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说这个世界与我们当年的那个完全不同了，虽然人性依然丑陋得令人发指，战争也从未从这个世界上消弭，阴谋阳谋充斥着每一口呼吸，甚至环境都大不如前了，她说她不知道这一次能否如愿地看到渊泉，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奇迹都已经在万年的进化中消失。
“我们的世界，回不去了。”小狐站在我的肩头，像小时候那样，我无比怀恋这相依相偎的温暖，可我的小狐终究变成了别人的了。
我记得她对他说过的话，“混沌哥哥，真高兴又遇见你，可是我们难道不是应该早就回归这一片天地了吗，我本无父无母，是你从小将我教养，赐予我脱离混沌意识的一口真气，可我也将我的身躯我的元神还给了你。现在的我是这个人，你曾经最憎恨的人类用自己的十世人生交换而来的，混沌哥哥，我想问问你，你还恨他吗？”
我答不出，若说恨，他早已偿还，若说不恨，那么我这心头一腔怒火又要朝着谁发泄呢？
在千万年的洪流中，我们神也好，天地造化出的混沌也好，我们自天地开辟以来曾经是这世间唯一的主人，直到有了人类，这种在我们眼里卑微又低贱的生物，他们短命，狡诈，心有九窍，在我们与天同寿的生命中他们渺小如草芥，却是这草芥一次又一次主宰了我们的生命不是吗？
你也曾为人类而战，也曾为他们所累，你曾真心爱过人类，也因为他们的贪婪和翻脸无情而大杀四方。说到底我们单纯的本性与我们身上所赋予的强大的力量是如此的不匹配，所以一代代古神选择坐化，将这一身归还于天地，人类渐渐成为了这世界的主人。
他们虽然自相残杀，但他们仍然将这个世界打理得很好，混沌哥哥，你真应该看看这个世界。小狐站在我的身上远眺，我甚至能想象得出她那颗心剧烈的跳动着，我说，你是因为他吗？
她楞了一下，我甚至能从那重重的狐狸毛中看到她羞怯的模样，这样的小狐与当年那个重伤之后绝望无助的小狐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是真的爱着那个人类啊。
“说到底他也是救了我的性命啊。”
“什么？”
“他那夜故意与你亲热，是想逼我现身，若不在圆月之时现身，我的力量必然大大削弱，可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被魅污染了。我当年吞噬她本就是无奈之举，重伤之下哪里有那么大的力量可能将魅完全消耗干净，可后来我见你被人类追杀羞辱，一怒之下竟被魅的邪念占了上风，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压制着我，吞噬我，腐蚀我……”
“所以那个看起来特别邪恶的月月并不是你对不对？”小狐气得跳脚，“是的，那是魅的邪念，魅为妖邪之气，自然吸取的是月华，所以她在圆月时力量最强，最适宜吸食人类精气，连我也压她不住，而那一夜，若不是被你们……”我长叹一声，“被你们气得现身，只怕我已经被魅给吞噬了，后来，他用修道人之血将魅从我体内彻彻底底逼出来，我这才能从魅千万年的纠缠中抽身而出。”
“那他呢？”小狐着急问到，我心头一痛，回答，自然是无事的，他与魅本就不是一种生物，何况又是帝王星，又是修道者，魅最怕的便是他这一类人，脱离了实体的保护，魅那一股浊气自然消散在阳光下了。呼，小狐暗自出了一口气，我苦笑道，小狐啊小狐，你还是学不会隐藏你自己的心。
在天上行了半月，我们终于来到了渊泉，上穷碧落下黄泉，这连接天与地，灵魂聚集之河，它还在，它还如当年那样炫目光芒四射，站在渊泉的悬崖上，我与小狐终究完成了一场长达万年的约定。渊泉之水震耳欲聋，光华直投云霄几万里，浩浩荡荡流向下一世。
真美啊，小狐端端正正坐在地上，我支起一条腿，让她靠在我的腿旁，我多想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我等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一刻，与最心爱的人看世界上最壮丽的景色。
但我终究放手了，渊泉没有黑夜。我说小狐，你走吧，去找你爱的人。
她摇摇尾巴，对我说，是啊，他该等急了。她走的时候一定蹦蹦跳跳地，我教了她多少次，一个优雅性感的小狐狸应该走路静悄悄的，这样才能在不知不觉中偷走人的心。可以她是从来学不会的。她说，见心上人，是要跑着去，奔着去的。
她走的时候，我没有回头，我怕我会忍不住把她抢回来，下狠心，这回事做一次就够了，人的一生谁能对自己下狠心，却能为爱人下无数次。我摸着自己的心口，说小狐，我们来世再见。从渊泉跳下去的那一刻，我想到了那个人的眼神。
我们走的时候，褚豫东，那个男人就仰着头躺在地上，他已经连一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可拿眼神还是直勾勾看着小狐，他不甘心地看着，也不挽留，也不诉苦，就是想要多看一眼。小狐也看着他，两个人隔着天空对视，却好像从未分离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