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话说高考过去很久了,正到了开榜的日子。许钱生俨然比别人还心急,早早地打听过自己的成绩,可结果怎样?——可惜仅差那么几分,竟然宣告失败了。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可真应了一句话。对此他是苦恼了好一阵,但始终不服气,总希望分数线还会往下降降,或者其它什么奇迹出现呢。可是有这种奇迹吗?
不用说事情还真怕人等,偏偏一件意外还真发生在眼前——
原来,就在他从小兄弟那拿到一封信,粗看那背面邮戳,分明还像是从某大学寄来的;这让他心头一紧,而待调过面来,再仔细一瞧,赫然看到信封一个收件人的名字:徐更生!——这可并不是他许钱生,但仍然叫人大吃一惊,甚至说比是他本人还让人吃惊呢。
“徐更生——”收件人怎么会是徐更生?对此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他头颅有点膨胀发热,内心还有点惴惴不安。他激动地不由背转身去,偷偷地便想拆开信瞧。
却说许钱生其人,光对别人谈素质,可明知别人的信件是不可以拆开看的,他却没有了道德观念,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撕了信封,掏出信笺,一边心犯狐疑,一边仔细地读信。渐渐地只见他脸上表情竟由红变白,最后都变得僵硬了。
他不禁重又溜了一眼信封上的上下落款,终于发现,这原本是一封由高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寄件人是南大医学院,而收件人姓名赫然醒目:徐更生。
他不禁脱口而呼:“呵,徐更生,徐更生,这原来是——”
他忙又噤声不语,生怕被人听见。随后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近乎自言自语道:“哎,据说这次高考填志愿,不少人都填报了医科大学或医学院,各自的目的不尽相同。就像更生其人,他原本因为母亲长期受病痛折磨,便想自己学习医术,以图能帮她解除疾病痛苦,由此也填报了医科学院。他也算是病急乱投医啊!然而在这方面,真要论起来,谁也没有比我的理由充分?我可打小就生活在医生世家,祖辈、父辈都从事过医生行业,如今我受父亲的熏陶,耳濡目染已学到了不少医学知识,若说再在这方面发展、深造,我可比谁都有基础!或者说如今报考医学院,我可比谁都够资格、最合逻辑啊!偏偏老天爷也是不长眼,居然让别人能考上,反让我去落榜了。这可让我太不服气啊!”
他企图诅咒老天爷不公道。然而,他转念又想,虽说这老天爷偏心眼,可自己也没得罪它呀,或者这件事还会有转机。于是他动起了歪脑筋。
他暗自想道:“哎呀,这原本是一份高校录取通知书,被录取人居然是徐更生。但更生和自己是同乡同学,而且一向走得近,彼此有所了解。据知这位同学此次高考并不顺利,英语考试还出了状况,由于带不相干的东西进考场,涉嫌舞弊,居然被监考老师发现并提前逐出考场。可他怎么倒依然能考上呢?这追根究底,恐怕还是他基本功扎实,有几门功课仍有优势,总的成绩还算不错。这样说来他是侥幸地考上了。可是他能考上,而我许钱生呢?平素我这人好高骛远,空有理想,却不务实,最终耽误了学业,如今这结果出来,也是意料中事。——唉,这要怨还怨我不争气吧!不过,要说我不争气,他很侥幸,可命运之神也又给他开了个玩笑,让这份高校录取通知书,居然没送到他手上,而是阴差阳错地被我拿到,这也是天意!那么,既然是天意,我可也得把握时运,好好利用利用啊!”
由此他打起了坏主意。他再次默默读着那些信,末了,似乎不是兴奋,而是有着一种坏心情,眼珠子转一转,竟盯着天花板发了呆。
他忽然又想:“哎呀,这也真是‘造化’弄人。你瞧瞧,这个徐更生,不仅和我是同村同窗,而且俩人名字谐音,——徐更生!许钱生!在学校里有的同学咬不准音,还不知道他在呼唤谁呢。现在可好,正因为这俩名字谐音,那我就来个将错就错,大错特错,我这回可要让他错个彻底!”
他正有些感叹,忽儿想墙外有人,便煞有介事地朝门外瞧了瞧。偏那时那对小兄弟因见一阵大雨过去,趁雨儿停歇的空档,提起各自的擒鱼网,早已溜得没影没踪了……
12
继说那小兄弟溜得不见了,而许钱生还在发愣。偏在这时,屋内又走出一个人。这人面部轮廓跟他十分相像,只是年纪长一个辈份。此人正是他的父亲许世仁。
老许是个医生,在家开了一间诊所,故而常穿白大褂,胸前挂听诊器。
他还有个职业习惯,瞧人爱贴到脸上去。这时因瞥见许钱生神情异样,似在发怔,手里还拿着信纸,便问:“喂,钱儿,发生了啥事情?刚听你嘀咕的,什么南大医学院?什么通知书?莫非是你高考有了新消息?“
只听许钱生长叹一声说:“唉呀,医学院倒是医学院,通知书也是通知书,但上面录取的对象不是叫许钱生,而是叫徐更生的啊!”
老许说:“许钱生?徐更生?这究竟是怎回事?这俩个名字谐音,他便不是你?”
许钱生说;“他怎么会是我?徐更生,这个人原和我是同学,而且同乡同村,倒都是桃花月池村人。但如今他能考取了南大医学院……而我却望尘莫及,望洋兴叹啊!”
老许脸上陡然变了颜色,惊讶地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一个叫徐更生的人考取了南大医学院,而你却名落孙山?——哎呀,这可不行!想我本是医生,最忌讳就是怕月池村有别人来行医就医。说句不地道的话,我这个医生可是有些狭窄心,从来便不容本村冒出第二个医生来伸手插足蹭饭吃。我可也真希望在这个不大的地方长期只有我许家独门独户地开诊所,吃独食啊!”
许钱生颇显无奈地说:“我知道老爸的意思,你原希望我能考取医科大学,将来继承你的事业,但事与愿违,我也无可奈何?”
“这要怨还真怨你不争气啊!”老许责备道,同时禁不住叹息,“唉,为这事这阵子我可没少操心!我便想,若是钱儿落榜了,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你就这样毁了前程吗?不!我可得为你想办法,哪怕化多少钱能买得你去读大学也成啊!但是可惜这高考竟是有钱也难买的呀!”
“不。阿爸,万般都靠命!”许钱生忽然兴奋说,“诸事还有个机遇!如果你真肯为我化钱,或许眼下就有一个天赐良机呢。”
老许问:“此话怎讲?”
许钱生说:“这事还又得提起我这个同学徐更生。说到他,其实老爸你也许认识这个人。他原是我们桃花月池转湾村的村民,父亲是个赤足兽医,曾在乡兽医站工作,现在已经下岗。下岗回家后种了几亩几分田地,一家人收入微薄。可偏是这样的家庭,却又有一个长期患病的病人,更使得入不敷出。他的母亲,便常年生病,为求医问药,几乎把家里的钱全部化光。有几次当徐更生携扶他母亲来我们许氏诊所看病,记得他还几次地嫌医药费贵了而跟你讨价还价呢。难道你不记得他吗?”
这话勾起了许世仁的记忆。
“哦,是他?”许世仁说,“这个人我记起来了。他时常地携扶他的母亲来看病,却时常地付不起医药费。他家里原本一贫如洗,加上一个长年患病的病人,免不了还到处靠赊贷欠帐过日子。若让我找寻一个账本,翻出来分明还记着他母子曾欠我一笔医药费呢。那等下次他来,我可要叫他全部清偿了!”
许钱生灵机一动说:“喂,你还等他下次来,叫他清偿了,可他有钱偿还吗?不过,他没有钱偿还也未必是件坏事。这里倒让我荫生一个念头,就是他徐更生家不是很穷吗?他穷得没米下锅,穷得没钱给母亲看病,更穷得没钱去读大学呀……而他既没钱去读大学,那这场高考让他考取了,岂不要白白浪费一个名额吗?不,我突然想,与其白白浪费,倒不如逼他让‘贤’,干脆让我去顶替了他如何?我正计划来个李代桃僵呢。”
老许问:“‘李代桃僵’?什么意思?莫非你是说他读不起大学,没钱去交学费,而由你取而代之。这行得通么?”
许钱生说:“行不通也得行!我知道他这个人的软肋,他现在正面临两难抉择,一是要给母亲看病,一是自己还想读书。可据我所知,徐更生为人厚道,是个孝子,假如有一笔钱放在这里让他抉择,是给母亲治病?还是给自己读书?我想他肯定会选择前者。可他母亲那病简直是个‘无底洞’,所以我想他今生今世也是再也读不起书、读不起大学的了。”
老许兴致来了,忙又问:“按你的意思……莫非说他读不起大学,而你正可冒名顶替;而他因为是被逼无奈地放弃,所以你便占用他这个名额似乎还理所当然,能让他无话可说?但这事我仍怕以后会‘穿帮’,所谓纸包不住火,这事最终还怕真相败露啊!”
许钱生说:“其实便‘穿帮’,露出真相也无大碍。刚才不是说了吗,他原欠我们一笔医药费,而据估计,时隔不久他还会携同他母亲来我们许家诊所看病的。而等他来,你虚开药价,让他再次无力承受,使其旧欠未了,又添新债。而他救母心切,这时我们只管提条件,只怕让他下跪求我们都会呢!何况说我们也没有过高条件,不就是想借用一下他的名额和这份录取通知书吗?——嘿哈,不久将来,在南大医学院仍然会有一个叫徐更生的人在就读,但这个人的真实姓名却叫许钱生,依我说这两个姓名谐音多好!”
“嘿哈哈,这个主意真不错!”老许顿时心花怒放,陪着他的儿子笑起来,“那么这事就这样商定了,至于下一步怎么办?我们可将计就计,立即行动,只待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