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时间,夜里十一点多,已经不早了,但静深仍是毫不犹豫地给付远旗打了个电话,“出来吧,给你结算尾款。”
放下电话,付远旗看着病床上沉睡的妻子,虽面容苍白,唇色干瘪,却仍是他记忆中娴静美好的模样。
他跟静深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门口见了面。
静深开门见山,一见到付远旗,并冲他递去一只分量不轻的白色纸袋,“谢谢了,事情很圆满。”
原本预料中会出现的波折,竟然都没有出现,俩人的合作轻而易举便划上了句点。
“是我要谢谢你,不然,景岚的手术费,我可能没办法及时凑齐。”付远旗接过纸袋,想起妻子,冷峻的表情添了一抹暖色。
说起来可能有些惭愧,静深当时找付远旗帮忙,一方面是想攀附俩人从前的交情,另一方面,为了稳妥起见,她偷偷调查过付远旗的背景,知道他有一个身患重病的妻子,俩人是彼此的初恋,感情很深,虽然他在银行的工作十分出色,待遇丰厚,但比起妻子高昂的医药费,仍是入不敷出,时常捉襟见肘。
也就是说,当初,在对他开出这个价位的时候,静深是心存互相利用的成分的。
但是,还好,付远旗并不是个假正经,他很清楚自己在要什么、做什么,从当初答应韦静深,他就做好了干完这一票就消失的准备,况且在某种意义上,静深解决了他眼前最大的难题,从此以后,为她保守一个秘密,是义务,也是回报。
“国外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要不要我……”并不是客气,对于付远旗即将带着妻子远赴洛杉矶接受更加系统专业的医疗团队进行治疗,静深觉得,如果有需要,自己愿意尽所能去帮助。
“没问题,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并不是付远旗故意疏远静深,而是对于俩人来说,关系牵扯得越少越好。
付远旗离开的时候,自顾叹息地感慨了一句,“希望,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静深看着他的背影,大概是因为充满希望,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踏实——这人,大概几天以后,就会从这个城市消失,甚至于他今生都不会再从事跟银行有关的工作。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就不会再无聊地去追究计较所谓事情的对与错,得与失。
就好像她,处心积虑的筹谋算计,终于将闻人亦凝一步步落入了自己的全套当中,眼看着一切都按照她计划中的那样缓步而行,可是,没有长吁一口气的轻松,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乐,有的反而,是静夜里沉淀了喧嚣过后的寂静与茫然。
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就像付远旗说的,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管过程中运用了哪些从前不屑一顾的手段,甚至不惜龌龊下流的陷害,既然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与其假惺惺的后悔,不如卑鄙无耻地替自己庆贺一下。
驱车徜徉在漆黑的街道上,韦静深的脸上,挂满了心安理得。
隔天,各大媒体发出的娱乐新闻稿头条,皆跟“新晋商女闻人亦凝夜半出入韦林家居前负责人宅邸”有关。
早先,在闻人亦凝刚刚声名鹊起的时候,就有媒体人猜测她跟韦英贤的关系,只是那时候她正致力于进入上流社会内部,专门养了公关团队为自己灭火除障,那一点点捕风捉影的流言很快便销声匿迹。
但这次不同,媒体的口风之所以刻薄凌厉,一方面因为闻人亦凝前不久刚被华啸地产的公子求婚,而另一方面,她自从成立了爱丽丝,又跟卓尔搭上了关系之后,便自觉地位稳固,不再热衷公关的建议,为自己洗白,外加这次新闻爆发的既突然又密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一些八卦记者私下聚会交流的时候,都觉得这次新闻稿发得太过顺利,明显是有人在幕后操作,就是要拉闻人亦凝下水。虽然,关于那个女人的事,大家早已心知肚明,草根出身,什么背景都没有,却忽然横空出世,成为上流交际圈里炙手可热的交际花……说她脚底下没踩着几个男人,谁信啊!
还有,那些匿名举报的资料里,照片拍得那么清楚,肯定是身边人干的。这女人平常的时候脾气很坏吧?不然,怎么连身边人都见不得她好呢!
……关于这点,如果韦静深知道大家的猜测,可能要站出来澄清一下,拍照的人的确离绯闻主角们很近,但却不是闻人亦凝身边的人,而是韦家的旧仆,徐妈。
静深将相机交给徐妈的时候还颇不放心,生怕她操作不当被抓包,却不想,老当益壮的徐妈的狗仔天分极高,拍出的照片很有水准,每一张都欲盖弥彰,影影绰绰,引人遐想,那些娱乐报纸,基本上都不用修片,干脆直接放原片用。
一口气浏览完七八分报纸,关于闻人亦凝以阮忌廉未婚妻的身份夜半私会韦英贤的事情无一例外被解读成“红杏出墙”,旁边还附上一张阮忌廉的照片,头上笼罩着一朵绿色的蘑菇云,画面相当喜感。
静深想到自己之前被媒体围攻,哑口无言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再想起此刻的闻人亦凝,恐怕也体会到身败名裂,惶惶不可终日是什么滋味了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方法虽然并不高明,但自己还是赢了。
从银行欠款的事,再到这一出红杏出墙的戏码,韦静深忍不住想,不知道阮家这次回怎么做,是不畏流言如期举行婚礼呢,还是再度解除婚约。
正待她心里胡乱盘算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韦英贤一张气得快要炸开的脸气呼呼地由远及近,他一直走到静深的办公桌前,猛地拍着桌子怒吼道,“韦静深,你干的好事!”
静深对着那个苦逼的小助理挥挥手,小助理立刻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她看着暴怒的韦英贤,淡淡一笑,接着冲他点头道,“嗯,对,是我干的好事。”
如果不是担心他会随手操起桌上的笔筒朝她脸上丢过来,恐怕静深还会得意洋洋地补充一句,谢谢夸奖。
韦静深恨透了闻人亦凝不假。但她更加无法饶恕的,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韦英贤。
甚至于,家里横遭一切变故、以及母亲惨死的根源,正是因为韦英贤最开始的糊涂与荒唐。
从他以怜悯旧友之女的名义收留闻人亦凝的那一刻起,就让他们全家,都陷入了不得安宁的境地。
可他却从没有过自省,甚至于一步一步被闻人亦凝迷得团团转,导致韦林都快被她榨干掏空,却仍不自知。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清楚,怎么,只是曝光一下下就受不了,那你当初跟那个女人胡乱勾搭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一天会遭报应!”韦静深最痛恨的,就是韦英贤的理直气壮,他当初明明对闻人亦凝动了心,却偏要以长辈之爱来掩饰,甚至后来被母亲撞破,却仍是对发妻大打出手,也要维护那个小贱人。
甚至于后来,他连父女亲情都不顾,还要将自己监禁看管起来。
这样的他,根本不值得静深再手下留情。
韦英贤原本是打算过来斥责静深的,在他看来,自己从前所作的那些事情,或许有不妥之处,但他到底是她父亲,而且后来,在她回归韦林之后,他又主动将自己手中的一半股份给了她,即便从前有所亏欠,也可以两相抵消了吧。
“韦静深,韦林早晚是你的,我从前有多荒唐那都已经过去了,就算你不想认我这个父亲,大可以去通报断绝父女关系,可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身败名裂,这么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身败名裂?”静深嘴角一扬,忽然轻蔑地笑了笑,“你也太夸张了吧,妈妈已经去世,你跟什么人传绯闻,搞不好还会让你那些老哥们羡慕呢,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还想着妈妈,所以不希望名节被玷污……”
韦英贤被噎得心里一紧,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比起闻人亦凝所遭受的打击,这件事对韦英贤确实影响不大,但他之所以跑来跟静深发脾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被算计在内,心生不满。
至于那句“韦林早晚是你的”,韦静深都替他脸红,“韦英贤,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韦林现在还剩下什么?一个破壳子而已,我没让它倒闭破产,只不过是惦记着我妈而已。”
看着女儿坚决而冰冷的态度,韦英贤知道,任凭自己再以“暴怒父亲”的形象跟她争执,也无非是自取其辱而已。静深不是愚孝的女儿,她对自己早已恨之入骨,没有赶尽杀绝灭掉韦林逼他卖掉房产,已经是她手下留情,如果他识趣一点,不来招惹她,自己最好的结果,就是还能捞一个安静的晚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