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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被权摄指挥,专为措置东路,奉迎元帅。自权顾之后,往来雍邱、陈留,水陆措置。朝廷差中书舍人张ㄝ攵(达明)提举迎奉一行事务,余见达明议事,以驿顿什物全阙,次日得省札,具数申户部。许于诸人家抄札什物内关请,后到到载往东界。余至雍邱,编排回中路,逢枢副李回(少寓)、右丞冯懈(长源)同舟南下,相见舟中。余谓二公,论京畿蹂践既酷,即今犹有溃兵及饥民啸聚者,时时出没,流民不得安业,乞差兵弹压等事。二公深然之。余遂率京畿父老,上表劝进。五月初,上即阼,又率京畿父老上表,请车驾还阙。至六月初,余申致省,以京畿措置就绪,远迩宁静,劳来安集,恐非时暂兼权者能办,乞早差正官前来交割。凡累申,不报。方朝廷节次行遣围城诸人,议论汹汹之时,余敢露章求罢,而朝廷不听其去。自以权摄,始末可考,朝廷亦□之而不以为事也。兼权之人,凡有数等,除别以罪斥,应权执政官有自落职宫观而复旧物者,皆责散置,李回、范宗尹之流是也。有自枢副升右丞者,冯是也。有自侍郎权尚书者,谢克家、邵溥是也,止于落职而已。有自从官权执政者,吕好问是也,事体为量重,洎上即位,正除执政,进退恩礼,未尝少贬。以其权执政日,于围城中募人间道诣元帅府,密陈城中款师事状之功也。其后,宰相议围城之罪,悉欲杀之,上终薄其罚者,以预知城中始谋权立之详也。其自开封少尹权都司者,叶份之徒是也。自监丞权少监者,李佩之徒是也。自郎官权卿少,自馆职权郎官,不能尽记,皆置而不问也。洎车驾渡江之后,洞照本末,当时权摄之人,悉皆召用。李回复入枢府,谢克家再为尚书,相继入参大政。范宗尹召为中丞,未逾年,拜相。此皆权局中情重,而责降散置者。叶份元不离行在,至八座而去。余以开封右判官,权京畿监司,是笃外补,未尝超躐,比之诸人,不犹愈乎?邦昌之入城也,留守率百官,用郊迎宰相礼,见之于南薰门下。邦昌下马,相揖入幕次,请从官就坐,邦昌厉声曰:“谁为此谋?公等各为妻子计,乃欲置邦昌赤族之地也。”诸人惶恐无对,乃请邦昌居尚书省。留守司差从官十员相伴游说,邦昌拒之甚坚。余亦窃问一二,诸人初谓邦昌曰:今日国祚不绝如线,太宰受国厚恩,正是论报之日,谓宜勉徇军前之意,款退敌师,即日遣官奉迎元帅。一面邀请元后垂帘,然后退就旧班。且速议进,既建大号,未必不以为功也。邦昌曰:“诸公误矣,元帅府将相已备,他日闻二帝北迁,未必不便正位号,唐明皇在蜀,肃宗即位灵武。投机之会,不可失也。”诸人曰:“才闻师退,急遣使劝进,此亦一机会也。且本谋专为社稷计,他时谁不相谅。”邦昌曰:“此事安可户晓,诸公不念邦昌有老母乎?”诸人又曰:“今京畿百万生灵,性命所系,太宰设心如此,天地神明亦必知之。”邦昌初虑师退之后,别生他变,既闻垂帘之议,始有回意。后两日,御史台告报,百官、并寄居待次官及京城父老、诸军将校并赴尚书省。官员立厅上,父老、将校立庭中,少顷,堂吏引邦昌出阁子,立柱廊上,士大夫建议纷纷,邦昌拒之,辞亦甚敏辩。其中一人谓众曰:“不须如此,便可山呼。”邦昌仓皇走避,百官未退,余与府僚先归。台吏遮拦,且曰:“一城百万生灵,性命决于今日。官员们且更告他太宰。”众谓之曰:“府中应副事冗,自来集议等事,才到便退,未尝干与。”乃使之去,出省门,逢王伯时(立之),小立语,及邦昌建拒之说,伯时曰:“须教他做,且是易制,他时足以衬刀,若使蔡京为之,必别有措置,反为大患。”衬刀,谓斩也。户曹李氵允曰:“少卿且低声,此语传播,愈更艰难矣。”初,大变之后,敌以檄城中议所立者,云选世有名德之人。诸公议曰:众所共知者,惟吕舜徒、司马文季。又惜其忠贤之节,万一为敌所污,又见元之家一事。当求一易制,而不为人所顾惜者,如邦昌之流可也。邦昌久在军中,与敌相熟,敌人之意亦在于此。即遣林学士吴正仲入城,取指名状。城上,四围兵合,张其势以逼之,目晚议未决,欲变生。宋齐愈预闻初议者,遂书邦昌姓名以授之军中,喻以此命。邦昌辞之甚哀切,以至号恸,闷绝仆地,扶归帐中,不复食。敌遣甲士百余人,路刃相向,且斡开口,灌以粥饮,而邦昌终不从。敌之谋臣曰:“莫若送之城中,使自为计。立一日限,事若不成,纵兵齐入,不使—人得脱。”故邦昌之入城,士庶军民只哀万种,议既定,有司告报,百官集阙门之外。敌使五人自南薰门入,甲骑千卫卫之,捧册文前行,阁门等尽用敌人。邦昌乘马出尚书省后门,大号子马上,至御廊幕次,易服东望,再拜。是时,甲兵如雪,环列城亡,鼓声不绝,天日昏暗,风沙惨然。士大夫相颐而无人色,邦昌亦挥洒不已,步自宣德西门入。敌使随之至,殿门五使先退,恐庭中礼数有所未尽,不欲见之,相回避也。邦昌升殿,倚西壁立,百官随入,错杂纷乱,无复行列。邦昌遣阁门一人下殿,谕廷中曰:“实为生灵,本非僭窃,官员将校等并不得拜。”百官既拜,或起或伏,仰视邦昌,依壁鞠躬,侧首北向,殿中但设空御坐而已。先是,被围之初,有旨权罢国忌行香。邦昌礼数甫毕,次日告报,依旧制行香,但无奉慰之礼,以此示都人,以见意也。后不复登殿,止坐升阳门,百官禀事,长揖阶下。从官登门即坐,但以字相呼,一如执政见士大夫之礼。事定,敌议退师,欲留兵三万为卫。邦昌恳辞之,又欲留兵一万,屯河南武阳界,恐缓急京城要用。邦昌又辞之。既不敢留兵,所以急于迎奉隆还宫。敌退未旬日,太后垂帘,即日召元帅劝进。权中书舍人汪藻行辞,有云:晋献之子九人,独文公之在外;汉家之业十世,至光武以中兴。引证最为切当。又旬余,邦昌趋南都。上践阼,封邦昌郡王,谢表云:姬旦摄成王之位,意在存周。纪信乘汉祖之车,本期诳楚。此其本意也。然其间举措,不为无失,如迎隆称宋太后之类。敌其虽未尽渡河,敌闻之有回戈之患,后来谁肯委曲见察,赖圣君在上,怜其本心,故止及其身,而置其家不问,亲族之家,亦不绝其禄仕,可谓忠厚之风,盛德之事矣。况如余摄庶官时,暂行兼权,未尝超升,未尝增俸,么麽不足比数,宜其弗以为罪。奈何怨家仇人,以此藉口,得肆其毒,增加缘饰,以无为有,如亲奉玉音,集保甲以拒王师之类。必欲置之死地,而卒蒙矜贷,获保余生,皆君父之赐也。

一某谪潮阳,岳飞自岳鄂以金五万贯赈行,某受之不辞,交结叛将,识者为之寒心。辩曰:自渡江,诸大将与庙堂诸公,并相往还,礼数唯遇生日,以功德疏星香为寿而已。岳飞后进,并生日礼数,亦复不讲。某谪潮阳,庚申七月初一日指挥也。初六日,得明州公文,缴到刑部牒,即日上道。时岳飞在鄂州,相去二千余里,何由道问至。当年十二月间,得飞一书,谢转官而已。来人云:因过福州张丞相处下书,盖自福州至潮山、镇海入江西,乃其归路。某以通封公状谢之,未尝答一字。次年正月未,间又得一书,亦自福州经过,贺年节书也。某以谓既不答书,不必开看,亦以通封公状谢之,并来书复付来人赍去,不曾开拆也。书且不留,何由有金五万贯?以五万贯之金,须用两人擎担,必不轻付,须有管押之人。今岳飞既死,无由考证,然天地鬼神,实鉴临之。又邸报坐到岳飞案款在酉年春末罢兵柄入枢府之后,飞发书来潮阳,在申年冬末,时独总兵镇上流也,谓之交结叛将,可乎?况来书未尝启封,复还之邪?且诸将总兵在外,每因职事容禀庙堂诸公,必有书答之。飞最远,书辞最勤,已前有书往还者,皆谓之交结叛将,可乎?此不待辩而可明者,以事体颇重,不得不一言也。

一士、辛永宗赴阙,各有贿遣请求。辩曰:某戊午十月末罢政,知绍兴府。冬至节,士以宗司瑞露酒十壶见饷。十二月,得请奉祠,寓居能仁寺。过岁,某始生之日,又以十壶见赠。适淮上诸将送糟淮白数头、免十余只、鹌十数对,遂以白鱼二头作一合,兔犭巴二只、鹌十只作一合,复赠士,盖所以为答也。某是时杜门谢客,至正月末间,士遣其子不议来访,某尝差不议权浙东属官,故衩衣直入书院,见余云:大人被差,朝陵近催促甚急,缘腹疾未能起发,而举市无附子,令禀覆如宅库有附子,觅数枚。某寻以附子十枚送之,此所谓赂遗也。二月初,士来相别,坐未定,谓余曰:“昨日得临安相知书云,相公差知临安,某晚命下。”某闻之骇然,谓曰:“渴疾如此,公所亲见,如何远适?公赴阙,便当奏事,上不问则已,万一问及,切告公以某所苦未愈奏之,庶几可免。”此外别无一语,是晚,有简借坐舡至萧山。某回简谢之,因言适所奉恳,举家休戚所系,幸公留念,盖欲以疾苦奏知,此所谓请求也。又数日,辛永宗相访,云被差京畿提刑,非晚前去,且言:相公必有重担子与他担负,闻已有消息矣。其言与士相符,闻之忧甚,亦谓永宗曰:“公过阙必对,上不问即已,万一问及,幸公以某疾苦未愈奏之。”永宗曰:“会得,会得。”至如时遗之物,虽滴水无之。某平生立朝行已,自有本末,何至与此辈相往还?永宗挟旧怨,且以某在绍兴府待之不以礼,故撰造此说,以相挤陷尔。如某以渴疾自引,至于再三,方蒙矜允,恩意深厚,礼数优渥,君臣之间,初无间隙,至奉祠养疾,尤荷眷顾之意。是时,亦未有论击者,不知所犯何罪?未委何为请求?此不必质于天地、神明,士大夫所共知,不待辨而明者,以其事近****,故复言之。

一盗用都督府钱十七万贯。辩曰:某以甲寅八月初,除知枢密、都督川陕、荆襄军马,既正谢,奏乞允降钱一万贯,通激赏。次日,朱丞相胜非将上进呈,曰:既开府便要钱用。寻降钱一万贯,付库收桩,差使臣二人专监,属官两员提举。凡一行公用什物之类,及使人出入问探之费,皆出此钱。收支请领,各有所司画一。中乞入蜀犒军,蒙支钱五十万,十万在库藏,变易金银寄桩,俟临行交割,此物元不曾出库。至九月末,留拜右相,洎扈从亲征回,遂以左藏库寄桩钱五十万,支付韩世忠,贴充大礼赏给。既兼诸路都督军马,府库官属不改,逐月请杂支用及食钱之类,节次下左藏库关请。二年之间,不过三、二万贯而已。自有提举及监官主管,收支文历可考也。初以二相兼督府,一在内,一时出视师,谓之行府。有相专在外,凡朝廷应副、督府钱物,尽归行府,无虑千万。而在内督府所总,止于前数,既无所管之钱,不知从何盗用?洎某再相,督府已罢,旧监库使臣者犹在密院,偶因事斥去,任处州兵钤,后见言章,有十七万之说。郡中广坐,愤然厉声,谓守ヘ等曰:“自初建督府以至减罢,首尾监库,唯某一人,若谓赵相私用库钱,一十七文亦无之,某又不是赵相处得意之人,将某赶出来,事有不平,难为忍受,人虽不知,某便不知,天地神明亦须知之。”此语颇流传也。此事初出于吕祉,得于一要人,达之之言者,前来章中已有此事。要人之意,欲重人之罪,恐其复来尔,如亲奉玉音之语,及资善堂汲引亲党之谤,皆出于此。使某十年迁谪,百口流落,率由是也。某常谓,怨嫌之祸小,忌嫉之祸深,自古皆然。怨嫌之祸,既释即已,忌嫉之祸,无有已时,此其可畏也。

一资善堂汲引亲党。乙卯春,资善既建,同列留身奏事,退谓某曰:“适得旨,传令相公择资善堂官一员。”言才出口,某曰:“今士人中学识渊源,人物蕴籍,可以为师范,无如范冲者。”此言应口即答,未尝出于思虑。当时止为得旨择人,若谓有他意,则皇天后土,实鉴临之。退亦思之,恐涉嫌谤,又念古人内举不避亲之义,于是言于上,自信弗疑,不虑后患,此则某之罪也。命下,范冲力辞,且言独员,终日在内,恐涉嫌谤。遂又进拟朱震,二人更直,举朝内外,皆以为得人。后因台谏诸人奏事,上盛谈二人之贤,诸人奏曰:“天生资善官二人,无与比者。”翌日,上以台谏之言语执政,顾某,喜动天颜。某亦以此自喜,不知为今日之患也。然又有一事,最为切害,迹状霭昧,无以自明。此所以摧心饮血,负屈衔冤,抱恨无穷,死且不忘也。某丁巳秋再相,适岳飞入朝奏事。翌日,上曰:“飞昨奏,奏乞立皇子,此事非飞所宜与。”某奏曰:“飞不循守分,乃至于此。”退召飞随军运使薛弼,谕之曰:“大将总兵在外,岂可干与朝廷大事,宁不避嫌?飞武人,不知为此,殆幕中村秀才教之。公归语幕中,毋令作此态,非保全功名终始之理。”弼深以为然,曰:“当子细谕飞。”且语幕中人也。若谓某结飞使之为此,宁肯使人谕止之?前谮者谓某汲引亲党,侥幸他日。后谮者谓某结飞,欲以兵胁朝廷。呜呼!谗人之言,一何酷邪?此自古人君恶闻之者,杀身灭族之祸也。尚赖君父慈怜,得保首领,非其幸欤!万一再见天日,当沥胆披肝,一诉始末,然后退就鼎镬,无憾矣。呜呼!皇天后土,实临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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