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看了看丁文俊,很淡定的说道:“你不敢找父母要钱,肯定是偷跑出来的吧。”一句话戳中丁文俊的痛处。要强的丁文俊很愤怒,但他没有失去理智,他强忍着心中的不开心,离开了这个所谓的公司。等他走到大街上时,才想起自己的十块钱,莫名其妙的被吞没了,想要回去,却又无能为力,以他的能力,他没有办法要回这十块钱,害怕麻烦的他,默默忍受了被欺骗。
一个人回到街上,孤独感再次袭来。原来,他什么也做不了,这时候他是多么的无助。那些和他一样年纪出来打工的16岁小孩是怎么在一个城市生存下来的,丁文俊此时此刻很想知道。他虽然成绩一落千丈,但地理知识不错。他知道,只要自己沿着大道一直向南,就一定能到海边,那时候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跳入大海,随海浪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这个没有温暖的世界。
他看着太阳西垂的方向,找到了向南的道路,一路向南,没有任何犹豫。他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离海边并不遥远,最多不超过五十公里,自己每小时五公里,不出十个小时就能到达海边,一切便可以结束了。
那条路很长,丁文俊一直从下午四点多走到了晚上,夜已经完全深了。丁文俊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小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直到他走到了一个叫南澳渔村站的公交站,他第一次来到深圳,于是他准备打车去海边。当他好不容易拦下一辆出租车时,司机告诉他离海边还有三十多公里,打车还得要100多块钱,丁文俊难住了。他突然不想死了,而且他觉得死很麻烦,他可以从10楼一跃而下,他可以吃一大堆安眠药。他之所以给自己一个跳海的死亡过程,不过是心累了,想要找份解脱,最后给自己一个不死的理由。他走了二十多公里的路,俨然有些明白了。他丁文俊什么都不会,什么能力都没有,在学校他还能看书,考大学。而到了社会上,他什么都不会,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他诅咒过那个嘲笑他的女人,那个胸部很好看的女人。他甚至想过在那个公司的门口跟踪她,然后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凌辱她。他甚至想过扒下她的衣服。这些恶魔般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飘荡。特别是在这个夜的笼罩下,深圳这个城市还有多少不只是想而是在任由这些恶魔摆布的人。丁文俊一个人,他不害怕,却退缩了。
他转头,开始往回走。那个嘲笑他的女人,丁文俊不再想报复了,他报复了又能如何?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到出发的地方,夜完全沉了下去。丁文俊不想找旅馆,他害怕自己身上的钱不够,第二天没法生活。在一个小区里,一株植物下面,睡下了。一月的深圳,一点都没有寒冷的感觉。
天未明,一盆洗脸水泼在了离丁文俊不远的地上,吵醒了还在熟睡的他。丁文俊转悠着找了找可以吃早饭的地方。最终,只买了五个包子,一共2块五毛钱,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钱,不到一百块,大概七十多的样子。他计算着,自己就算每顿只吃三块钱,不到十天,他便没有任何办法生存,而不能洗澡,没有地方睡觉,他该如何是好?
现实的问题终于全部跑到了丁文俊面前。这个城市,要生存下去,举目无亲,谈何容易。丁文俊再次在龙岗区附近转了转,对于工作,还是遥遥无期。他知道,电线杆上那些工资两三万的公关不是他能做的,肯定全是骗子。他没有心情再被骗一次了。
那个电话,终于还是唤醒了他。1360***1408,丁文俊记得。十年后他也还记得,这个电话,最后还是没能让他堕落。
他走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这个电话。
“喂。”
“你是哪个?”
“我是丁文俊。”
电话那头,突然声音便急促起来,“你在哪儿,在哪儿?”
“我在深圳。”丁文俊回答的很小声,他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他知道,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
电话那头没有责难,没有谩骂,丁文俊从小很害怕自己的父亲,他不敢相信,这一次父亲没有任何重话,只说了句:“你在哪儿,现在在哪儿,我让人去接你。”
丁文俊觉得心里很暖,暖到有种说不出话的滋味:“我在龙岗区,汽车站这里。”
电话那头马上说道:“你别动,一会我找人来接你,你就在那儿等电话。”
二十分钟后,丁少华再次打来电话,告诉了丁文俊另一个电话,让丁文俊详细说了所在的位置。又过了十分钟,一个开车的人,找到了丁文俊,把他送到了回家乡的长途车上。
丁少华在龙驹,等到丁文俊的出现。丁文俊已经做好了被打骂的准备,凌晨2点到的,丁少华等了8个小时,他从下午便一直等。从龙驹到市里,丁少华并没有说多少话,下车之后。丁少华只是对着丁文俊说道:“你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句话,丁少华说了7遍,丁文俊很清楚,除了那句话,丁少华便没有再过多的责问,只是让丁文俊好好读书,明天继续上课去便是。反倒是对丁文俊班主任孙明很大的怨言:“你要是再晚几天打电话,我肯定要弄死他。”丁文俊相信丁少华没有夸张,就算不弄死班主任,也会和班主任大打一架,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丁文俊都不敢去想象。丁文俊那时候觉得自己很庆幸,他在关键的时候做了正确的选择,没有酿成更大的悲剧。这一路奔波,不足三天,让他的父亲丁少华从一千多公里外奔波回来,自己辗转了近两千公里,最后换来的不过是一场自己不负责任的旅途所感。
这一步,丁文俊到底成长了多少?
班主任孙明在丁文俊犯下如此大错之后,亦没敢责骂丁文俊,他担负不起责任。自尊心强却又不会处事的丁文俊让他很头疼,他只能敬而远之,对于丁文俊采取了隔离的态度,无视这个人物的存在,每天只要看到你来学校便阿弥陀佛。
这一场无声的战斗,谁胜谁负!丁文俊不清楚,他用离家离校出走,只想得到一点点父母的关心,最终取得了胜利。幸运的是,他没有落到坏人手里。如果真的发生了一些更为不幸的事情,不幸的到底又是谁?
丁文俊的母亲妥协了,她不敢再放任丁文俊不管,选择了不再打工,安静的待在了丁文俊的身边,每天就照看着这个曾经不听话的孩子。直到他考上了大学。这一年多,丁文俊学习并没有努力多少,但成绩就是在变好,心中没有歪念,走路自然正。他依旧会去网吧,但不会在通宵熬夜,他知道家里母亲等着自己回家休息。
丁文俊是幸运的,当自己的成绩一落千丈时,父母没有选择放任,选择了以孩子学业为重,母亲一直陪在他身边。但丁文俊知道,他村里还有很多和他一样,父母在外打工的人,对于孩子的完全不顾,那些人未来在何方。这其中包括丁文俊的两个弟弟(二叔家的孩子),她们初中便不认真学习,成绩完全用混。那个落后的小山村,一个大学生比金子还要贵重,却没有人想要去培养一个金子。
在高中的生涯,丁文俊最终因为母亲的陪伴,度过了平静的一年多。而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也为这一段时间的平静画上了完满的句号。故事,并没有因此而结束,人也不会因为考上大学就会走上人生巅峰。
路有很多条,而通向成功的路一样有很多条,成功只是某个阶段性的实现小目标。真正的完满,只有死后后人的评价。可惜,那时候,已经再也无关重要了。那时的丁文俊自然想不到那么多。
他要做的只是不想被父母看管着,他要自由。报考大学的时候,他没有选择父母所在的城市,他放弃了复旦大学、同济大学、上海交大。他去了北京,去了北京一所重点大学。他的理由有很多:北京可以看雪,北京是首都,发展快。北京可以不用每周回家见父亲,那个他有些害怕有些讨厌的人。北京,可以装逼,可以让很多人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而且,他有一个亲戚在北京。
为了逃离父亲的掌控,这么多年来,丁文俊做了很多事情。离家出走,上学远离父亲所在的城市。毕业之后依旧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不能照顾自己的时候,便往家里走,等到自己能独立生活了,便一两年不再回家一次。丁文俊和父亲之间,关于钱的轮回变了,只是谁给谁打电话,依旧没变。
十年前,父亲打电话问丁文俊:“你还要钱么?”
十年后,父亲打电话问丁文俊:“给我搞点钱嘛。”
而这二十多年,丁文俊给父亲主动打电话,只有一次,便是离家出走去深圳,走投无路给父亲打的那个电话:“我在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