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谁在秋上
无垢净王的第九十九王子香至,在王宫中听了难值僧演说大乘圆顿佛法之后,就离开了王宫。难值僧每年来一次无垢净王宫,演讲佛法七日七夜,余时在四野云游。
不远处,一位青衣打扮的后生款款而来,身旁紧随一位红衣女子。后生踏足之处,风生水起;女子移步之间,花绕香随。二人行至近前,驻足商量道,你在山脚等待,我先寻寻路径去。好的师兄,你快去快回。
青衣后生拨开荆棘,搬动乱石,向山上走去。红衣女子在山脚的花丛间浏览。秋高气爽,满山红叶,遍地金黄。
不一会儿青衣后生从山上下来,红衣女子迎上去问:怎样?
后生说:“可以上去了,半山腰有一条路,直通山顶。”
二人撩衣便行。
青衣后生叫位末非。红衣女子叫红幻常。
位末非说:“在电影里,男、女主人公去经历故事,观众看似在观看,其实并不闲着。男性同胞就离开了座位,去对男主人公的号;女性同胞更是跃跃欲试,要替女主人公拥抱流泪。”
红幻常说:“这个自然,不然电影就没人看了。”
位末非继续说:“这件事看起来平平淡淡,其实很有意思。电影中的男、女主人公是两个人,故事是一个故事;假如一百个观众席上男女各半,座无虚席,再假如一男一女为一个单元,那观众席上至少就是五十个生活世界。按最好看的电影、最入迷的观众来说,其实是五十一对男女,在同一时间内走进了一个故事,其中有五十个生活世界里没有主角,荒废了。没有人去承担角色的生活是怎样的世界?”
红幻常拍手道:“中!精彩!!”捏一下位末非的脸蛋,“继续继续!”
位末非憨厚地笑笑:“让我想想,这个思路很乱的,得一点一点理顺才行。”他接着说:
“假如电影只是屏幕画面,是虚无,那观众就是为假相着迷;假如电影故事是真实,那观众丢开的现实就是虚假。”
红幻常点头道:“是是是!你的脑子一点儿不乱。继续往下走——”
位末非又说道:“不管是真是假,有一点可以确信:五十一个男人是一个男人,五十一个女人是一个女人,两个世界都不在生活之外。”
红幻常陷入沉思,然后说:“这个结论有点俗,还不如不往下走,还是那个真真假假的结尾好。”
位末非拍一下脑门说:“清清楚楚的思路,怎么就没有了呢?”
“那是什么——”红幻常用手一指前方。
位末非抬头一看,是一条草间的小路,说:“那就是我刚才找到的小路,一直通向山顶。”
“你上去了?”
“上去了。到最上面,有石砌的台阶,还有缆绳,游客也很多。山上雾很大,看不见山下,半山腰还有雇佣的马匹,走不动的可以骑马,养马的人亲自牵缰,不会骑马也可以骑的。”
“那我们快走!”红幻常拉着位末非,向山上奔去。
香至王子一路行来,五十见闻说与人听。幽谷兰主手捧五十花香,撒向空中。
香至王子听说不杀有五种,身不杀、口不杀、意不杀,眼不见杀景,耳不闻杀声。此五种不杀皆为善。一次不杀积一善,五十次不杀积五十善。
香至王子听说不盗有五种,身不盗、语不盗、意不盗,眼不见盗场,耳不听盗音。此五种不盗皆为善。一次不盗积一善,五十次不盗积五十善。
香至王子听说不淫有五种,身不淫、语不淫、意不淫,眼不看****,耳不闻****。此五种不淫皆为善。一次不淫积一善,五十次不淫积五十善。
香至王子听说不妄语是善,不两舌是善,不恶口是善,不绮语是善,积一善因得一善果,积五十善因得五十善果。
香至王子听说不贪是善,不贪财、不贪色、不贪名、不贪吃、不贪睡,去一贪福虽未至祸已远离,去贪愈多得福愈厚。
香至王子听说不嗔是善,一念嗔恨灭一千个大劫以来积累的善根福德,所谓“一念嗔心起,火烧功德林”。
香至王子听说不痴是善,愚痴颠倒,种下堕落因。聪明一时、糊涂一世。没有聪明,就不会糊涂。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命由我作,福自心求。十善花开,香果随后。
香至王子一路走去,幽谷之中,回响着兰音……
红景种菊,小草在找自己的位置。小草漫上山坡,郁郁葱葱一片绿。“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是中间的两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很难做到啊!忘了吧!车马喧闹,终有停时,顷刻一声锣鼓歇,何处是家乡?不如趁早搬家,寻个清静处。“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是在心地上用功!在心地上盖个茅屋,就没有了车马的喧闹了。过耳不闻,只在静心。“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嗅着菊香,悠然见到了南山……“东篱”非东篱,“东篱”亦东篱,“篱”在眼内,心在“篱”外,刹那间,“南山”现前。“南山”在南,居之在中,无所谓南北。“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落日暮霭,歇处在山中,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飞累了的鸟儿一对一对结伴归来,这就够了。“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言语道断,不说最妙。若说,只会离得更远……
小草爬上山坡,郁郁葱葱的一片绿。小草还唱着歌:“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河流啊山川你哺育了我,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红景种菊劳动量也很大,菊苗探出地面后,忙碌就开始了,松土、施肥、浇水等等一系列的农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绝不轻松,日头高照,汗流浃背,看看日已近午,饥渴难忍,再做一会儿吧,把这些活儿干完,下午就省劲了,再说,活儿干得慢了,影响菊苗的生长,错过了生长期,还得等下一回,再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采菊、赏菊是闲情雅致所在,哪里去寻种菊的辛苦?可辛苦种菊,也是为了采菊、赏菊。怎么说呢?各安其位,各得其分。又有,看落在哪里,落在辛苦劳作上,就显得很辛苦了;落在辛苦所得上,就怡然自得了。谁在赏?谁在种?谁知道。两边哪个都不落,菊香、菊韵、菊的品格为上,唯此是菊。
九月是成熟的季节,漫山红遍,满地黄金。红景此时决定西迁。他在这里种菊已有二十多年,菊的销路很好,遍及东、西、南、北各地,菊名普闻、菊香普淹,多年的劳作,他的体力有些不支,他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休养。
难值僧在东进的路上,遇到了九月金君。
“阿弥陀佛!”
难值僧合掌向九月金君施礼。
“师父好!”
九月金君也合起双掌,向难值僧问好。
“不知施主要到哪里去?这么的风尘仆仆。”难值僧询问道。
九月金君直言:“我往西方。”
“南无阿弥陀佛!”难值僧念一声佛号,道:“去往西方,还用这么着急?”
九月金君说:“路途遥远,不敢有丝毫怠慢,故而显得急切。”
“路途虽然遥远,也不能怠慢,但心急又有何用?”难值僧说道。
九月金君听说,慌忙拜道:“敢请师父开示,如何才能不急?”
“我先问你,这些日子你走了多远?”
九月金君说:“已走过十万万国土。”
“你要去往的西方还有多远?”
九月金君说:“日落之处,即是西方,无所谓远近。”
“那你还急什么!”
“我还是担心到不了西方……”
“为何担心?”
“我的心太乱了,不能用心一处。”
难值僧看着九月金君,对他说:
“既然不能用心一处,还担这个心干什么!”
九月金君惭愧道:“放不下……”
“放不下什么?”难值僧睁大眼看他。
九月金君承认说:“放不下一些无用的念头。”
“既是无用,那你还放下它做什么!”难值僧微微一笑。
九月金君一怔,再拜僧师,请求进一步开示。
难值僧又念:“南无阿弥陀佛!”说道:
“西方是安乐之所。你这样着急行路,心之所缘,一定不是西方。何以故?心之所趋在西方,心必安之,何来心急?又有,日落之处即是西方,心所已安。心所既安,心必已定,无有游走。心不游走,何需去担?没有能担,也没有所担,还要“放下”做甚?西方安乐之境,常在心中,念此‘南无阿弥陀佛’万德洪名,已入此间。”
九月金君顿然心开,三拜僧师。
位末非与红幻常走出电影院,来到街上,两个人在路灯下漫步。
红幻常还是说:“我觉得电影中的真实,正在它的不真实处。观众之所以喜欢去看,先入为主的思想是:它是不真实的、可以说是不存在的,无需去承担什么,以一种轻松的心态走入,在其中遨游,去感受自由自在的乐趣,释放生活的压力,在这里,电影是一个真实的存在,电影的存在也是真实的。”
位末非挠挠头,想了半天,才说:“那得先知道电影是假的,才能得到这些益处。不然弄假成真,那就坏了!”
红幻常“咯咯咯”笑起来,说:“是呀?谁把它当真了?”又用手指点一下他的脑门儿:“当今世上,像你这么认真的人,我看很难找了呦!”
位末非愣了神,站着不动了。红幻常走在前面,感觉身边空空荡荡,意识到不妙,扭头一看,位末非不在,再扭头看,位末非在身后不远处的一根路灯杆下立着,比路灯还要显眼,便轻声喊:“末非!走呀?愣着干啥?”
位末非好像缓过了神来,说:“哦。”开始慢慢移动脚步。走近了,问:“我们去哪里?”
“回家啊?”幻常说,“你想去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