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生死一线
被眼前明亮的光线刺得有些难受，上玄的意识终于渐渐清醒了过来。
他这是在哪里？
艰难地撑坐起来，发现自己竟躺在一条温暖的白色皮裘之上，而身上也盖着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皮裘。
他认得这皮裘，是那对蓝眸少年的。
他们……竟还没走？
胸口忽然微微痛了起来，他不禁闷哼了一声。
“赵大哥，你醒啦？”
一名仅着单衣的少年手上拎着一只野兔跑过来，声音里透着欣喜，他的眼睛是浅蓝色的，就像阳光高照的蔚蓝天空，上玄认得，他是炎。
“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上玄低低咳嗽了几声，冷冷地将身上的皮裘丢还给炎。
“我说过，我们不会走的。”炎拿着皮裘，又走过去，盖到了上玄的身上，“我知道，赵大哥只是不想连累我们对不对？虽然——”他顿了顿，浅蓝色的眼睛里有着了然的笑意，“虽然做法有些粗暴蛮不讲理，可是我知道，你是好心。”
“你们这两个小鬼头知道什么？还不快滚。”也许语气激烈了些，上玄又咳嗽了起来。
该死的，最近受的内伤是不是伤到心肺了。上玄感到有些懊恼，应该找个地方先好好疗伤，不然再这样下去，他根本到不了四川。
“炎，我就说吧，这家伙是不会听我们的。”抱了一堆枯枝刚刚赶回来的炽，声音里明显还含着怨念。他还在生气啊，非常生气，即使赵上玄是不想连累他们，但老是让他们滚来滚去的，他当他们是球吗？
“我饿了！”他赌气地将枯树丢到了雪地里，“炎，我们先弄东西吃，不要理他。”
炎无奈地苦笑，和炽一起生火，准备烤兔肉。
上玄半合着双目靠在树干上，满目疲倦，忽然淡淡地道：“你们阁主为什么一定要你们跟着我？”
炎耸耸肩，“我哪里知道啊？阁主交代的事，我们从来不问缘由。”
上玄睁开了眼，“你们与配天是怎么认识的？”
“配天？”炎诧异地扬眉，“你是说阁主吗？原来阁主叫配天啊！”
“你们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这样尽心尽力地为她卖命？”
炎笑了笑，“因为那是师父交代的。师父说，要我们尽力地帮助阁主，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师父？”
“师父就是——”
“炎，不要跟他说那么多——我饿死了——”炽在一旁催促，话落，还狠狠瞪了上玄一眼。
这个小鬼，竟还在生气？
上玄叹了口气，重新闭上双目，调养内息。耳畔却听到那两名少年小声的争吵——
“炽，别这样小气啊！”
“哼。”
“赵大哥也是不想连累我们嘛！他是一片好心！”
“他会好心？哼！”
“虽然是有些粗暴啦！”
“当然粗暴，整天让人滚来滚去，改天我让他去滚滚——而且，他还掐过你脖子一次，差点捏碎你手腕一次——炎，你都不记仇吗？”
“呃——这些只是误会嘛！”
“误会？哼！”
“炽啊，你再这样，小心我告诉师父！”
“……炎，你比他还良心。”
“不是啊，我只是想你消气。”
“让我消气，还去师父那告我？师父要是生气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可怕啊——”
“会吗？其实师父生气的时候，也是很温和的嘛。”
“温和？你没看见那一双紫色的眼睛吗？他生气的时候——”炽还没说完，就被上玄打断。
“紫色的眼睛？你们的师父究竟是什么人？”
“师父可是风之——”正得意地炫耀的炽，话说一半，猛然醒悟到自己回答了上玄的话，当即又冷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炎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个炽啊，还真是小气呢！
蓦地，炎瞪大了眼，他看见上玄竟逼近炽的身前，一手锁紧了他的咽喉，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偏要你告诉我。”
“我偏不！”一向怕死的炽，难得露出倔强。
“我偏要！”上玄也跟他铆上了。
“啊——赵大哥——我们有话好说——有话好好说啊——”炎额上冒出了冷汗，这是什么跟什么啊？赵大哥竟也跟炽较上了劲了？
“我们师父是风之族的人啦！”
炎看着难得安静下来的两个人，淡淡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赵大哥有时竟也这般孩子气，阁主，似乎是喜欢他的吧？这个桀骜不驯，却又相当孩子气的男人。
“风之族，他的名字是不是叫风？眼睛是紫色的，腰间别着一方短笛。”
上玄的问话拉回了走神中的炎，“啊——对啊，我们的师父就叫风。”
上玄皱眉，“那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师父和配天是怎么认识的？”
“是师父救了阁主的。”这回是炽回答，“在四川一座山崖下面。”
上玄心中一紧。
“是啊！当时阁主浑身都是伤啊！我们以为她死了。”炎叙述着当时的情景，“后来，师父说什么她是跟风之匙有宿命关联的人，于是就救了她了。后来，虽然救回了一条命，但好像时常会真气不继吧！可能那时伤了心肺了。”
“真气不继？”上玄回忆起当时在凤来阁前，配天与卫飞对打时，也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不是啦！”炽插嘴道，“那是因为噬情之毒引起的。师父后来告诉我的。那时阁主的噬情之毒已经发作了，是师父拿了鬼蛇的血压制住了阁主的毒性。”
上玄闻言双目一亮，“鬼蛇真的可以解噬情之毒？”
“不能解。只能压制。”炽老实地回答。
炎忽然问道：“对了赵大哥，你的身上也有噬情之毒吧？”
上玄点头。
炎哦了一声，“难怪啊，那个白蝙蝠吸了你的血当场就中毒身亡了。”
炽做了个鬼脸，“那个白蝙蝠活该！”
“你们师父没有告诉过你们，怎样才可以解噬情之毒？”
炎和炽同时摇头。
上玄感到有些失望，不禁轻咳了两声，忽然，他面色一变，握剑站了起来，冷喝：“滚出来。”
“哎——赵公子为何每次都对我这么无情呢？”
一声叹息在林中响起，当一身红衣的绝美佳人从树上翩然跃下的时候，上玄的面色越发难看。
“宫本月夜，你竟还敢出现？”
宫本月夜妖娆一笑，“赵公子是恨我夺了那风之匙吗？”
上玄冷哼了一声。
炽从地上跳了起来，“原来风之匙在你身上？”
宫本月夜摆摆手，慵懒疲累地靠着身后的大树，“现在这东西可不在我身上啊！”
“那在谁那里？”炎问道。
“这个嘛——”故意拖了个长音，宫本月夜狡黠一笑，“佛曰不可说。”
炎不解地皱眉，“你不是我们凤来阁的人吗？怎么又跟我们作对起来？”
宫本月夜唇角一勾，竟牵出一抹无辜的笑容，“好人真是难当呢！这风之匙不在你们身上，可是好事啊！”
“你又在耍什么花样？”上玄目光冰冷，这个女人反复无常，不能以平常心来看待。
“花样？”宫本月夜忽然柔媚一笑，风情万种，“如果说真有花样啊，我在想怎样让你爱上我？”
炎和炽目瞪口呆地互望了一眼。
这个女人可真是直接呢！
上玄冷嗤，把美人的一片痴心践踏在了脚底，“我说过，除了配天，其他的女人我不感兴趣。”
“真是好绝情啊！”宫本月夜状似黯然神伤，以袖掩面。
炽用手肘轻撞了撞炎，轻声问道：“她是不是在哭？”
炎翻了翻白眼，“谁知道啊？”女人啊，真是让人搞不懂的！虽然，他才十五岁，也知道，女人是万万不能惹的。
“戏演好了吗？”
上玄冷冷看着宫本月夜，他早已习惯了这个女人的变化无常，所以，早已见怪不怪。
宫本月夜放下了衣袖，脸上哪有泪痕，分明是一种近乎于狡猾的诡异神情。
“赵公子若不配合，这戏也演不下去啊！”
“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宫本月夜竟很沉很沉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来？”那个人，让她按自己的意愿做事呢！那她的意愿又究竟是什么？
上玄皱眉，耐性已然用尽，正欲开口说话，眼前一片黑暗，不禁伸手扶住身旁的大树。
宫本月夜看了眼他苍白的脸色，“我想我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了！”突然，她出指如风，竟连封上玄身上八处大穴。
“喂——”那两名蓝眸少年吃了一惊，这女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你们这两个小鬼头，怕什么啊！”宫本月夜边说边扶着上玄坐下，“没看到我在帮他疗伤吗？如果不点住穴道，以他的脾气，肯定不会愿意。”
原来……竟是这样的？
两名少年愕然。
烟霞山庄内一片凝重肃穆。
三天了，夺魄散的毒还没有解除，他们还是不能踏出烟霞山庄一步。
配天凝目望着庄外那层层白雪，心中却有了疑虑。
这三天来，影子杀手再也没有行动，一切都平静如常，他们分明只是为了困住自己。
难道……心里忽然涌起了不安的预感，她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起程回太原。
“阁主。”云宇微微躬身，“针灸的时间到了。”
配天“嗯”了一声，忽然问道：“云大夫，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抑制血脉行血的速度？”
云宇犹豫了一下，还是应道：“有。不过这种方法很危险，减慢了血脉行血的速度，如果血液没有及时到达心脏，会造成供血不足，那样就危险了。”
“最长可以支撑多久？”
“最多——”云宇微一沉吟，“最多半炷香的时间。”
“那好。你就给我施此针。”
云宇一怔，“阁主，你——”
“我今日一定要起程赶回凤来阁。”配天望向远处落下的夕阳，“我觉得凤来阁可能会出事！”
“阁主是想利用控制血脉行血速度的方法，来压制夺魄散的毒性？”云宇目中露出吃惊的神色，但这样的方法太冒险了！
“不错。”配天淡淡地道，“夺魄散是随着血液的运行直达心脏，我想利用——”
配天话未说完，便被云宇打断。
“阁主，这样做很危险，即使你武功高强，可以以真力护住心脉，但若是有个万一，你会——”
“云宇！”配天冷喝，“既然你奉我为阁主，就当听我的命令，不是吗？”
“属下逾越。”云宇微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那一丝受伤。
“云大夫，我知道你为我好。”配天目光坚决冷峻，“但身为一阁之主，我也绝不能让凤来阁出事。”
那是她的责任啊！她必须完成！
“是。”云宇暗暗叹了口气。
云宇正待转身，却又被配天给唤住：“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决定。”
配天的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复杂，这样的决定若是给大哥他们知道了，一定不会同意吧？
“是。”云宇恭身退下。
上玄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竟已黑了。
眼前，蓦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娇颜，美艳，却带着一丝苍白疲累。上玄一惊，猛然想起，自己被这女人给摆了一道。
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都无法动弹，难道穴道还没有解开？
“宫本月夜！放了我！”上玄怒喝。
宫本月夜扬了扬眉，竟对着他认真地摇了摇头，然后微后一躺，半靠着身后的树干，闭上双目。
耗费了这么多内力，她可是很累啊！
难道，他还不让她休息一下？
“宫本月夜——”上玄怒极，激动之下，又不禁咳嗽起来。
原本呆在一旁看戏的炎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出声：“赵大哥，你身上的伤很重，都已经昏迷了三天了，是月夜姐用真力帮你疗伤才撑下来的。现在，只是要你再休息两天，伤好了，我们再走。”
“已经过了三天了？”上玄目光一紧，心中隐隐涌上了不安，“炎，解了我的穴道。”
炎为难地看了眼宫本月夜，却发现她依旧沉默地闭着双眸。
“怎么办啊？”炽小声地问炎，“赵大哥的伤确实不轻啊，再这样下去噬情之毒就真的发作了！”
“那——”炎迟疑了下，“那就索性点了他的哑穴吧？这样就不会吵到我们了！”
炽一怔，眼睛蓦地一亮，那是一种兴奋的光芒，“对啊，这是个好办法，然后，我们再点了他的昏穴，他就可以继续睡觉啦！”话落，他冲了过去，兴冲冲地就要点穴。
炎心中突生不好的预感，“炽，等一下——”
然而，他最终迟了一步，炽已经一指点了下去。
“多谢！”上玄忽然坐了起来，淡淡地道。
“呃——”炽错愕地盯着自己的手，他……不是要点赵大哥的哑穴吗？为什么赵大哥不仅可以说话，而且还坐了起来……难道……他又点错了？
“炽！”炎已经欲哭无泪，双手掩住了脸。
他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弟弟？每次一说到点穴的事，冲第一的都是他，但每次又都点错。
宫本月夜终于睁开眼，看了看上玄，又看了看炽，苦笑道：“看来，这是天意。赵上玄，你要去就去吧！容配天现在应该在烟霞山庄，而且——”她目中神色一闪，“而且这时应该是被困住了。”
“什么？”上玄神色一僵，几乎跳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宫本月夜笑得复杂，竟反问：“我为什么要说？”
“你——”上玄举掌，竟便要劈下，但一念及，她刚才救了自己，不由得颓然放下了手。
“若是配天出了什么事，我再找你算账！”丢下话，上玄转身离去。
“啊——赵大哥，等等我们——”那两名蓝眸少年连忙跟了上去。
宫本月夜看着那抹投入夜幕中的身影，眼底凝聚起了一丝苦涩。
这个男人真是不懂女人的心啊！
她只是想他多留在自己身边几天而已！
三天前，她便接到了密报，烟霞山庄被影子杀手用夺魄散困住了，她找到上玄，原本是想告诉他这个消息，然而，当她见到他的时候，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意愿啊！
“宫本月夜啊宫本月夜，你以为守得住自己的心，却不知，早已越陷越深了啊！”
“你只要按你自己的意愿做事，便可以了！”
那天，熟悉的话语再度浮现在脑海之中……那个人难道知道自己想要留住赵上玄……
所有的一切……应该全在那个人的掌握之中吧……包括他们这些人的命运……
“配天，你真的决定这么做？”烟霞山庄大厅内，姑射神色凝重地看着配天，目中露出担忧之色。
“放心！”配天淡淡地道，“云大夫的针灸之术天下一绝，他可以控制得住。而且，我体内有噬情之毒，一般的毒伤不了我。所以，你们压制毒性的时间，绝对没我长，与其不必要的牺牲，不如我去。”
唐可心急急插嘴：“可是那个夺魄散不是一般的毒啊！”那种毒，可是一中便立时毙命，到时想救也救不了。
燕修鸿忍不住瞅了云宇一眼，“他那是什么针灸之术，竟可以让你不怕那夺魄散的毒？而且这么肯定噬情之毒会压得住夺魄散？”
从燕修鸿的脸上看出置疑之色，云宇忽然淡淡地笑了笑，“燕神医若是不放心在下的九灵针灸之术，在下愿用人头做担保，若是阁主出事，在下自行砍下人头奉上。”
这一番重誓下来，众人也都不好再说些什么。
配天看了云宇一眼，微掀了掀唇，却最终吐出了一句：“开始吧！”话落，她看了容隐一眼。
容隐从头至尾都没未说过一句话，只是朝配天淡淡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的信任。
配天微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
“云大夫，施针。”
云宇拿出怀中暗藏的银针，充满歉意地微笑道：“诸位，很抱歉，这九灵针灸术，乃是云家绝学，所以，还请诸位背过身去。”
唐可心冷哼了一声：“谁要看你的什么九灵针灸了？”说着，她拉着燕修鸿一齐背过身去。
然而燕修鸿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疑虑。
见容隐和姑射也都转过了身，云宇以极快的手法，在配天身上九处大穴连番施针。
不到片刻工夫，他针已下好，淡淡舒了口气，“好了。阁主。”
配天朝他点了点头，拿起旁边的一捆绳索——这就是配天想出的离开烟霞山庄的办法，她先出去，然后将绳索的一头抛进来，让众人绑在柱上，而自己则拿着另一头，以众人的轻功，走在这绳索之上绝非难事。唯一困难的，就是带绳索出去的人。
“阁主，要小心。”云宇温润的眼眸里有着无法掩饰的担心，只要有个万一，谁也救不她！
“嗯。”配天淡淡应了声，背起绳索，一个纵身跃了出去。
而此时，在风雪交加的路上，上玄像疯了一般地在雪中狂奔着，烟霞山庄……此刻烟霞山庄已在附近了吧……但他却依旧觉得还很遥远……
配天！
配天究竟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才会被困在了烟霞山庄？那里有容隐，有姑射，还有燕修鸿……可是，配天还是遇到危险了？
那就说明，敌人有多么的可怕！
那个该死的女人啊！为什么竟困住了他三天？现在配天又怎样了？他无法承受配天再一次离去的伤痛，那样，他会发疯的，真的会……
“赵大哥——”
“赵大哥，等等啊——”
炎和炽死命地追赶着他，若不是他们的轻功好，早就被他抛到老远了吧！但这样拼命地赶路，连他们这样健康的身体都承受不住，更何况赵大哥的身上还有伤？
他对阁主，真是一往情深啊！
炎不禁感叹。
只希望阁主不要出事才好！
“快走！”
加了一把劲，他拉着炽，一路疾追而去。
身后，风雪扬下，一层又一层地轻铺往地面，渐渐地，掩埋了雪地上曾经留下的痕迹……就似乎，要竭力地掩埋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一样……
然而，在那片天与地连接的地方，被宿命分开的二人，又真的可以重聚吗？
番外 当寂寞与救赎相遇
（一）命运的交错
窗外，滂沱大雨疯狂地倾泻而下，就像要冲毁这个世界，让一切灰飞烟灭。
窗内，却是安静得如同一座坟地，那种死寂几乎逼得人窒息，逼得人发疯。
所有的人，脸上都是沉重而叹息的神色。
在叹息什么？叹息那个有着浮华光环的女人，最终还是逃不出命运的捉弄，最终还是要踏入死亡？
他冷冷地笑着，那种冰冷直渗进心底里去，冻结了那颗曾经温暖的心。
莫纤云——这名昔日名动江湖的天下第一美人，如今竟是这般垂死地僵卧在床上，悴憔了容颜，枯竭了生命……
怎么会呢？
她怎么会死？
她怎么可以死？
她的丈夫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是医术超绝的绝代神医，是武林中最德高望重的白道首领，她——又怎会死呢？
但她的呼吸已是越来越微弱了，气色也越来越苍白……然而，她依旧微蹙双眉，轻声地呓语着——那代表着，她还有生命，只要有人肯救她，她还可以活下来。
很好的，活下来！
可是，没有人救她啊！就连她的丈夫都舍弃了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慢慢地死去！
眼底，终于流露出了极深极怨的恨意，强烈到几乎将自己都吞噬了进去。
仙灵水！
那个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可以解除百毒的仙灵水，他竟然舍不得拿出来？
真是荒唐可笑啊，不是吗？
平日里，他们是多么的恩爱啊，羡煞了多少旁人，就仿佛上天入地都无法拆散他们，但结果……到了她真正面临死亡的这一刻，他竟宁愿将仙灵水藏了起来，宁愿看着他的妻子就这样死去。
原来，这个世上并没有什么是永远不会变的！感情也一样！到了真会面临考验的那一刻，多深多重的感情，都会变——变得让人心寒！
“小飞——”
床上那虚弱无力的轻唤惊醒他的恨意，他看见她朝自己伸出了手。
“娘！”他紧紧地握住那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握住，就怕这一放手，就再也抓不住她了。
“小飞，不要怪你爹。”似察觉到了那双眼睛里的恨意，她沉沉地叹息，“他没有错。”
他没有错？
冷笑，再度泛上唇角，昔日那温暖如春风般的笑容已然被恨意和冰冷吞噬了，再也寻不回来。
是呵！他没有错！
因为他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啊，仙灵水要留着来对付魔教；因为他是白道中德高望重的首领啊，所以，他更不可以“因私而忘公”……
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这就是所谓的正义，所谓的牺牲吗？
但为什么，要牺牲娘？
病床上，那双满含着叹息的双眼，终于缓缓地闭上，带着不舍，带着眷恋，但走的那一刻，依旧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其实，她是舍不得走的，不是吗？
她舍不得她的孩子，她舍不得她的丈夫！
但最终，她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就那样带着满腔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耳畔似乎听到修鸿与修月的哭声，他们哭得好伤心，好凄切！
他们还小呵！他们只知道娘死了！却不知道，娘是因为爹见死不救才死的！娘也是因为爹，才会中了那上官无天的毒药，可爹，却不救她！
“从这一刻开始，谁也不准叫我燕小飞。燕小飞这个名只有娘亲才有资格唤。”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他不顾屋里悲伤错愕的亲朋，冲进了雨幕里……恨，从这一刻起，填满了他的身心……
烈火……
鲜血……
惨叫声……
她惊恐地蜷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小小的身躯不断地颤抖着。
谁可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倒下去？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鲜血？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火？
她好害怕！
爹、娘、姐姐……你们都在哪里……小颜真的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她哭泣着，恐惧填满了心房，却没有人来救她！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抛下她了？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要她了？
她不会再抢姐姐的糖葫芦了，她不会再调皮捣蛋了，只要大家不要丢下她……可是，大家都听不到她的呼唤吗……还是他们根本不管她了……就这样遗弃了她……
火光，不知不觉地熄灭了。
整个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里，风中飘来了令人作呕的气味，很腥很腥的气味，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气味，她什么都看不见了……没有光，就连风的呼啸都显得那样可怕……
谁可以来救救她？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她呢？
她不要呆在黑暗里！
不要！
“嗤”的一声，长剑深深刺入那个人的肉里，听着剑下之人发出凄厉的惨呼，看着剑上的鲜血一滴滴地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感到了一种非常痛快的快意！
伤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喜欢伤人了！用那个人教他的剑术，狠狠地，将人砍伤！
他喜欢看着那些人流血，看着那些痛苦，更喜欢看到那些人眼晴里的怨恨……
“我是烟霞山庄的燕修雨，要找我算账，去烟霞山庄！”
拔出了利剑，他近乎恶毒地冷笑，然后，丢下话，潇洒地收剑离去。
“烟霞山庄不是神医世家吗？为什么烟霞山庄的人竟会伤人？”
“烟霞山庄出了一个恶魔吗？”
看着人们眼里流露出来的震惊与恨意，他大声地狂笑着。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啊！
以治死扶伤为己任的烟霞山庄，竟出了一个随便伤人的恶魔呢！
从此，烟霞山庄将会声名狼藉，一落千丈吧！
到时，那个人的脸上会现出什么样的神情呢？
身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身为神医世家的传人，竟让家族里出了一个只能伤人，不会救人的恶魔！
他会继续这样下去……继续让那个人痛苦……因为这是报应啊！
那个人不救娘的报应！
今天是她的生辰。
司徒哥哥说，他会来帮她庆生，与姐姐一起，陪她度过一个愉快的生日。
司徒哥哥的笑容真是很令人温暖呢，就像春天里吹过的风，能暖进人的心头。不过，司徒哥哥的目光似乎总停留在姐姐身上。她可感觉得出来，那种目光与看她的目光是不同的。
姐姐真是幸福呢！
这么多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就像义父，义父也是好重视好重视姐姐啊。义父常在自己面前夸赞姐姐好聪明，姐姐懂得好多好多东西，那些东西，是她所不会的。
心底，其实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嫉妒，有时候这些嫉妒会让她忍不住去恨姐姐，但每一次，都被姐姐的笑容挽救回来了！
姐姐的笑容和司徒哥哥的笑容好相似，只是姐姐比司徒哥哥多了一点点的温柔。
其实，姐姐还是对她蛮好的，不是吗？只要姐姐不再离开她，不再遗弃她，她会把这小小的嫉妒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天，渐渐黑了下来。
可是姐姐没来！
她有些害怕地缩进床角，耐心地等待着。
她坚信，姐姐会来的。
姐姐知道她怕黑，每晚都会带着很多很多蜡烛来，将整间屋子照得雪亮雪亮……但今夜，姐姐似乎迟了些呢！
为什么呢？
难道因为今天是她的生辰，姐姐要给她意外的惊喜？
微微笑了笑，她努力地驱走心中的恐惧，一直不断地游说自己，姐姐会来的，一定会。会带来很多很多蜡烛，会帮她驱走这满室的黑暗……
然而，直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出现。
今夜的天空，竟黑暗得半点星光也没有啊！
姐姐怎么还没来呢？
就连司徒哥哥也没来！
他们不是答应了她为她庆生的吗？他们不是答应她要带好多好多的蜡烛，把她的房间装饰成全天下最亮的房子……但他们却都没有来……
原来，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了……所有的人，都骗了她……她再一次被人遗弃了……
为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黑暗里，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只看见了恐惧的影子。
她害怕地蜷缩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满是血腥气味的夜晚，就连风的声音都这样可怕啊……
姐姐……司徒哥哥……你们在哪里？
她低声地哭泣，恐惧再一次地填满整个身心。
隐隐中，似有箫声传来。
那可怕的箫声，一直想要钻进她的心底里去，就像是地狱里爬出的魔鬼，嘶吼着，要将她完全吞噬……为什么总是没有人来救她……为什么……
骗人的！
司徒哥哥答应了她，没有来。
姐姐答应了她，也没有来。
原来，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在骗他！
他们再一次让她呆在了黑暗里！
她不会再原谅这世上所有欺骗她的人……绝对……不会再原谅……
（二）命运的相遇
中原，远比塞外有趣得多。
温暖的阳光，青色的柳枝，粉红的桃花……都让她留恋不已。
如果能这样在中原永远地呆下去，那该多好！
可惜呢，再过不久，她便要回教了。身为天魔教的圣女，她的职责便是要找齐所有可以破除流火阵的东西。
传说中的那对玉珑玲已经在雪姐姐的身上了，可是还差衮雪神功。
衮雪神功原本就是属于天魔教的东西，可惜被一个天魔教的叛徒偷了去，从此下落不明，害得她这样苦苦地寻找。
不过，这也让她有了来中原的机会，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与教中子弟一起来中原打探消息。
因为义父说，必须要在三年内破流火阵。
转眼，义父被困在流火阵里已经十七年了。这十七年来，她尽心尽力地为义父做事，终于渐渐得到了义父的重视。
马上就要取代雪姐姐了吧……她相信，总有一天义父只会重视她一个人……不会再看雪姐姐一眼。
蓦地，身后有陌生的气息逼近。
她冷冷一笑，“叮”的一声手中的弯刀已出，转身一刀便疾挥了过去。
然而，那一刀却落空了，她只打到了虚无的空气。
阳光下，一名风神俊朗的白衣少年正冷漠地看着他，那身影如剑，那眼眸如剑，整个人，就像一把已拔出剑鞘的利剑，尖锐而又冰冷。
“你是谁？”她冷冷地扬刀，唇边却带着天真无邪的笑意，那样的笑容让她看起来像个不知世事的孩子。
她喜欢这样笑，因为这种笑容很容易让敌人迷惑，然后，她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对方打倒。
“还给我。”那白衣少年冷喝，眼底看不清有任何情绪波动。
“什么还给你啊？”不知为什么，她竟收起了弯刀，只是诧异地看着他。
“钱袋。”少年依旧是简短的两个字。
“钱袋？”她挑高了眉光，目中更是露出不解，“什么钱袋啊？”
“不还吗？”那少年唇角一牵，竟是一抹极端冷酷的轻笑。
风扬起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感觉眼前似有白影闪动了下，等她回过神，浑身竟已不能动弹了。
她的穴道竟被封住了？
那是什么样的身手？她甚至连看都没看清啊！
身子蓦地一轻，她被他拎了起来，然后，又被无情地一把推到了柳树下。
“你干什么？”
她跌得有些疼痛，目中掠过一丝戾气。
然而，那少年并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跟着坐了下来，与她面对面地对视着。
在彼此凝视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少年的眼睛是冰冷的，冰冷得没有任何的一丝感情色彩，就仿佛在很早很早以前，心便已经死了，不会再流露出任何情绪。
“你想做什么？”
虽然身处劣势，但她的唇边依旧保持着笑容，义父说过，如果先向对方示弱，那便表示自己再也没有赢的机会。
“搜你的身。”少年淡淡地回答，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孩而顾忌什么，就那样伸出了手。
“啊，住手！”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再怎样大胆的她都不禁惊叫了起来，“我没有拿你的钱袋。”
“我看见了。跟你一样穿着紫衣，拿着弯刀。”少年淡淡地陈述着，语气波澜不惊，就仿佛一潭死水。
为什么他竟没有显露出任何感情呢？
她不禁疑惑地想。
“你自己选择，是交出来，还是我搜？”少年似乎察觉到她的失神，又冷冷地说了句。
“我没有拿啊！”她无辜地苦笑，“我身上有的是钱，拿你的钱袋做什么？”
少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半晌，忽然，再度伸出了手。
“喂——”脸上蓦地一红，她不自觉地闭上双目，然而不是预料中的搜身，她觉得身上一热，竟可以动了。
穴道竟被他解了开来。
少年站了起来，淡淡看了她一眼，不说一句话，竟转身就走。
他是耍着她玩吗？
“站住。”
“叮”的一声，弯刀再次出鞘，架住了少年的脖子，“你是耍着我玩吗？一会冤枉我偷你的钱袋，一会又点我的穴道——”她顿了顿，唇边又露出那抹孩子气的笑容，颊边酒窝浅露，“现在，我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她通常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她不会饶过所有对不起她的人！
少年竟只是回过头看她一眼，那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很淡很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毫无顾忌地迈开步伐，往柳树林里走去。
她错愕地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他完全不怕她的弯刀，就那样一刀便砍去他的头吗？
就这样，她看着他走远，心里竟隐隐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平时要是有人惹火了她，那下场可是比进地狱还惨呢？但为什么，她竟对那少年下不了手？
当太阳西斜的时候，杨柳下，那发呆的女孩终于离去了。
他默默地从柳树林里走了出来，唇边却是勾起一抹极冷的笑。
上官小颜！
她叫上官小颜吧？
终于，让他给找到了呢！上官无天的义女！那个害死他母亲的凶手的女儿！
这一场误会的相遇，当然是精心安排的。
他就是要接近她，然后……杀了上官无天。
听说，上官无天只是被困在了流火阵里。只是被困住了吗？那不应该是凶手的下场，他要那个凶手死无全尸。
一场又一场精心安排的相遇，一次又一次细心布置的陷阱。
他与她，终于走到了一起。
他们一起仗剑江湖，一起驰骋中原，甚至一起挥刀杀人……为了报仇，他已经不再有所顾忌……
然而，在那一段朝夕相伴的日子里，他却开始渐渐了解她。
原来，她也是个心底埋藏着黑暗的女孩。
因为那黑暗，她已变得不再信任任何人，变得甚至有些反复无常。他曾经看见她杀人的样子，下手毒辣毫不留情，有时甚至是一刀毙命；他也曾经看过她折磨人的样子，她会在人们最深最痛的伤口里狠狠地撒盐，再将他们丢进荒原里喂狼……那些人，都是曾经骗过她的人。
她说，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骗自己的人！
那个时候，他会在她眼睛里看见报复的快感！
那一刻，他觉得，他们其实是同一种人！
然而对于他，她却是真的好！
即使自己从来未曾表露过什么，即使自己对她也是冷言冷语，她也总是笑语相迎。
不知不觉间，心底的某一根弦被触动了，然而，他却极力地忽略了！
因为，他的心被报复和仇恨填满了，不能再容下任何东西，包括——感情。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再也按捺不住那报仇的心。
他告诉她，他厌倦了江湖中那些虚假的正义，伪装的道德，他不想再在那个天下第一庄呆下去。
他要跟着她一起走！但走之前，他要毁了烟霞山庄的名誉。
因为，他恨那个人！
很彻底地恨！
那时，他明显地从她眼睛里看出了极度欢喜的神色，那时，她的笑容也是他遇到她后，所展开的最美的笑容。
在以后回想起的很多日子里，他常在问自己，那一刻，自己是否有过内疚和歉意的心情。
答案是有的。
只是那时被自己忽略了！
相遇的最初，她曾那么坚定地告诉自己，她最恨别人欺骗她，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骗她的人。
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恨意的驱使，蒙蔽了他的心灵，于是，在接下来的那一段日子，他们一起精心策划了一场杀局。
一场非常残酷的杀局。
在那场杀局里，他们杀了很多人，而且每次杀人之后，他依旧跟往常一样，报出了烟霞山庄的名号。
于是，短短的一个月之内，烟霞山庄成了众矢之的，燕修雨更成了江湖中的杀人狂魔。
当他看到那个人脸上的震惊、痛苦和失望的神色时，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这就是他要的结局啊！
他要那个人痛苦一辈子！
在那个下着大雪的夜里，众多的江湖中人纷纷找上了烟霞山庄，所有的人都要他死。
他站在雪里，冷冷凝望着那个满面痛苦的人，一刀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腹之间。
那一刀插得很深，很深，鲜血流了满地，可是他却巧妙地避过了要害……但这一刀，他也是还给那个人的……算是还了那人的养育之情……
而后，他利用了她给的假死药，让燕修雨彻底地在烟霞山庄死了！彻底地在江湖中消失！
还记得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看见了那个人眼底痛至疯狂的失望……很好啊……那是他所期望的，不是吗？
但在那一刻，他却隐隐感到了心痛！
（三）命运的结局
有人说，命运本来就是不可捉摸的东西，也许，你认为应该往这个方向走，它却偏偏背离了你……当你发现的时候，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以前所走的路竟是错误的……那种错误会让你痛不欲生……
在塞外的那段日子，他经历了很多很多。
他从燕修雨变成了齐白飞，又从齐白飞变成了天魔教的左使……一切，似乎进行得一帆风顺！
他跟着她寻找衮雪神功，跟着她找寻破除流火阵的方法，他甚至跟着她平定了那一场天魔教的叛乱……
然而，那场所谓的叛乱，其实只是一场姐妹的互相残杀！
那一刻，他看见了她的狠绝。
她毒瞎了司徒浩哲，囚禁了她的姐姐。
她告诉他，这两个人是骗她最深的人。
但在那时，他却从那名叫上官雪的女子的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悲哀，那不应该是欺骗者所拥有的眼神……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所有的一切，只是命运的捉弄。当命运选择背叛你的时候，无论结局是什么，你都得接受。
终于，当他历经了一切，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报了仇的时候，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荒唐的玩笑。
原来，那所谓的仙灵水只是杜巽中的东西，原来，他的母亲只是一场阴谋下的牺牲品，原来，他的父亲，真的没错……
从头至尾，错的人，始终是他。
而他——却亲手在那个雪夜逼死了自己的父亲。
黑暗，彻底地将他的心灵击溃！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比绝望更痛苦的东西！
然而，小鸿却在那个时候挽救了他！
那个乐观而又重视感情的弟弟，在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过他！
这让他深刻明白了，原来，这世上有的感情是真的不会变的！
永远不会变！
带着他来塞外，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
当那一天，他提出要跟着她一起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历经了背叛与欺骗之后，她本来不应该再相信任何人，可是对于他，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全然地信任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爱！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全然的信任，再一次遭遇了无情的背叛。
原来，他竟是为了要杀义父而接近她；原来，他从来都没有爱过她；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他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所有的人总是想着如何欺骗她呢？
这让她如何能不恨这个世间？
所以，她恨这个世上的每一个人。
司徒哥哥……雪姐姐……齐白飞……她彻底地恨着他们……
然而雪姐姐临死的时候，却在她的手上留下了盅术之印，每每，当她想起雪姐姐的死时，她总会莫明地流泪。
是她亲手杀死雪姐姐的。
那也是因为雪姐姐欺骗了她，甚至编排了义父其实是自己的仇人的谎言，妄图离间自己和义父的感情，妄图独占义父的爱，所以，那全是雪姐姐的错！
其实，她只是一个很寂寞的人。
她寂寞地想得到别人的重视，别人的关爱，然而，每次在她以为得到的时候，人们总是选择欺骗和背叛她。
就连小齐也一样啊！那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信呢？
然而，当她喝下了鬼蛇之血，恢复了昔日那段惨痛的记忆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就连命运都背叛和欺骗了她！
她是一个连命运都想遗弃的人！
雪姐姐真的是自己的亲生姐姐，义父，真的是自己的灭门仇人！而她，并不是上官小颜，而是傅小颜！
那一刻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每次想起姐姐的死，她都会哭？并不是因为手心那盅术之印的使然，而是内心那份被深埋的感情，让她由心底哭泣。
多么荒唐可笑啊，这么多年来，她竟在努力地博取仇人的重视与关爱。
当一切都破碎的时候，她的世界除了黑暗，便是黑暗……再也……不会有其他的东西……
那时，她几乎选择放弃自己，不敢去承认那个残酷的错误，但他的死，却再一次救回了她的心……
两个被命运捉弄的人，最终还能有什么结局呢？
是生？是死？都已经不再重要！
当他在她怀中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在这场命运的玩笑里，他们互相折磨着对方，却忘记了自己曾经爱过。
他说，他是爱过她的！情真意切！
这便够了，不是吗？
曾经的仇恨，曾经的怨愤都可以烟消云散了……当爱与被爱相持于同一个天平上，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一切，也都应该结束了！
也许，能葬在一起，便是最好的结局吧？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是幸福的。
至少，在另一个没有杀戮没有血腥的世间，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这便是他们命运的结局！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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