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七十八处关节,头骨四周,八十八处诛仙钉。
沿着手臂向上,划开皮肤,挖出仙筋,在融修体内快修成精的筋骨在巨大的恐惧中先血肉里钻去,于是,这金钩便破开血肉,直到生生将筋拉出。
“嗯”神殿之上回荡着融修忍耐不住的嘶吼声,鲜血顺着凹槽流入神坛,神为天造,届时,皆还于天地。
四百八十五道大筋,千于条附属小筋,行刑人足足换了八十个,这才将通体筋骨尽皆剔除,监刑众仙最初只想见自古第一战圣痛极、恶极、悲极,但万没想到这刑罚如此骇人,饶是见多识广的众仙都不忍直视,但碍于天帝之命,只得继续直视,可心神却是不只飘向何处,
剃筋之后,便是碎骨,天界最精锐的天兵天将手握武器,屏息待发,金甲之内冷汗透体,只怕全靠着天帝至高无上的威压支撑着,稍一懈怠便会跪倒在地,这个男人太可怕了,碎骨抽筋的刑罚愣是没求一声,比那些看客还要沉静自若。玄铁金棍躺在地上震动不已,满庭千百位上神大仙,全都冷漠相待时,唯有这根陪伴了战圣万年的武器发出了愤怒的悲鸣,但没有人敢靠近它,没人想在这主人受刑的时候,去触这根杀器的霉头。
轰天锤将全身骨骼一一敲碎,钢筋铁骨,刀枪不入,神魔莫近的身躯此时被污血覆盖,只有一双黑白相间的眸子依旧如天上人间最黑的土地最清澈的冰山,死死横亘在每个人的心头上,轰天锤上锤上神,下罚人间帝王星,父神锻造只为有朝一日惩治逆天至邪之物,没想到第一次竟用在了自己长子的身上。
二百零六块骨头被一一砸碎,轰锤肉体之声听得等闲人肝胆俱裂,血肉横飞,骨碎如雷,碎肉混着骨渣鲜血崩近行刑人的身上,瞬间皮焦肉烂,疼痛难忍。人都道战圣天生不凡,却没想到,他竟比常人多出千块骨头,平日看来却不觉得,只有行刑人知晓,每锤一下便要耗费百年仙力。轰天锤有抑制仙法的作用,否则以融修体内再生的能力,未等行刑完毕,浑身筋骨已然再生一番。
终于,抽筋,碎骨,执行完毕,这个曾经的战神却还能以那副看不出面貌的身躯傲然俯视众仙,那神情何等狂妄自大,在场众人竟没有一人入得了他眼。
但那又如何,如此刚烈的人物最终还不是沦为了一滩烂肉。
毁其肉身,破其元魂。这最后一步,却是要天帝亲自来做。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持着已经没有骨头的融修依然傲立,天人五衰之症聚齐,曾经战圣即将彻底成为过去。
此时天帝第一次露出属于昊蕤的神情来,站在他面前体无完肤的人不再是“必须铲除”的敌人,而是他的长兄,曾经在几万年的过去,在父神母神忙着缔造世间的漫长岁月里,这个长兄如父如母地照顾他,他第一次爬行,第一次行走,第一次叫人,第一次使用法术都是融修在旁,不同于对二哥的略微严苛,他对这位幺弟几乎可以算得上宠溺了。这个人曾经是他的全世界,他曾向所有听着战圣融修的故事长大的孩子一样,他那样尊敬他,仰慕他,对其他孩子提起融修时,眼睛是发亮的。
他们之间是怎么走到如今这步田地的呢?谁都说不清楚,可只有昊蕤知道,走到今天,绝不仅仅是父神当年的遗诏。
“大哥,”昊蕤终于卸下了那副帝王姿态,高高在上,庄严冷漠,垂眼扁嘴像极了儿时受委屈的模样,但这再也引不起长兄毫无原则的回护了,“别怪我,是父神,他羽化之时留下遗诏,你与黑暗同时孕育,降生之时邪祟入体,若放任你做大,终将酿祸。轰天锤是父神留下来专门对付你的,就连二哥也是……为牵制于你而孕育。大哥,别怪我。”
融修冷如冰川的眸子闪过一丝悲凉,被诛仙锁捆住的躯体带动着绳索发出令人牙酸的拉扯声,“哈哈哈哈哈”融修仰头长啸,响彻天地,三界之内皆能听到那震慑灵魂的嘶吼,肉体的痛苦并不能打垮一个人,杀害他的永远是对心灵永不修复的重创。
“别让他知道。”上达九霄下抵黄泉,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股郁结之气,叫人忍不住潸然泪下,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只有一句话,这天底下只剩这一人值得他留恋了。
昊蕤双手凝结帝剑,再不犹豫,直惯于胸,那颗强大的内心带动着帝剑扑通扑通跳动了十几下,最终归于平静,那双永不服输的眼眸最终心甘情愿地闭合了。天帝大手一挥,周围天将不费吹灰之力将一代战圣五马分尸,一时间,庄严肃穆代表着三千世界最高权力的天庭沦为了一片血海。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溅上了英雄的血。
传说,那天,父神次子、当今天帝的二哥、慈悲无量的善了真人蕣离一人一剑狼狈冲入南天门,门前神将尸横遍地,只因天帝之命,无人敢放他进门,直到那场有史以来最为残酷与漫长的行刑结束,白衣浴血,散发蹒跚的人才提剑冲入诛仙阵。留给他的只有分别被装入镇魂棺的四肢与头颅,那是天帝准备投入地狱之火中煅烧殆尽的“逆犯残骸”。
周围的人经历了比融修几乎同等的心理折磨之后,已经无法再直面蕣离冲破九天的威压,加之长剑之上血色犹存,没人敢直面其锋芒。这个几万年未出极渊的传说中极其温厚慈悲的古神此刻爆发出妖魔一般的悲怒之色,满脸血红,杀红了眼,看见镇魂棺与血池的那一刻从喉咙里发出了胆颤的压抑的喘息,如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雄狮。
“大胆蕣离,想造反不成?”天帝座下的东都之主再次发声,急不可耐地向天帝再次宣誓自己的忠诚,蕣离眼睛一直盯着镇魂棺,一步步向其走去,天帝摆手制止了下属。
“融修,融修……”他一声声唤他,就像他还在他身边,就像融修不过是恶意地藏了起来,只要他开口,他总是不忍他心慌意乱的寻他的,他舍不得。你舍不得看我受一点委屈,怎么就舍得抛下我自己先走了呢,我以为神最无需担忧的便是生死别离,看来世间万事,终无定数。
世人祈求神明保佑,福寿安康,可我一生的平安喜乐呢,又有谁来成全。
蕣离抱着融修的头用袖子擦干脸上的血渍,“好了,我带你回家。”蕣离将五具镇魂棺变小笼在自己手心,周围天将齐齐将目光射向天帝。
从头到尾,蕣离并未看向这个弟弟一眼,好像周围只有他和融修,这里是他们那个小小的桂花树下。
蕣离扫视一周,毫无人情可言的目光将他们每个人都视为死物,又好像要记住他们每个人的面孔,冰冷的目光几乎化作实体刺穿元魂。
天帝与蕣离隔着王座遥遥对视,这中间已经不只是数万年的隔膜,更是有着血海深仇,从此亲人陌路,只剩君臣。
“放下它。”蕣离不再看天帝,转向一旁抓着玄铁金棍的元帅,元帅下意识抓紧了铁棍,没了主人的第一杀器竟也乖乖被人亵玩在手,蕣离不耐,长剑一斩,元帅整个人从中劈开,两边嘴唇似要发声,最终停顿在一个可笑的角度。众仙哗然,然,天帝仍是不动,众仙亦然。
玄金棍入手狂震不已,似乎在像蕣离告状,蕣离嘴角泄露一个安慰的笑容,乖。玄铁金棍果然安静下来。
蕣离来时怒发冲冠宛若杀神,去时心丧若死无悲无喜。一手玄铁金棍,一手挽了个剑花血池中血水似有生命顺着剑身流入掌心,凝聚成一团流动的血珠。
他将血珠与镇魂棺揣入怀中,安慰似的拍了拍。
行至南天门外,挥手一阵,门柱应声而断,南天门几万年的招牌轰然倒下,蕣离上神拂袖而去,再不回头。
空留了一众仙家面面相觑,不敢言语,直到天帝略显疲惫地宣布退朝,这才一个个逃也似的赶回自己的洞府。
数月后,天帝大婚,为三千世界祈福,大赦天下,魔界天尊与天帝一纸合约承诺万年之内互不相扰。三千世界三年风调雨顺,十年政通人和。天上地下一派祥和景象,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个曾经为苍生苦战万年的战圣了,但凡事总有例外。
琼花苑的大仙女之月被天帝用三十二只彩凤凰和九十九匹天马之尊,迎上了三十三重天,成为了天后,从此世上再无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