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今天对于野山寨子来说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对于一个只有一辆破旧的手扶拖拉机的野山寨子来说,突然寨子中央的一块空地上多出了几辆看起来牛叉无比的小轿车,能不造成一个轰动吗?
于是乎,寨子里平日上山下田干活的庄稼汉们,都抽出了一点点的时间来,来到寨子中央停车的地方围观,一起围观的当然还有一些妇人以及寨子上全部的小孩子。
庄稼汉们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看着停在那的几辆稀罕货色,妇女们则一堆一堆的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而小孩们,围着这几辆轿车跑着跳着,玩起了捉迷藏,而这几辆车子,则成了他们最好的掩体。
车子就这么停在这,据说车子的主人去了野山寨子的一座深山,好像是说去体验大自然啊呼吸新鲜空气啊什么的,反正这些据说都是寨子里村长的儿子说的。
村长的儿子被安排了看守车子的特殊任务,而年仅五十的老村长,自然是带着这几个城里人去了深山玩儿什么体验自然的东西。当然,还是据说,据村长前几天所说,这几个人都是市里面的一些当领导的或者是当领导的儿女之类的一些人。
不过寨子里的村民们倒是看懂了一点点东西出来,至少下车的时候,三辆车下来的人,都是一些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外带着一个青春妖艳的小姑娘们。饶是淳朴的村民,一看那搂着可以当自己爹的男人的姑娘,也都知道了其中的一些猫腻。
估计也快回来了,天都快黑了,这群人晚上自然还有一些老男人和小蜜要玩的节目,肯定不会在野山寨子过夜啦。果不其然,很快一群人便是由老村长带路一路走了回来。
啧啧~小妖精们全身都柔弱无骨的贴着那些个猥琐荡的老男人身上,而这些个老男人呢?那叫一个热情奔放青春活力四溢啊,看的野山寨子的村民都是有点不好意思看下去了。
村长他儿子看见车主回来了,他看车的重任也是完成了,重重的呼了口气,将围在车子附近的小孩赶走。
几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从口袋中抽出几张百元大钞给了老村长,而那三个小妖精,则是扭着那细细的水蛇腰,一扭啊一扭的,准备上车离开这里了。
“啊!”突然一声尖叫传来,是其中一个小妖精的声音。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那个喊出声音来的小妖精,此时满脸已经被牛粪覆盖
而这个小妖精旁边,则站着一个小男孩,十来岁左右,满脸无辜的看着眼前的小妖精。他的确是无辜啊,本来是和小伙伴玩着的,用一块小木板挑起一堆牛粪,朝着一个人砸过去的,没想到,砸到了这么一个情况出来。
不过,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牛粪,小男孩终于是忍不住了,笑了起来,这一下,围观的村民都是笑了起来。
而此时,一个中年男人已经是大怒了,走到小男孩旁边,伸手便是准备要打。
不过伸出去的手,却是打不下去了,因为已经被一个村民抓住了他的手,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是打不下去。
野山寨子是穷,平时寨子里也经常会有一些小矛盾,不过这要是有外人敢来惹自己寨子里的人,那绝对的是统一战线一致对外的。
就连刚才收了钱的的老村长也是一样,见有人想动自己寨子里的人,都是站了出来,虽然都没那家伙,但看那架势就知道,只要他敢动小孩一下,估计全部人就会把自己打成猪头。
最后这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带着小蜜来寻找刺激的,结果寻到了满脸冒热气的牛粪,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心情呢?
等这几辆车离开后,老村长走到刚才扔牛粪的孩子身前,瞪着眼说道:“你个死野崽子,还不给我滚回家去。”
小孩听后,笑了一下,一溜烟的便跑了。
野山寨子是一个有着三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村,位于D省的北部山区。D省位于国家中部地区,经济发展也还不赖,好歹也和发展迅猛的一塌糊涂的沿海地区挨了个边,根据明面上的报导来说该省也还算是达到了整体富裕的水准,但事实却是该省也还有着占比例不小的一部分人,还是住着泥土房子出门靠步行衣服全是补丁的,野山寨子就是属于这一群体中的一部分。
野山寨子的野崽子,现在年龄大概十来岁,一直以来也是寨子里人谈论的话题之一。
十多年前,寨子里以前一个从小便出去闯荡了几十年的人突然回到了寨子,本来听说这人在外面混得相当的好,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回到了野山寨子。而后这人在当年秋天突然又在外面抱回来了一个小娃,一个五十多差不多六十的人,抱养一个婴儿,这不是等着一起饿死吗?不过却出乎众人的意料,两人都没有饿死。
对于刚抱回来的这个婴儿,老人悉心照顾着,在一次村里办喜事喝醉后,醉着说了一句:“这孩子不是普通命啊,别看在这只是一个野崽子,这孩子,一旦出去那便翱翔九天的龙啊。”不过没人将这句话当回事,见众人不信老人继续说道:“你们还别不信,以前我帮一个人看过命相,我说他是虎,果然,后来成为了一只威震四方的猛虎啊。”不过全部人还是嗤之以鼻。
说起这个野崽子,年纪小小就已经特别懂事了,对于以后能不能成龙寨子里没人会去追究,不过这懂事的劲儿,却是让每个家里有小孩的都羡慕无比。
庄稼人靠天吃饭这话说的特别准确毫无半点夸张,今年大旱,地里的东西长的特别不尽人意,尽管大家想尽办法去补救,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毫无科学技术支撑的普通农户想要对抗老天的不长眼,那是没一丁点的可能性的。
残破的黑乎乎的油灯发出的灯光照在小茅屋子里,这小茅屋倒也不会显得太过于黑暗,油灯前一名头发花白,留着一撮白胡子的老人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坐在残破的油灯前正在缝补着一件补了好多个补丁的衣服,老人整个看上去精神很不错,不像村里那些老人似的邋遢,反倒很干净。
老人一针一线的缝补着衣服,很快就补好了,随即喊道:“野娃啊,快过来,你的衣服补好了,拿过去穿吧!”然后茅屋左边有一扇用几块木头做成的门被打开,一名极富有灵气的幼童走了出来,接过老人手里的衣服穿在了身上,对着老人笑了笑便高兴的跑出了门外。
这名幼童就是野崽子。不多时,他端了个小木盆,木盆里装着热水,孩童将盆放在老人脚旁,为老人细心的洗起了脚来。
洗着洗着,老人突然将手放在了孩童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说道:“孩子,真苦了你了。跟着我遭这个罪。”孩童抬起了头看向老人说道:“爷爷,我是你捡回来的。”而后,两人都沉默了几分钟,老人接着开口道:“野娃啊,你不是爷爷捡回来的,而是老天有眼看我孤苦伶仃的就把你送给我的。
咱们山里人图个名贱好养,爷爷就喊你野娃。虽然村里其他人都喊你野崽子,骂你,欺负你,可你却从没有还过口,动过手。爷爷知道你有段时间经常在被窝里哭,但你却从没有跟爷爷哭过,告状过,真是委屈你了。孩子,你恨吗?”
从小便知道不努力就会挨饿,不坚强就会被嘲笑,也就从不去抱怨的孩童沉默了蛮久,然后低下头帮老爷子擦脚,说道:“恨能每天吃上大米饭吗?”
说完后孩童便将木盆端起走了出去,将洗脚水倒掉的他,站在屋外,抬起头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脸上出现一副与其年龄及其不符合的复杂表情,嘴里自语道:“老天真的有眼吗?”
茅屋内的老人重重的叹了口气。
次日,当村里人摸着昏黑的山路上山去干活时,看到山上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提着水一点一点的在往庄稼上浇,看到这个情景的人眼里有欣慰但却都叹了气。昏黑的天地里这个瘦小的身影,就是这野山寨子里的那个被捡来的野崽子。
秋天往往被喻为丰收的季节,庄稼汉在土地里每天累死累活的忙活着就为了这个季节的到来。这个时候把地里的东西一收,心里也就踏实了,接下来的一年里也就有了个最基本的保障,民以食为天,庄稼汉更甚。但野山寨子里今年的秋天似乎并不那么让人踏实。
整个村子气氛都显的那么凝重,就连那些平日里啥也不管啥也不知道的小屁孩也从大人们紧皱的眉梢之间看出了不安,也几乎不怎么一堆一堆的过家家、堆土块玩了。在接下来的一年里,这个村子里的人可能都几乎不可以每天吃上香喷喷的大白米饭了。
不管庄稼长得再怎么不尽人意,心情再怎么低落,也还是得拾辍着工具上山去把这些庄稼给收回来,不管老天如何不长眼,自己总得去做该做的事。然后,提着低落的心情带上工具,野山寨子里的人就开始了上山把那仅有的庄稼收回家里的活儿。
因为这野山寨子这十多年来每年的秋天,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雨就下个不消停,今年虽说天气大旱,但谁也保不准这天会不会突然就变脸,到时候再把这仅有的一点收成给浪费了的话,这纯粹的庄稼汉那就真的会被得走投无路了。
所以上山忙活的到了吃饭时间,也就是让家中的小孩或老人等非主要劳动力回家将早就准备好了饭菜热一下带上山上,或者直接上山的时候就带好,饿了就吃。就这样这群不怕苦不怕累的大老爷们、农妇们,心里头淌着血与这天争着这么点时间。
整个寨子就这么紧张的忙活了起来,这寨子里的野崽子年纪小小的也不轻松。每天个天还没亮就跑去山上了,他知道自个这体力不能和别人比,整个的劳动力也没法和别人比,就一老一幼。
在其他家庭这只是非主要劳动力,主要充当送菜饭送水之类的帮帮小忙的人却充当了这个家庭的主要劳动力,虽说吧老人不让这野崽子这么拼,身子骨还没长成,按老人的说法是还脆着呢,别累坏了折了,到时候长不成了就如同今年的庄稼一样焉了吧唧了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小野崽子知道说不过老人,知道这是老人心疼他,不过看着这么个状况他只好嘴上答应,每天依旧起的比村里那些个会叫的大公鸡还早,每当老人自个到了山上时,就会发现这野崽子已经干活干的全身湿透了,老人家也没法了,只能不停地催着他去休息一会。野崽子一直嗯嗯嗯的答应,但答应过后又继续埋着头,干活去了。
虽说这爷俩也是卯足了劲上山忙活,但毕竟一老一幼这先天的劣势摆在那,当寨子里的其他人都把地里的东西收了回来后他们爷俩还是没忙完。不过这个时候寨子里也会有一些人会过来帮帮忙。
这世道已经变了,淳朴善良的民风已经几乎消失殆尽了,哪怕在这个尚未被现代气息感染的小农村也是一样,没有什么人会那么的不顾一切大发善心来帮你,来野崽子这帮忙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时不时来一下。寨子里头的顺伯就是这时不时会来帮忙的一位。
顺伯家中有两个孩子,两个都只和野崽子差不多大,所以家里情况也不是很好,哪怕他再怎么善良也是帮不了那么许多,他能做的也就是忙完自己家的活后来帮帮忙。这也就是野山寨子里的野崽子心目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死后能够在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不用受苦受累的好人之一。
野崽子这爷俩种的东西相对寨子里其他庄稼汉来说也不多,在经过野崽子这拼命的态势下也终于全部搞定,在以往天气还不错收成也不错的情况下这爷俩都得吃那掺杂着玉米番薯的饭,更别提今年了,不过再怎么抱怨是无用,抱怨完后日子还是得这么过,徒增烦恼而已。
在收工后的第二天,野山寨子终于响起了闷闷的雷声,不多时就淅沥淅沥的下起了大雨来。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大雨让的无数的庄稼汉百感交集,站在茅屋门口的野崽子伸出手接了几滴滴落下来的雨水,在手心里滴溜溜的转动着,野崽子看着这水滴,重重的吐了口气。
不知不觉的老人家也站在了旁边,看着滂沱的大雨说了句:“这瞎东西还真会折腾。”
而后接着说道:“野娃啊,多亏了你顺伯来帮忙了,不然,或许还真会有一部分庄稼会遭祸害了,你顺伯是好人啊!咱以后得记着,其他人对咱不好可以不介意,但对咱的好一定不能忘,咱做事,得凭良心!”
野崽子嗯了一声,郑重的点了点头。
老人接着说道:“十年前的这个时候,是我在咱们山下把你抱回来的时候,呵呵,想想也真快,眨眼间那个只会哭闹的小不点儿已经可以担起不轻的担子了,不过那一年的秋天,可是大丰收,大丰收啊!大丰收啊!”
老人不停地重复着那句大丰收啊,野崽子抬起头看向了这位将他养大的头发花白了眼力劲变差了背陀了的老人,眼里噙着些东西,不过仰起的头倔强的性格,那滴闪亮终究没滴落下来。
老人将抱回野崽子的那天当成是这野崽子的生日,于是当晚老人给野崽子煮了碗面,面上加了个鸡蛋。野崽子吃的很香,连一滴汤都没剩下,看的老人乐呵呵的。那碗让他一辈子都觉得是最好吃的东西,在后来的人生中他再也享受不到。
虽然那只是一包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两块钱一包的方便面,但却任凭他再怎么吃也吃不出那个味了。
当晚,老人坐在屋子前面的空地上,独自哼着小曲,野崽子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一边听着,虽然听不懂,但也感觉的到很霸气。
最后,老人终于唱了一句野崽子听懂了的:游龙、纵横九天。”音调高昂,气势刹那爆发,野崽子感觉到曲子里的霸气顿时达到顶峰。
漆黑的天空,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