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我们交出去,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姐姐,求你了……”
“这都是命,我们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在这世界上存在。”
“我们未必因你而生,却因你而死,你这个杀人犯!”
丈夫护着妻儿,兄长携着幼弟,死亡的烈焰****上他们的身躯……
耀眼的蓝光刺痛了眼球,无数人在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中痛苦的嚎叫,哭喊,撕心裂肺,骂天骂地,他们是如此的痛苦而仇恨,哀伤而愤怒,仿佛来自地狱的猛兽向他们喷出噬魂的烈焰,空气中甚至传来了隐隐的焦肉味儿,嘶嘶作响的,燎烧着少女的余生。
“啊,不要,不要!”女人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将右手伸向床头柜,没有摸到熟悉的水杯,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家中,而是在去往甘肃的路上。
“周小姐,周小姐?”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想来是为自己的叫声所惊动,周聿怀披上冲锋衣,遮了遮身上被汗水淋湿的睡衣,便急忙开了门。
“你没事吧。”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走廊橙黄色的灯光,矮小瘦弱的女人在男人身前像一只随时都可能飞走的风筝,同队的人不止一次的调笑她未成年,她敛了眸子浅笑不语。男人也不跟风笑,而是不动声色的把扒好的虾偷偷从自己左手边,推到了右手边,他的右手边坐着周聿怀,而这个女人从不吃肉。
周聿怀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暖的,高大的身影照下来,驱走了夜的阴冷。“没事,就是做恶梦。”
“你经常做恶梦。”男人的眉皱起来了,很少有人皱眉都皱成得如此好看。
“进来坐吧。”
男人没动,深夜进单身女性的卧室并非君子所为,即便,即便褚豫东承认,一向沉默寡言的周聿怀,如此香汗淋漓的模样很是诱人。
周聿怀回过魂来才觉得自己的邀请不妥,索性褚豫东并且揭穿,而是礼貌的站在门口,“我回去换衣服,一会下去陪你喝一杯,现在再睡估计也睡不着。”褚豫东贴心的帮她把门从外面轻轻关上。
被人照顾的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难得的,那张冷漠疏离面具竟然没有吓走他。
周聿怀对谁都微笑,对谁都恰到好处的礼貌,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躲着她,那张脸精致近乎妖,却总摆出一副时时微笑的模样,诡异的像山谷中兀自开放的优昙花,绝美却叫人毛骨悚然。周聿怀满意的看着周围死寂无声,还是笑着,没有眼泪掉下来,她已经很多年不会哭了。
可是褚豫东不怕她。
周聿怀换好衣服,蹬蹬蹬的下了楼。宽大的冲锋衣虽说是按着型号卖的,可罩在她娇小的身子上仍是显大,从楼上跑下来的时候锋衣就像是小妖精的斗篷一样呼扇呼扇的上下跳动,看的褚豫东下意识的抿了嘴笑出来。
周聿怀从楼梯上蹦下来的时候正对上褚豫东强忍笑的模样,周聿怀撇撇嘴心想你心里肯定也觉得我是发育不良,哼,别忍了,脸上的褶子已经出卖了你。
“走吧!”
“等等,”褚豫东绕道周聿怀背后,“头发。”褚豫东按住周聿怀企图转过来的脑袋,那只大手铁爪一样张开,五根手指牢牢的箍住了她小小的脑袋瓜,看她不动了,这才两只手小心翼翼的把黏在冲锋衣沾扣上的头发一根一根解救除开。
毛毛躁躁。褚豫东下了判词一般拉着毛毛躁躁的女人离开了旅馆。在服务员诡异的目光中。
周聿怀不用想也知道背后那两道目光多灼人,“你干嘛?”周聿怀当然知道褚豫东不是这么轻浮的人,所以才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
“你别忘了这里是甘肃,自从二十年前科研基地爆炸,这里已经渐渐被人所遗忘,只有不见天日的买卖在这里悄无声息的扎根,发芽,这样属三不管地带,跟遗忘的贼窝倒是差不多,过路得留财,管杀不管埋。娼妓,毒贩,流寇,鱼龙混杂,你这样的女人进到这里来,能被吃的骨头都不剩,我陪着你,到底能让一些长了贼心没长贼胆的家伙们安分一些。明白了吗?”
褚豫东也不恼,而是一一的解释给她听,这条看似平凡无奇的街道上,哪些是小偷们的接头地点,那些是暗门拉客的聚集地,听到这儿,周聿怀玩味的看了褚豫东一眼。
“咳咳……”褚豫东另一只手掩在唇边咳了一下,“我也是听人说起过。”
“你经常来离人镇吗?”
“那你又为什么来这呢?”
两个人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看似无意,挑着最轻松的话题,像最挑剔的妇女到市场买菜,一颗一颗的检过去,只为寻着那个看起来最无害的,怕稍一不慎牵扯出心肝脾肺肾,伤了小心翼翼维护的情面。
两个人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能把另一个罩在怀里还有宽裕,却偏一个生了无坚不摧金石不可破的心脏,一个生了对那颗心脏的冒险之心。两人对视着,互不相让,好像孩子间幼稚的游戏,仿佛谁先开口谁便输了。
“哎呦,谁啊这是,杵着吓死谁啊!”酒吧前喝多了的男客骂骂咧咧的从两人中间穿过,跟在后面的侍应生弯腰赔着笑,“东哥?”侍应生抬头才看到这尊杵在门口的大神竟然是褚豫东,“今天还跟老板念叨今年都这个时候了,怎么东哥还没到。”
“你这人还真是不禁念叨,说曹操曹操到。”侍应生冲上来给了褚豫东一个熊抱,褚豫东也不见外,把瘦小的男人抱起来,还掂了掂重量,“臭小子又胖了。”
“这位是?”侍应生气得给了褚豫东一拳,这才注意到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的周聿怀。“一个朋友。”
“女朋友。”侍应生给了褚豫东一个我懂的眼神,“哎哎,老板,东哥来了。”侍应生急忙向前开路,招呼褚豫东二人走向最里面的精致卡座。
“别听他的,这群小子嘴里没个把门……。”
“哎呦,东子,带女朋友来,今天老哥请客,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跟小六说。”带着足有大拇指那么粗的金链子的老板大喇喇拍拍褚豫东的肩膀,生生把那句解释拍了回去。
“嘿嘿……”褚豫东尴尬的笑了一声,倒是周聿怀把话接了下来,把老板哄的十二分的高兴,没一会便把果盘小吃各色酒品上个齐全。
上了酒,两人也不再继续刚才尴尬的话题,好像那个话头从未开启过,不过褚豫东的处境却是不打自招了,能和离人镇最大酒吧的老板称兄道弟的人可不多,不过既然他不想提,她也不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去,自己的事情能藏着掖着,凭什么褚豫东就不能。
左右,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不过是路上搭个伴,走一段。
两个人对坐饮酒,周聿怀一口闷了鸡尾酒,闷咳了两声,似是呛了,倒也没见面红耳赤,反而生出艳若桃花的妩媚来,“哪有你这样喝酒的。”褚豫东哑声失笑。
“总不好弗了你朋友的意。”
“不爱喝就放那儿,别管谁拿来的,别勉强自己。”
“你朋友对你好,拿出好东西招待你,我若摆出冷冰冰的样子岂不是让你没面子?”这小东西真是了不得,明明是自己劝她爱惜身体反倒成了她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
“那我宁可不要这张老脸了,你少喝点。”
“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论酒量,十个褚豫东都未必能喝倒我。”
褚豫东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况且还是一个,额,整个身子都陷进大沙发里的小个子,估计还没有单位看门的大狼狗重吧。褚豫东不动声色的上上下下打量着,挑衅的女人只当他看不起自己的酒量,拿着酒瓶如天鹅交颈般碰了一下褚豫东的酒瓶,“干了。”一仰头,真的干了。
看着几瓶酒几乎流水似的咕噜咕噜从女人纤细的喉咙里划过,褚豫东咽了咽口水,也跟着女人对瓶吹。
“啧,东哥怕是遇上狠茬了。”远远观望的小六十分忧心,心疼三十好几还是处男的东哥好不容易看上个什么人,还偏偏酒量好的像头牛,小六痛心疾首,老板也痛心疾首,夸下了海口,本以为东子能尽早抱得美人归,可看着满桌的酒瓶子,他有点后悔当时脑袋一热说免单的事儿了。遂,老板和小六眼神一对,计上心头。
“东哥别绷着,酒管够。”小六又拎上来六瓶啤酒,脸蛋红扑扑但眼神却越发清亮的女人赞了一句,你朋友真讲究,褚豫东苦笑,再这么喝下去,我迟早要完。
“继续!”女人自虐一般灌酒,褚豫东也只好作陪。
“对不起,对不起,别怪我……别……别走……”方才还豪气冲天的周聿怀突然双眼泛红,猫眼一样的眸子里滴溜溜转着一圈眼泪,却不落下,嘴里念念叨叨着抱歉,好嘛,总算醉了。褚豫东这才满意的咕噜一下酒,玩也似的让酒水在嘴里晃了几下让二氧化碳冲击着口腔黏膜,这才有些痛苦的咽下。
额,脑子好涨,浑身一股热气流窜,周聿怀嘴里念着什么已经听不清了,只是看着那两张一张一合的红唇就想吻下去,褚豫东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像老板和小六飞去一计眼刀,小六端端手表示不关我事。如此环境倒也实在没有力气多跟他们计较,“东哥,房间给你准备好了,”小六过来忙不迭献殷勤。
“你们等着,等我明天早上打断你的腿。”褚豫东猛的站起身,眼前一片漆黑,“行行行,只要你明天还有力气,我就站着让你打。”
“只怕到时候你舍不得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