的时候发现的，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时候他俩心里很忐忑，就好像在座的所有人都窥探到他们曾经偷听了这“靡靡之音”。
结果，包括高书记在内的几个领导干部都不知道这东西的来路。只有年龄大些的大队会计依稀记得这是破四旧的时候，刘富贵主动上缴的，是他家里的东西。高书记叫他抽时间通知刘贵枝过来物归原主，并先放在他那保存着。
东西交上去了，包袱卸下来了，心里也就坦然了，一切恢复平静。但内心里那份小小的失落却在滋生。
一连两天时间过去了，吃饭的时候没有见到李大宝，这期间小燕和小秋几个知青也回来了，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唯独不见李大宝。
美花凑到小雪跟前：“哎，李大宝哪里去了，怎么这两天不见他啊？”
小雪焦急地：“不知道啊，昨天下午走的，走的时候说有点事情要办，很快就会回来。”
他到底去哪了呢？看小雪的表情不像是说谎。
“别急，小雪。也许今晚就回来啦。”美花安慰小雪。
大队接到知青返城的指标，领导班子在开会，要先将指标落实到各个生产队，然后再由生产队确定人选报上来，大队平衡之后，上报公社。
老知青们都知道了这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熬了这么多年，都盼着这一天呢。
晚上吃过饭，美花和小杜就一直没消停，敲门过来的几乎都是老知青，他们是想从她们两个这里探一点口风。
送走最后一拨，天色已经不早了，她们也准备睡了，作夜几乎一夜没睡，困得不行啦。
砰砰砰，有人敲门。她们以为又是有老知青过来了，走到近前竟听到李大宝的声音。
“开门，是我，李大宝！”
“开开门，送你们一样东西就走。”
留声机已经交公了，没什么害怕的了。
美花大摇大摆上前打开门，竟大吃一惊！
门口处微弱灯光照耀下的李大宝，胡子、眉毛，甚至鬓角都是白霜，活像个圣诞老人。
他气喘吁吁地从黄色军用挎包里拿出一个书本大小的纸包，递给美花：“拣到的，送给你们，小心用啊，用完还给我。”然后转身往青年点走去。
“哎，这是是什么啊？你这是从哪里回来啊？”美花问他。
李大宝摆摆手，消失在夜色中。
她们打开那个纸包，竟是一张唱片，唱片上有备注，全是苏联歌曲，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树等。
原来李大宝和小雪每次过来都是听他们放那几只曲子，这两天又发现美花他们早早关灯睡觉了，并没有播放歌曲，就猜测她们一定只有一张唱片。李大宝的姑姑是音乐学院的声乐教授，家里有很多唱片。李大宝失踪这两天，便是到他姑姑家了，他俏俏带回来一张。因下火车没赶上长途汽车，他是走了十里地赶回来的，天冷走的急，搞的眉毛胡子都是霜。
美花和小杜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她们一定想说：哎！这李大宝，其实没有想的那么可怕，是我们多心了……
哎！完全是自己吓唬自己啊，害得宝贝唱机……没了……
小杜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美花，我想哭……”
美花叹口气：“哎，我更想哭啊……”
已经有几天了，高兴没有过来补课。
莫志刚吃过晚饭，站在门口往刘贵枝家的方向望去，同时，他的内心有那么一丝不安。
不会是刘贵枝生病了吧？因为只从那次风波之后，高兴就没有过来补课，更没有见到刘贵枝的身影。
那天王春生下手太狠了，会否哪里打坏了？刘贵枝单薄孱弱的身体，怎能架住他那顿打啊！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往刘贵枝家的方向走去了。其实这多年来，他都是两点连一线，下工就回家，一般情况下不会去别人家里串门。
走着走着，他的脚步开始放慢了，他迟疑了。
上次王春生掀起的风波，已经涉及到自己，自己过去不合适啊，搞不好还会产生风言风语。或许刘贵枝就是怕别人说三道四，才不叫高兴过来呢。
他折转身来，他往回走去。
“莫大爷，呜呜！莫大爷，呜呜！”莫志刚的身后有人呼唤他。
是高兴？哦，是高兴的声音！莫志刚急忙转过身去。
高兴边哭边跑到他的身边：“莫大爷，呜呜！我妈她……”
“你妈怎么啦？高兴，你妈怎么了？”莫志刚着急地问。
高兴用手指着家：“我妈她，我妈她害怕……”高兴断断续续地说不明白。
“害怕？”莫志刚迷惑不解。
“呜呜！我妈她就是害怕，也不叫我出来……”高兴急得直哭。
“不要害怕，高兴，走，莫大爷过去看看。”莫志刚拍拍高兴的头，拉起他的手。
到了刘贵枝的家门口，莫志刚看见有邻居从刘贵枝屋里走出来，她们见到莫志刚无奈地摇着头，叹着气：“好几天了，谁说也不管用啊！”
莫志刚和邻居们走进屋去，竟然没有发现刘贵枝，他疑惑地望着邻居。
邻居用手指了一指炕上的炕柜。
莫志刚大惊：“难道刘贵枝钻到了炕柜里？”
邻居接着悄声和莫志刚说：“怎么叫都不出来，不吃不喝好几天了，就说有人要打她。”
邻居说完便对着炕柜喊：“贵枝，出来吧，你看谁来啦？”
莫志刚听到刘贵枝用发抖的声音说着：“我知道，抓我的，他会打死我，叫他走！快叫他走！”
“不是抓你的，贵枝，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邻居认真地说。
“不，你们骗我，不，我不出来，叫他走！叫他走！啊，高兴呢，快躲起来高兴！快，快躲起来高兴！”听声音刘贵枝很惶恐。
“贵枝，是老莫来了，是老莫啊，他来看你啦！”邻居无奈道出莫志刚。
炕柜里边安静了下来。邻居赶紧用手推莫志刚，那意思，你快说话啊！
此时的莫志刚难受至极，这不幸的女人经历了太多苦难，她脆弱的肩膀终于不堪重负，她，被击垮了。
当不幸像潮水一般涌来的时候，得有多大的心胸才可以容纳？容纳不了，那它就一定要找一个出处，要么是肉体出现问题，要么是精神出现问题。贵枝啊，我理解你，因为，我们都经历了太多不幸，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听我的，想开点儿，世上的事情，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