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酒店的房间里，万鑫与他的三个朋友正在打麻将。酒店是万鑫的朋友开的，他就坐在万鑫的对面，是个麻将爱好者，经常与万鑫打麻将。房间里乌烟瘴气，充满说话声。四个打麻将的人都是大嗓门，都是爱开玩笑的人，打麻将时有说有笑的。陈淇在看电视，实际上是对着电视玩手机，好像在给谁发短信。
廖二和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孩在另一个房间里，房门虚掩着，他们俩嘴里一直在开玩笑，手上也在开玩笑。
梁旭半躺在床上，只有他在认真地看电视。
里面的房间里，那个女孩发出尖叫，是大笑着的那种尖叫，声音非常刺耳。
“叫个鸡巴！”万鑫扭头吼了一嗓子。
房间里安静下来，像是里面的人突然分解成某种无色无味的气体了。
万鑫今天手气非常不好，输了很多钱，虽然也在与朋友们有一句没一句地开玩笑，但脸色的难看是难以掩饰的。
“妈的，今天也不怎么了。”万鑫嘟囔，“手气差到家了。”
“差就别玩了，我们吃烧烤去吧。”陈淇百无聊赖地说。
“我不赢回点儿钱来，能有心思吃吗，还烧烤呢。”万鑫很响亮地打出一张牌。
“别玩了，你都输多少啦。”陈淇的脸上也一直笼罩着乌云，好像万鑫输钱输的是她的钱，她感到非常心疼似的。
“你少啰唆，有你这么啰唆，我能不输吗。”
“怪上我了又。”陈淇不高兴地咕哝。
“我算看出来了。”万鑫对面的男人笑着说，“陈淇以后一定是个好妻子，老万，你得趁结婚前多玩几次麻将，不然以后结婚了她肯定不让你玩。”
“谁能管得了我。”万鑫拿出一张银行卡，喊梁旭，“杨丘，再给我提点儿钱去。”
梁旭今天已经不止一次给万鑫去取钱了，他毕竟是万鑫的人，他也不希望老板输钱。他站起来，有些犹豫地走过去。
“不准再取了。”陈淇冲过去，一把抢走银行卡，“今天手气不好，明天再玩。”
“你把卡拿来。”万鑫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别闹，我没心思跟你废话。”
“不行，你都输多少了。”
“我输的又不是你的钱。”万鑫站起身，去抢银行卡。
“不行，不准玩。”陈淇把手背在身后，躲着万鑫。
“你拿来听见没有？”万鑫的语气变得很冲，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我不。”
“你他妈的……”万鑫的情绪很激动。
“你骂谁？”陈淇变了脸色。
“你给我拿来！”
“我问你骂谁？”陈淇直视着万鑫，不甘示弱。
“我再说一遍，拿来。”万鑫指着陈淇。
陈淇仰着脸看万鑫，说：“有种你再骂我一句。”
“我他妈骂你怎么了！”万鑫突然爆发，一把将陈淇推了个趔趄，在陈淇努力维持平衡的时候，他已经粗暴地抢走了自己的银行卡，“他妈的越着急的时候，还越跟你没完没了的。”
梁旭与廖二站在一旁，那三个打麻将的也都站了起来，都做好随时上前拉架的准备。
陈淇坐在床上，极力控制着情绪，一动不动，晶莹的泪珠在眼睛里面颤动。
“快去。”万鑫把银行卡递向梁旭。
梁旭离开酒店房间的时候，特意朝陈淇看了一眼，见她哭了，眼泪无声地在脸上流着。他取完钱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陈淇已经不在了。
梁旭把钱和银行卡递给万鑫，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事。
万鑫明白梁旭的意思，说没什么事了，可以走了。
梁旭就离开了酒店。
梁旭离开酒店后，直接去往康国栋的住处，这是白天时与康国栋约定好的，晚上要去康国栋家吃饭。现在的康国栋在菜市场里卖菜，生活还算平静。
“我还是那句话，别再跟着万鑫混了。”康国栋已经无数次跟梁旭提过这件事，“他不是什么好人，表面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背地里什么烂事都干。”
梁旭还像以前那样不对这个问题回应，他用筷子夹着康国栋新炒的花生米吃，觉得很好吃。
“我说这话你别不在意。”康国栋郁闷地叹着气，喝着杯中的白酒说，“我听说他还贩毒呢，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早晚得出事，你傻乎乎地跟他混，到时候他出事了你跟着吃瓜落儿吗？趁早离开他，找个正常的工作干，我说话你有没有听？”
“有，有的。”
梁旭倒真的对康国栋的话不以为然，他跟着万鑫混也有好一段时间了，觉得万鑫与其他那些粗俗的社会流氓确实是不同的。至于他贩毒，那一定是谣传了，万鑫贩毒，给他当助理的梁旭能不知道吗？何况跟他混真的不错，几乎成天都是吃喝玩乐，每过一个月还准时有四千块钱的收入。只要自己不做违法的事，有什么可怕的呢？梁旭想。
“我知道我说的话你根本不在意。”康国栋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睛有些红了，说，“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善良，稳重。你拿我当父亲，我拿你也当我的孩子。我真怕你这么好的人因为那种地痞流氓而毁了自己的人生，你的人生已经有这么多坎坷，怎么不知道珍惜呢？”
“放心吧，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心里有数的。”
康国栋还是连连叹气，说：“可能是我岁数大了，又没见过世面，过于谨慎。是啊，岁数大了，能不大吗，我是晚婚，有康俊的时候就已经快四十岁了，康俊……”
因为提到了康俊，康国栋被酒精点燃的眼睛里，流出了悲伤的眼泪。
梁旭看着眼前苍老的康国栋，他知道，如果看年纪，他还不是一个老头，可是看身体，他已然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家，他比同龄人老了足有二十岁。
[二]
梁旭一大清早就接到廖二的电话，听廖二的声音像是有什么急事。
廖二让梁旭立即赶往火车站，他会在火车站等他，他们要乘火车去外地办点儿事。梁旭问廖二去哪里，办什么事，需要多少天。廖二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只焦躁地说见面后再解释，并安慰梁旭说并不是去干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他赶快来，别误了车。
梁旭疑虑重重地赶到火车站，在候车室里见到廖二。
“万哥让我们俩去一趟蒲城。”廖二解释说，“去把陈淇找回来。”
“陈淇昨天离开酒店时，你们怎么没拦着点儿？”
“万哥正在气头上呢，万哥每次和陈淇生气都那样，当时脾气挺大，睡一夜觉后立即气消，开始千方百计地找陈淇，哄陈淇，这种事我都见过一万来次了。”廖二又补充说，“万哥离不开陈淇，万哥接触过那么多女孩，只有陈淇是他真心当成女朋友的，是有结婚打算的。”
“哦。”梁旭放下心来，“陈淇在蒲城吗？”
“不知道，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她是蒲城大学的大三学生，现在跟着万哥常住这边，但平时经常回学校那边。”廖二说，“万哥打陈淇的手机，始终是关机状态，急了，怕陈淇真的要离开他，就发动朋友到处寻找她，我们俩是去她的学校找。”
“大三学生？”梁旭有一点惊讶，“怎么认识万哥的？”
“通过上网。”廖二的手里拿着两张票，站起身，朝前方张望着，“走，检票了。”
梁旭与廖二赶到蒲城时，是午后四点多钟。他们俩打车来到蒲城大学，没有立即去寻找陈淇，而是先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饭馆里吃饭。这是一家比较小的川菜馆，他们进去时里面的顾客还很少，不过随着太阳落山，顾客很快就多了起来。两个人一边吃水煮鱼，一边喝酒，一边看不远处的那台电视。
“一会儿找个地儿去吗？”廖二朝窗口看了一眼，见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外冬天的冷风像是被黑暗的空气给吸收了，溶解了。
“找什么？”
“找个洗浴的地方。”
梁旭摇了摇头。
“找一个吧，从没见你找过。哎，我问你个问题，你别介意啊。”
廖二笑嘻嘻地说，“你体格这么大，那方面怎么样？”
梁白了廖二一眼，没吱声。
“你真的不去吗？我自己去，拿着万哥的钱不去白不去。”
梁旭不再搭理廖二，认真地看电视，饭馆里因为顾客多而十分吵闹，电视机的声音难以听清。他忽然在电视里看到袁筝和吴帆，两个人站在结了冰的河岸上，北风呼呼地吹。他们俩都穿着棉衣，背后是有些变窄的万鬼河。
梁旭赶忙起身走到电视机旁，竖起耳朵听着。
“干吗？怎么了？”廖二迷惑地起身走过来，看着电视说，“大蟾蜍被找到啦？这事不算新鲜事了，好些年前有过这么一回事，你不知道吗？当时各种新闻都在报呢，热闹了好一段时间。说是有个村子的很多村民都说看见了一只能把活人生吞的特别巨大的大蟾蜍，但是一直没找到，有人说是村民造谣，怎么现在找到了吗？真有吗？”
“你别说话，我都听不清了。”梁旭厌烦地呵斥廖二。
“哪儿呢？哪儿呢？怎么不给大蟾蜍的镜头？怎么说的？电视里怎么说的？是有发现了还是抓到了？”廖二站在电视机前嘴不闲着地说。
电视新闻很快就结束了，梁旭郁闷地往回走，说：“被你闹的什么也没听清。”
“怎么回事？”廖二问。
“只是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还没捉呢。”梁旭开始了想象，这两个家伙到底是在哪个山洞里发现那只大蟾蜍的呢？
“看来很快就会捉到它了，不怕它厉害，怕的只是找不到。”
两个人吃过饭后，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开了一个房间后，廖二说如果找到合适的地方，今晚他应该是不回来住的，让梁旭自己住。
梁旭晚上临睡前给冯佳慧打了一个电话，随便聊了聊，然后才有些无聊地进入了梦乡。
[三]
早上八点钟的时候，洗漱完毕准备出门找陈淇的梁旭给廖二打电话，廖二的手机却是关机状态。他想象得到万鑫会有多着急，所以决定独自出门去找陈淇。刚走出房门，他就看见廖二带着一个女孩从电梯口的方向走过来。
“你怎么关机？”梁旭站在走廊里不满地问。
“手机没电了，你干吗去？”廖二走过来说。
“我出去找陈淇，正好你回来，快走吧。”梁旭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用询问的目光看廖二，“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进去。”廖二把女孩推进门，关上门小声对梁旭说，“我昨晚没怎么睡好，现在眼睛都睁不开，今天你出去找，明天我出去找，你看行吗？”
梁旭立即明白了廖二的意思，气不打一处来，说：“你玩也就玩了，怎么没完没了，刚玩完一夜又给带出来了。”
“不是，你不懂。”廖二嘻嘻地笑，“求你了成不？”
“你让我自己出去找？外面天寒地冻的，你没白天没晚上地搂着女的睡觉，让我出去找，你不是拿我当傻子耍呢吗！”
“你别生气嘛，我能拿你当傻子？你比我聪明好不好？我就是好点儿色，没有恶意，真的，明天白天你愿意搂谁就搂谁，搂一白天，我自己顶风冒雪地出去找，行不行？”
“算了，我懒得跟你废话。”梁旭气歪歪地朝电梯那边走去。
“我手机关机，万哥给你打电话，你就说我在你旁边和你一起找呢啊！”廖二冲梁旭的背影喊。
梁旭没吭声。
梁旭来到一楼，看见大厅里乱哄哄的，好像是有人在闹事。他从混乱的人群旁经过，歪头看了一眼，好像是一个男青年或者几个男青年要找谁算账，正叫嚷着让谁出来，同时被酒店的保安和其他一些人朝酒店的外面拽。
万鑫的电话这时打进梁旭的手机，梁旭站在酒店门口接电话。
“什么情况？”万鑫在电话里焦躁不安地问。
“正和廖二在外面找呢。”
万鑫听见电话里乱哄哄的，问：“怎么这么吵？”
“哦，马路边有人打架。”梁旭看见一个穿黑色棉外套的青年被人拽上了出租车。
“隔几个小时就给我打一次电话，告诉我你的情况。”
“好的。”
万鑫挂了电话。
梁旭先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不紧不慢地吃了早饭，然后才来到蒲城大学的门口。那时已经是上午十点来钟，阳光明媚，空气虽然干冷，可阳光让人感觉舒服了许多。
梁旭满嘴喷着白雾，哆哆嗦嗦地站在蒲城大学的门口打听陈淇。他的手机里有陈淇的照片，还知道她的专业和年级，所以打听她倒也不至于有多难。他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有很大收获，因为他遇到了陈淇班里的同学。
“她一直没回来。”那是一个圆脸的女生，“她一直在她男朋友那里。”
“会不会她回来了，只是你们不知道？”
“应该不会吧，没听说她在校外租房子，她回来的话肯定是回学校住的，如果是和她男朋友一起回来的那自然另当别论。”
“她家在蒲城吗？”
“不在。”
“那她有什么亲戚或者较好的朋友在蒲城吗？”
圆脸女生转头问与她挎着胳膊的另一个女孩：“她有吗？”
“不清楚啊。”另一个女孩是个尖下巴，她摇头，“你找她干吗？”
“哦，我是帮她男朋友找，她跟她的男朋友生气了，现在她男朋友联系不到她。”
“这样啊，可她真的没回来过。”尖下巴女孩说。
“那……我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两个女孩继续挎着胳膊朝前走，说说笑笑的，好像是要去购物。
梁旭茫然地站着，没有主意，正要给万鑫打电话报告情况，突然听见那两个女孩在交谈时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罗耀祖。
是圆脸女孩提到的，她说：“……好像是叫罗耀祖，说自己是什么娱乐公司的，你说会不会是骗子？反正她……”
罗耀祖不是肖夏用的假名字吗？梁旭一愣，立即追上两个女生。
“那个人跟你形容的倒也差不多，至于胳膊上有没有字可不清楚，他的胳膊一直在衣袖里呢啊。”回答梁旭的是那圆脸女孩。
“你们在哪里见到的他？”
“就在学校门口，我们是陪王姗姗见他。王姗姗是我们寝室的，她跟我们说，有个什么娱乐公司的人要和她商量签约的事，她不大敢自己见他，就让我们陪她。”
“娱乐公司？怎么回事？”
“王姗姗唱歌很厉害，不但唱歌好听，还长得漂亮。”圆脸女孩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