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姜老头谈蛊别有意 入他境庄周梦幻蝶
深山内的一片古宅,在其中一幢门户紧闭的古旧殿宇中,几盏惨淡的油灯难以驱散其内的昏暗。此殿高近百丈,但通体却只有一层。石板铺就的地面很多已经开裂,有些地方甚至还长出了片片的青苔。一方稻草编制的蒲团就置于这石板地上,其上一个头发蓬乱的人影一动不动。
此人的头上、身上尽是灰尘,些许石板上的青苔已经连黏在了那人垂地的长发上。没人能看得清那人的面目,当然在此殿内也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在这个人的身后,一枚枚巴掌大小的木牌鳞次栉比,成阶梯状排布着。它们深深地插进了这幢大殿的最顶端,在那最黑暗的高处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尽头。这些木牌被码放得太高了,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来,砸在那人的身上一样。
忽然,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不知从殿内的何处传来,“唉——”随着这一声哀叹,殿中所有的木牌都跟着一起颤动了起来。这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就在所有的木牌都快要倒下来的前一刻,由下往上数第三排右边的一枚木牌突然从中间裂成了两半,然后直坠而下。
“啪嗒!”随着这清脆的落地声,所有颤动的木牌又归于了平静,大殿内再没了任何的声响。
良久,长发下探出了一只干枯的手,那碎成了两半的木牌瞬间就被吸射到了那只手里。
“唉,这都多久了?”轻叹了一声,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那人将手一甩,顺着门缝便把两半木牌扔了出去。紧接着,“咣”的一声,殿门便被关了起来……
听了龙大彪的问话,姜老头先是环视了一下众人,然后才慢条斯理地答道:“这是蛊。”
“蛊?”所有的人都是面面相觑。这时,谷峰却微微一笑说道:“蛊这东西我知道,那不就是苗疆巫师用来害人的虫子么。”
“还有呢?”姜老头笑着追问道。
“还有?还有就是人吃了它就会得病,得完病……得完病慢慢就死了呗。”谷峰强自说道。
“哈哈,小谷兄弟啊,你这些都是从电影和小说里看来的吧?”面对姜老头质询的眼神,谷峰无言答对了。“哈哈,我跟你说小谷兄弟,这蛊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会儿所幸没什么事儿了,我就给大伙讲讲这蛊的学问。”
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下,姜老头先是找人寻了个空烟盒,把那烧焦后还能发出香味的东西装了进去。他的心里有数,那已经是只被火烧死的蛊虫了,不论它生前有多大的神通,现在都不能再作怪了。不过,可能藏在它身体里的一件东西,却叫姜老头感到很意外。又用塑料兜包裹了好几层,直到再没了香气散出来,他才把那烟盒也收进了那个装着他所有战利品的背包里。
姜玄现在是不在他身边的。由于并没有受到什么外伤,再次昏迷的姜玄已经按照姜老头的意思,跟那些受伤的保镖一起被人送回到了龙家修养。
看了看众人的好奇心都已然被自己那不徐不疾的动作调动到了极处,姜老头这才缓缓地说道:“要说这‘蛊’哇,可是不得了。它既能害人,又能救人,同时还能帮养它的主人转运、改命。不过,要说到这‘蛊’究竟是什么?东汉许慎写的《说文解字》里,说它是‘腹中虫也’。这句不用解释,不过同时他又说‘枭磔死之鬼亦为蛊’。所谓‘枭’与‘磔’,是古代的两种死刑。‘枭’就是枭首,老百姓管它叫砍头;而‘磔’指的是把受刑者的肢体分裂,类似于我们常说的五马分尸或是凌迟一类的酷刑。从这两种说法里不难看出来,最早的‘蛊’其实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由虫豸培养而来的;而另一类则是由鬼魂炼制而出的。《左传》上说的‘皿虫为蛊’和‘晦淫之所生也’,也恰恰说明了这两种蛊的生长环境是有区别的。”
“鬼蛊太过虚幻,我们暂且不论。单说咱们刚刚看到的那只,其实它就是一只虫蛊。”说到这里,姜老头轻咳了两声,才继续道,“说到这虫蛊,其具体的炼制方法前人曾有过很多的记载。抛去那些野史杂钞不算,譬如正史上,南宋郑樵所著的《通志•;;六书略》中就曾说过,‘造蛊之法,以百虫置皿中,俾相啖食,其存者为蛊。’不过,真要追本溯源的话,那还得从文王六十四卦中的‘蛊卦’上谈起。”
“在《周易》中,‘蛊卦’为第十八卦,卦象上为艮,下为巽。”说着,姜老头便蹲在地上,当着众人用树枝画出了蛊卦的卦象。上面是一个阳爻加两个阴爻,下面则是两个阳爻加一个阴爻。
画好后,他指着卦象说道:“八卦中艮代表山,巽代表风,山形刚健于外而风气藏于腹内,这便是蛊卦的形象了。从表面上看,外面的那座山就像是一个顶口被封死的罐子,而里面的那一团风则喻示着蜂拥在其内的众多毒物。它们在一个封闭的罐子里相互厮杀、吞噬,这便是先民对制蛊最形象的描绘了。”
看着姜老头那连比带画的讲解,众人也都是频频点头。只听他继续说道:“除了这形象上的解释,这一卦更是对制蛊的时间有所提及。在这一卦的卦辞上说,‘先甲三日,后甲三日。’所谓‘甲日’指的是古代的十天干,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而‘甲’是十天干里的第一个,所以它既代表着新一轮的开始,又代表着上一轮的结束,由此循环、周而复始。而‘先甲三日’指的是甲日的前三天,即辛日、壬日、癸日;而‘后甲三日’指的是甲日的后三天,即乙日、丙日和丁日,如此前后算来正好是七天。取这七天为起始来炼蛊,为的就是要让蛊虫经历由衰至死,再起死回生,最终步入巅峰的蜕变。”
姜老头的论调可谓是空前绝后。众人不谙此道,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对是错,只当作故事,听得很是入迷。“不知道你们当中谁懂得五行啊?”
“五行我知道!”龙大彪抢着说道,“五行不就是金、木、水、火、土么。”
“不错。”姜老头点了点头,“不仅如此,这五行之气同时还昭示着一年的生息,以及生命的轮转。譬如:春配木气而生而发,它预示着一个生命的初始与成长;夏配火气而盛而旺,它则预示着这个生命一生中最辉煌、最巅峰的时刻;夏秋之间配土气而平而衡,到了这个阶段,这个生命的状态将保持恒定;秋配金气而收而衰,此时也就是咱们常说的,人开始走下坡路了;冬配水气而藏而灭,到了这个一刻,生命已然接近了终点,死亡是他最后的归宿。此外,这五行之气再分为阴阳,又与那十天干相对应,甲属阳木,乙属阴木,丙属阳火,丁属阴火,戊属阳土,己属阴土,庚属阳金,辛属阴金,壬属阳水,癸属****。养蛊由辛日起,经壬日到癸日,取的就是蛊虫由金气之衰到水气之死的寓意。待到甲日的木气春发,历了死亡的蛊虫便会涅槃重生,直至丁日到达它生命中如火焰般最强盛的时刻,这便是制蛊最初的七天,也是最为关键的七天。然后……”
“呃,姜大师啊!”就在大伙还打算细听听这蛊究竟是怎么炼出来的时候,谷峰却突然打断了姜老头的话。只见他面色阴沉,一边拨开围拢在姜老头身旁的众人,一边说道:“龙爷那头儿还等着呢,咱们还是快点儿弄完了回去吧。”
“嗯,对!谷峰兄弟说的对,大家手脚麻利点。”经谷峰的这一提醒,龙大彪也赶紧催促起了众人来。但出于小心,他还是问道:“姜大师啊,您看重华的尸体还有嘛不妥的么?”
“嗯,你让弟兄们把重华那些还结块儿的骨灰,再打散泼油烧一遍。然后把那些已经烧散了的,分装到几个袋子里。”姜老头吩咐道。
众人又忙活了一阵,这才把重华的尸体彻底烧干净,中间再没有出现什么异样。之后,姜老头又让人把车开到了海河边,就着那长年东去入海的河水,把重华的骨灰全都倒了进去。
“好了,这就叫挫骨扬灰、填海埋尘,我谅他就是大罗金仙也不能再作祟了。”都办好后,姜老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是见过重华那控尸的本领的,再加上搜出的那卷教人炼尸、制蛊的《尸蛊研甄》,姜老头真怕重华还会有什么借尸还魂的法术,所以才要把他的尸体烧得那么细碎干净,再倒进入海的海河里,让他尸骨无存。
“姜大师,下面我们干嘛?”见姜老头一脸轻松的表情,龙大彪追问了一句。
“还能干嘛?走!打道回……”姜老头的一个“府”字还没有说出来,眼前就是一阵天玄地转。如果不是被身边的龙大彪一把揪住,他险些就栽到了海河里。
“姜大师,您怎么啦?”扶着姜老头坐回了车里,龙大彪一边帮着喂水,一边问道。
“没事,就是太累了。毕竟是老啦,经不起折腾。事儿一了,这口气儿一泄,身子就不给劲儿了。”其实细算起来,自从那晚被重华派来的鬼侍袭击后,姜老头已然昏迷了将近一天。醒来后又经历了孙子姜玄中毒濒死的打击,他又是一宿没睡。天亮后,他又在自家跟重华一番周旋,凭的全都是那根紧绷的神经。这会儿一放松,他的身体立刻就支持不住了。
车开回到了龙家,现在的龙家可是忙作了一团。由于这一回许多人受的都是刀伤,如此多的人数无论被送到哪家医院去,一定都会引起警方的关注。虽然摆平这些对龙爷来说并不太难,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龙家还是请了那位与他们有多年“合作”经验的洪院长来帮忙。
那位洪院长外号“洪胖子”,长得有些像某洪姓功夫明星。他是市里一家私立大医院的院长,说到这医院自然是有龙家很多股份的。所以龙家但凡有这方面不好见光的问题都会来找他,当然给那些出诊的医生、护士的“封口费”自也不在少数。
龙爷早就听说了姜老头在河边差点晕倒的事,所以车子一到,立马就有人给姜老头做了个全身检查。作为当事人的姜老头简直都有点儿受宠若惊了。一番检查之下,只是有些劳累过度的他,被两个小护士搀着送回到了房间休息。
房间里,姜玄依旧还昏迷着,症状就像是累极了的人睡着了一样。然而谁也不知道,此时姜玄身体里的变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平静。在内心的深处,姜玄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一种玄之又玄状态出现在他的精神上,言语已经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处境。如果硬要给他此刻的状态加以形容,那只能说他是在做梦。只不过,做梦的不是他的大脑,而是他的灵魂。
在一个群山环抱的山谷里,寒月悬垂下片片的华光,映煜着翠竹斜影、芳草凝露。在这里不见乌啼、不闻虫唱,也没有猿啸山林的吠动,更听不到风拂林海的沙沙声。这原本是一幅极静的画面,可偏偏有一挂飞降的山瀑打破了这份安宁。这瀑布高有万仞,汹涌的水势急垂而下,直直地扎入了涧底的那一汪广阔的黑潭中。在这瀑布的中间,一块石崖如利剑般横刺而出,长年的流水冲刷得它异常光滑。在这块蚊蝇驻足亦要滑倒跌跤的石崖上,此刻正盘膝端坐着一个人。
这人的上身穿着一袭宽大的麻衣,飞溅出的瀑布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全身。他坐的是那样得稳,仿佛他的心已然与这方天地融合成了一体。但实际上,他此刻的心绪却是异常的萦乱。“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好黑啊……”
突然,在距那人身下近百米的黑潭中央,潭水忽的如开锅了一般,无尽的黑雾从潭底翻涌而起,澎鼓起了足有数十米高的水浪。在水浪的中间,一个粗如水缸、鳞甲似墨的巨大蛇头突然破浪而出。只见那巨蛇的双目如血,在脑后生有三层肉鳃,鳃后则长着一对棕红色的骨鳍。一跃百米,直直地冲着那崖上之人就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