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雪的路面被汽车轮胎碾压的像镜子般铮亮，反射淡淡的月光与闪烁的霓虹灯。方志诚开着车，稳稳行驶在路面上。车子里空调吹的暖暖的，几乎冻透的周宁慢慢缓过来。她知道长腿邻居对她做出的亲密举动全是为了帮她的解围。
她吸吸鼻子说：“谢谢你了。”
“除了这句，没有别的想说的吗？”方志诚盯着路况，眉眼深沉，看不出喜怒。
后视镜中突然蹿上来一辆黑色宝马SUV，以极快的速度毫不留情地从他面前抄过去，掀起旋风扬起雪尘。
开车的是宋易扬，副驾驶位子上是沈丹宁。宋易扬狠狠瞪视着方志诚。十几万的标志SUV与百万宝马SUV没法比，方志诚却成了宋易扬的嫉妒对象。
望着越来越小的红亮车尾灯，周宁眼神恍惚：“是有别的话想说给你听。”
方志诚没说话。
周宁第一次敞开心扉跟外人分享自己的故事：“他比我大两岁，是我大学学长，赫赫有名的远航集团二公子。他身份特殊，我们俩儿偷偷摸摸瞒着家里在一起好了三年。一直想选个适当的时机告诉双方家长，结果选来选去挑了最不合适的时间。他们家不同意我俩儿好，主要是因为我家穷，配不上他们家，还有……”周宁垂下眼说：“他妈妈怕我会像我爸爸一样不正经。”
方志诚双眸始终注意着路况，严肃深沉的模样。
周宁不知道他是否在听，是否愿意听，反正她就想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她说：“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我妈妈离婚了，原因是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和那个女人是一个单位的，经常在一起打麻将，一来二去就混在一起了。我妈是那种性格刚烈，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女人，知道他们的丑事后就跟他离婚了。我爸跟那个女人结婚了，我妈带着我生活，这么多年一直没再找人家。
就是因为这些，他们家各种看不上我。他呢，在他妈妈的威胁下也不敢明确表态。抗拒家里跟我在一起还是听从家里安排跟我分手。他的态度让我挺没安全感的，其实我这个人一直缺乏安全感，可能是受父母感情影响吧。
因为年纪小，刚开始恋爱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傻傻的以为爱情能战胜一切，随着年龄增长步入社会参加工作，才发现最经不住现实考验的就是爱情。以为能天长地久永远在一起的人，走到最后还是分了手。”
讲起自己的故事，周宁有些伤感，眉宇间皆是淡淡的哀伤，她偏头望向车窗外街景，继续倾诉心事：“我想分手可能是我们两个的最好结局。于是就是这样，我提分手，他默认了。我身边知道我和他恋爱的那些人，有的赞同我的决定，认为我不应该把青春浪费在对待爱情摇摆不定，没把我放在心里最重要位子的男人身上。也有的说我傻，应该对他死缠烂打抓紧嫁进豪门的机会才对。还有的说，说我心狠，说我跟本没爱过他，不然不会这样轻易放弃这段感情。”
她与宋易扬的故事就着初冬寒风与这流光溢彩的街景说出去。吐出心事与委屈，心底才敞亮痛快些。
车子还在前行，她停止了讲话。车里安静了，除了发动机的引擎声，浅淡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车库时，周宁竟然睡着了。小小的她倚着车窗，头贴着玻璃，长长的睫毛卷翘，在月光照耀下投下一片阴影。橘色唇膏浅浅淡淡，透着惹人怜爱的粉。
方志诚想起了在美国老安德森家捡起她照片的那一刻，想起了韩东最后一次去美国游说他回国工作的事情。那次，韩东拉着他去给女朋友买礼物，顺便帮他女朋友的闺蜜也选一份礼物。明亮又温暖的橘色唇膏，跟涂在她唇上的颜色一样。
有些缘分早已注定，看你是否有幸等得到。
方志诚脱了外衣轻轻盖在周宁身上，安静地待在一旁，等她醒来。
周宁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被电话声吵醒的。睁眼一看，身上盖着男士大衣，长腿邻居坐在一旁手肘抵着车窗，偏头看她，目光如炬，认真的不像话。
周宁先挂断手机，坐起来揉揉眼睛，看看四周景象，将衣服还给他，说：“你怎么没叫我？”
“看你睡的香就没叫你。”方志诚接过衣服穿上，解开门锁。
两人下了车，周宁跟着方志诚进楼，途中电话又响一次，被她按断了。瞧见长腿邻居扫来关心目光，解释说：“我朋友，一定着急逼着我交代咱俩儿的事。今天真不好意思，把你拖下水，你放心下次绝对不会再给你添这样的麻烦了。”
方志诚刚掏出钥匙对准锁眼，听她这话转身说：“理所当然的事，不嫌麻烦。”
“啊？”周宁听后懵懵的。方志诚说：“赶快进去吧，把门锁好。”
“哦。”周宁回神，说：“晚安。”关上门之后才听见隔壁开门声。
手中的电话又一次响起，周宁边换鞋边接听：“干嘛啊，追命似的。”
陈小佳人已经躺在床上，窝在韩东的怀里，举着电话瞪着眼睛质问：“说，那个长腿男人是谁？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亏我掏心掏肺把你当姐妹儿，什么话都跟你说。你到好，交了男朋友竟然不向我汇报，没良心！”
“我哪有？”周宁喊冤，背包扔到沙发上，用一只手脱下外套解释起来：“那是我邻居，我跟他什么也没有，他帮我修了一次暖气，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只是单纯的邻居关系。今天是为了配合我演戏才那样的，你别误会，我交男朋友不告诉我妈也得先告诉你啊！”
陈小佳还不相信：“真的？”
“真的，我对灯发誓，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柔软温暖的白围巾还挂在脖子上，周宁用脸颊轻轻蹭了蹭。
陈小佳偷笑，手捂上手机对韩东小声说：“有门。”然后又板起脸来，装出生气的口气说：“算了，谅你也不敢欺骗我，我原谅你事先没打招呼擅自行动的行为。”
周宁吐舌头，“哦，你真是大人有大量啊！”
陈小佳哼声：“长腿欧巴救场这出戏演得太帅了，宋易扬脸都气紫了。”
周宁扁嘴：“我又不是为了要气他才这样做的。我就是想告诉他我现在过得很好，大家都死了那份心思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陈小佳说：“我不是说过嘛，要想忘记一段感情开始新生活，最有效的方法是马上投入到一段新的恋情中。明天出来相亲吧，我给你介绍个各方面条件不错的男人。”
周宁晃头：“我还没做好相亲的思想准备。”
陈小佳嗓门提高：“相亲这玩意儿需要什么思想准备，就是朋友在一起聊聊天吃个饭，相中就处，相不中就当多认识个朋友。”
周宁被滔滔不绝的陈小佳说怕了，表明心声：“我再恋爱要找那种可以托付终身的，成熟稳重有责任感，有担当的男人。”
陈小佳打包票：“我敢拍胸脯保证要给你介绍的就这种男人。”
周宁笑：“本来就小，别拍回去。”
被戳痛处的陈小佳磨牙：“敢嘲笑我，你胸大行了吧！周大胸。”
周宁笑够了才开始说好话：“别生气，我去相亲还不行吗？”
“你要是不去，看我怎么修理你。”陈小佳挂上电话，就被韩东搂在怀里亲了一口。
陈小佳推开他说：“我问你，那个姓方的有房子吗？”
“有。”韩东补充：“租的。”
陈小佳瞪眼，“有车吗？”
“有。”韩东刚要补充点什么，陈小佳接话，“你要敢说自行车猛蹬125信不信我抽你。”
韩东闭嘴。
陈小佳又问：“那有存款吗？”
“存款我不知道，但银行卡肯定有。”韩东又补充道：“每个月末我们财务都会往里打钱的那种。”
“你大爷的，工资卡！”陈小佳捧住他的脸咬。“你给我老实交代，他条件到底怎么样？”
“我已经很老实的告诉你了。”
“不行，还不够。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要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疯闹起来，从床上到地板上，再从地板上到床上，从大叫大嚷到哼哼唧唧，到最后从喉咙间发出的所有声音都变成了娇喘呻吟。
有人欢笑有人愁。
城市的另一端，宝马SUV停在安静的小区里。沈丹宁怕宋易扬喝多了路上出什么事，才要求叫他送她回家的。她劝他：“周宁交男朋友了，你们俩儿不可能了，别在纠结了，也不是非她不可。凭你宋二少的本事，要什么漂亮的女人没有，燕环肥瘦还不是你说谁就是谁。”
宋易扬暗自苦笑，他要是有本事就不会让心爱的女人离开自己。
“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你看我行不？进得了厨房，入得了厅堂，不论是居家过日子，还是商场做生意，样样都是好手。”沈丹宁大眼睛闪烁，心底一片晦暗，为自己的真心话以玩笑的方式说出去而感到可悲。
宋易扬笑着讽刺道：“我看你还能扛枪打仗。”
沈丹宁一瞪眼睛：“****的敢抢我钓鱼岛，姑奶奶急了真能扛枪打仗。”
宋易扬说：“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女土匪似的。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哪个男人敢要你。”
沈丹宁沉默了。知道自己不是宋易扬喜欢的类型，做不到周宁那样小鸟依人，男人看一眼就心生怜惜的那种姑娘。也知道自己不会为他改变个性，所以只能偷偷喜欢，不敢表白。
她说：“明天我就走了。”
“一路顺风。”宋易扬说。
她瞪眼睛：“真没良心。”
“一路走好。”
“你皮痒了是不？”沈丹宁挥拳头打他，就像上学那会儿百无禁忌的模样，她豪气万千地说：“宋易扬，是个爷们儿就趁早清醒过来，别忘了你心中的理想，别再被儿女情长那点小事所羁绊，别在让她控制你的思想。感情这种东西，好的时候留着想着，念着，坏的时候该丢就丢，该放就放。”
宋易扬轻扯嘴角，和周宁的事儿，要真能像她说的那样简单就好了。
沈丹宁回到家里与父母简单聊两句后钻回自己的小屋，她要为宋易扬做件事，教训一下周宁那个小丫头片子。
周宁接到沈丹宁电话时刚从卫生间出来，拿着电话去客厅，绕过茶几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电话里，沈丹宁以大姐大的身份教训人：“周宁，不是我说你，今晚这事儿做的可不地道，你说你，交男朋友就交男朋友呗，在宋易扬面前显呗什么呢？你看他今晚喝了多少酒，有多难受。别以为分手了伤心的只有你一个人，他也很痛苦。你知道吗？你就知道你自己，从没站在他的立场去考虑过。”
陈小佳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沈丹宁是站在宋易扬那边，不管谁对谁错，都想为好友说两句。
周宁的被训斥心情不好，口气也不怎么好：“那你告诉我，在他面前我该怎么表现呢？没他不行，离开他我就活不下去。还是假装无所谓，分手了大家还是好朋友？这可能吗？”
沈丹宁说：“反正我要是你就紧紧抓着他不放，说死也不会跟他分开。只要他爱我，我就会等他，一年两年，哪怕三年五载，都我会一直等下去。”
“因为你不是我，你才会这样说。就当是我对不起宋易扬好了。丹宁姐，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拜拜。”
周宁挂上了电话，将自己放倒在沙发上，望着那盘水润的黑葡萄发呆，思量着沈丹宁的话。
沈丹宁那边，挂上电话冷哼一声：“小丫头片子。”
从前，最嫉妒的就是周宁，嫉妒她跟宋易扬走的近，嫉妒站在宋易扬身边是她而不是自己。现在她一点也不嫉妒了。真的。
周宁跟宋易扬的爱情没有她跟宋易扬的友情走的长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