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慎走了。
他给袁野留下一句话后飘然离去,不带走一丝寂寞和遗憾,留下一个恍若醍醐灌顶,七窍皆通的少年。
袁野口中不断重复刚才袁慎质问自己的言语,双手抱头,双目无神,就这么一动不动,顾不得头发的蓬乱和披散,精气尽亡。整个人酷似一块枯木,失去它的灵性,甘甘被人当做薪火,燃尽为黑炭,焚灭为青烟。
不过,这都是表象。袁野的心中,萌发出一株新芽,上面金银边纹环绕,镌刻着袁野的滴滴感悟,化为夔龙。直线与曲线的完美结合,具有了古拙的美感。
这是一次小小的破而后立,可袁野总觉得有那么几张金纸的厚度,以他目前的领悟,始终捅不破。他感到抓住了核心的东西,可这种灵意就像萤火虫一样,明明逮住了它,可一张开手,事实又和自己开了个玩笑。
“我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我得到了什么,我放下了多少?”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袁野概叹,“或许,在不暴露的前提下,拜这么个师父,也是不错的选择呢。”
现在袁野真是欲罢不能,可是前路渺渺,没有了高人一指,他只好做穷途之哭了。世间最让人抓狂的事,就是你突然发现一片未知的奥妙,可就知道了一半。
“剩下的,看来只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捉摸了,还要等机缘,能不能再有精进还两说。”
眼下,还有一个麻烦,好像那个老前辈,快要暴走了吧。
袁野承认,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的确有点过分,这可能是因为燕尘起初不待见引起的小恶作剧吧。
他正想和燕尘好好“交涉”,令他颇感意外的是,燕尘主动向他走过来,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耿夜跟在燕尘身后,一天下来,他对闵子然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再次看到闵子然时,他又被很很地震惊了一把,这孩子的手段层出不穷,总能给人带来惊喜,你永远看不出他的极限在哪里。
他虽然没听见袁慎究竟对闵子然说了什么,可能让眼光毒辣的袁慎大人鼓掌并主动招揽的,他的实力绝对没有缩水的成分。进入别人梦寐以求的猎杀团,就只剩一句话的事了。
耿夜很少佩服人,但对于闵子然,他却有由衷的欣赏和赞叹。
或许,他也会成为和袁慎一样顶天立地的真男子吧,纵使伤痕如沟壑一般遍布全身,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信念的勋章罢了。
燕尘也对闵子然有很大兴趣,他是知道袁慎已经下定决心收徒的秘密了,连道可惜的同时,但从整个部落来看,这算得上一件好事。
不管闵子然之前的出身如何,就算他做过小偷小摸的事,曾是心术不正之辈,只要他投入袁慎门下,他的污点全都可以被洗清。更重要的是,他的地位连跳数十级,还在四大家族普通子弟之上。再加上二三十年,他徒承师业,接管猎杀团,那么一些公子级人物明白其中的冲突厉害,都不会贸然冒犯他。
这,就是上位者,凭借一手的力量完全可以把一个人举得很高,也可以把他踢下神坛。他们管辖的,不是小辈间的输输赢赢,小打小闹。而是,整盘局的规则。
闵子然,就成为了那个幸运儿,成了一个上位者眼中理想的继承人。
“好你个小东西,让我好好和你算算帐,明明早有顶尖见习猎手的水准,硬嘴说是白身,你是过来消遣老头我的吧。”燕尘没好气地大叫道。
“额,事出有因,再说,子然并未撒谎,您老问的是猎手阶段,而不是真气层次,我只是如实回答罢了。”袁野倒是很冷静地回答到。
五分钟后。
“无语,真不知道是你小子运气好,命格旺,还是艺高人胆大,居然直接去了中级区,还安然无恙而回。哼,被禁赛,简直是活该。”
袁野不便对当时的自己做点评,任他人笑他叛逆,他只道世人皆不识他,若不是有那么一次次生死一线的挣扎,他怎么能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呢。
更何况,袁野支支吾吾,对中级区的历险一笔带过,不加细述,对遭险,被幽冥暗金蝎追着跑一字不提。这些,要是被燕尘知道了,自己或许就要被关禁闭了,再也不准四处乱跑了。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或许,这也是你出众的原因吧。”老人洞若观火,终于说了一句袁野认可的。
燕尘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下骂也骂过,气也消了,他知道机会几乎为零,可心中爱才之意作祟,只好厚着老脸上了。
“唉,即使知道不可能,老头子我还是想说一句,闵子然,现在你还有选择的权利。燕家的大门,对你永远敞开。”燕尘一改平日浪荡不羁的作风,没有套话和赘语,诚恳地对袁野说。
袁野听得莫名,问道:“老前辈,子然糊涂,不懂你的意思。”
燕尘一惊,难道,这么好的天赋,袁慎还是看不上?
“怪哉怪哉,刚刚袁慎没说他收徒之意吗?恭喜啊,小慎虽然脾气倔,但对自家人,他是极为护短的,你以后能日夜聆听他教诲,这可是别人求神拜佛都换不回来的啊。”
袁野无奈,他就知道,他怎么都逃不开着个问题:“那位大人确实说想收我为徒,不过被我拒绝了。”
拒绝了?燕尘怎么都没想过,会是这样,实在佩服袁野的“不畏强权”,在这个杀人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的疯子面前,他敢说拒绝?过后还啥事没有,别说缺胳膊少腿,连鼻青脸肿都不见。
这世道是变了吗?我老头儿是真心看不懂啊。
“咳咳,你可想好了,一个好师傅,单单对境界上的感悟,就可以让徒弟少走一半的弯路,还不算他时不时赠予的好东西。”
“而对于命斗,拜袁慎为师简直就是他们做梦都想的事,就算是在整个猎盟里,在培养命斗方面,他都是绝对的权威和泰斗。”
“我在部落里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要不我再去说说,让袁慎再回心转意?”
燕尘是真急了,年轻人,就是不牢靠,这种糊涂事都做得出来。
看着燕尘气得跳脚的模样,袁野涌过暖意。回到这个家族,他还没有过回家的感觉,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这个天真烂漫的老小孩,到底对下一代,有多么的重视。
“前辈,这件事,晚辈自会解决,就不劳您操心了。子然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袁野略一犹豫,下定决心说道,“晚辈期望能将斗兽的期限延后,两月为期,不知能否?”
“什么!不需要我操心,是嫌我人老啰嗦是吧,真是不识好人心。你走,你走,我再也不管这些烧心的事了,这里也不欢迎你来!”
老头气鼓鼓地说着,就把袁野往门口推。
老头的心里很心虚,还想着在这里呆两个月,这娃儿脑子没抽吧。
斗兽区,其实并不大,只有一百四十个区域,按照他一天五区的速度,不消一个月,竞技场就可以关门喝西北风了。只要他在,别的天才们还怎么继续训练啊。
何况,月舞者莫入,这是黎部落传承已久的口头约定,燕尘就算二话不说,直接把袁野扫出大门,他都占了一个理字。
一个疯老头把一个少年死命推着,从侧面看就像两人抱在一起,老人嘴里还碎碎念,这画面太美,让在场的人大开眼界。
竞技场零三六区的木板上,传来了不堪重负的踏步声,一个微胖的少年衣冠整整,甩甩头发,大摇大摆地走了上来,自以为摆出了一个很帅的姿势。
皇千行很悲催,本来他的激斗恐鸟王,还是很有看点的。最后那一手皇天三气诀,一气化三清,真气磅礴,剑气纵横,战气激昂,人影的快速移动让精疲力竭的恐鸟王找不到准确的位置,最后被黄金色的三气活活拦腰劈死。
要是皇昊轩在这里的话,也会为他儿子骄傲的。
可惜,他早不早,晚不晚,偏偏撞上了袁野,众人的心神,早就在袁野身上了。
再加上几个脑袋灵光点的,已经明白他们的赌输得一干二净,虽不至于给皇千行下绊子,心里却多多少少有点疙瘩。
这皇家二少,今天没吃饱饭吧,连一个无名小子都比不过,还调息了那么久,不知道老子输得惨不忍睹吗?
众人吃了这么个暗亏,能再对皇千行有好脸色才怪。
“混账,怎么一声叫好都没有。”皇千行郁闷,转头对这着程德谋怒吼。
“完了,全完了。”程德谋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地上,被吓傻了。
一比十,全输了,就算他不刻意去想,都知道,自己被在场所有人都记恨上了,在黎部落的前途,一片惨淡啊。
“废物,问你话呢,给我装聋作哑!”皇千行受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此时七窍生烟,右脚微抬,直直向程德谋的胸口砸去。
噗。程德谋才八阶,心神涣散,这一击如同雷崩,让他胸口一闷,一大口淤血喷了出来。他醒悟,这时再怨天尤人也无法挽回了,如果再做得让皇家二少不乐,他就直接考虑卷铺盖走人吧。
“千行哥,是这样的。”程德谋将方才发生的古怪的事全说了一遍,“他简直是魔鬼,我真是栽了,千行哥一定要帮小的找回场子啊。”
那么大的信息量,听得皇千行像在听离奇故事一般,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那个叫闵子然的小跳蚤,活腻歪了,跳得那么高,小心摔死。”
皇千行打死都不信,闵子然真有那么神,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瞒天过海,连袁慎都欺诈过了。
让他最不舒服的,就是闵子然居然抢了他的风头,成为了焦点。
“还有你,开什么盘口,这番豪赌,你吃得下么,还要我来收拾烂摊。”
程德谋唯唯诺诺:“千行哥,这下该怎么善后啊,要不……”他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我们死不赖帐,暗地里把那个人做了,把凝气丹据为己有。”
“你有没有脑子!”皇千行吓了一跳,“这是在部落里,燕绝影还在这里,为了一瓶凝气丹,就出此毒计,小心被执法队抓住了尾巴。”
“是,是。”程德谋冷汗直流。
皇千行无奈:“眼下,只好全额赔了,起码,还有一个以诚待人的好名声。”
“对了,除了那瓶凝气丹,还有什么东西,压在闵子然哪里吗?”
程德谋一摸索:“少爷,还有两个冤大头,这下反而走运了,压了两件小物什。”
皇千行定睛一看,差点没晕过去。果然是小家族的井底之蛙啊,若是皇家人开盘口,绝计不敢接这两物。
这下,事情大条了。
士阶巅峰灵草,潜龙覆!
师阶中境灵草,月落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