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呼呼大睡，李高铧在房间里扯起嗓子吆喝“还在睡！都赶紧起床。按照正常上班时间之规定，你们已算是集体迟到早退。”
杨伟从被窝里伸出脑袋问道：“李哥，咱们几点起床才算是准点上班？”“夏天亮的早，而且中午又比较热，因此夏季早上上班时间是六点整，中午给两个小时休息，下午两点开工，如果遇到极端暴热天气，中午休息时间会延长，下午开工时间会延后。”
“早上六点开工，是否稍稍有点早？”郑晓龙在肚子里嘀咕着。他手脚麻利地钻出被窝。老工人们拿着毛巾、牙缸牙刷往小溪里跑。郑晓龙还没有洗漱用具，但也不甘落后，跟着一块儿来到小溪里，用手捧起略带咸味的水，洗脸，漱口。因为没有早餐吃，所以省下不少事。
六点半，李高铧把所有工人叫到砖窑正面的场地上集合，并煞有介事地拿出个本本逐个点名。十分钟之后，不到二十个人被分配各干其事。郑晓龙等新来的员工，被安排清理通道、道路。于是，他们推着两轮手推车，拿着扫把、铁铲，首先进入砖窑内。第一次进入砖窑内部，郑晓龙觉得很稀奇。胡二宝被指定为新工人队伍的临时组长，他给郑晓龙等新工人详细介绍砖窑内部的构造与操作程序。
砖窑是长方形的，两头是圆形的转角。砖窑上部最高处的遮雨棚距地面约有二十米。巨大的看起来蛮重的遮雨棚，骨架也是竹竿，其上盖着石棉瓦。砖窑内部郑晓龙觉得还有些复杂。外墙与内墙之间，宽约4米，将来的干砖坯拉进来，就一层层、一排排在这4米宽的空间里由地面往上码起来，最高码到两米。每层、每排干砖坯之间，必须错开留有空隙。在空隙之间，适当加进煤饼。干砖坯码到二十米长度，用彩条篷布从顶端到地面封闭隔断。顶端也用彩条篷布覆盖，篷布之上铲一些炉灰、砖块压上。
砖窑的内墙到背面的内墙之间，还有两三米宽，胡二宝说烧窑的火源、鼓风机等设备都在里面。烧窑加热的主要原料是柴油，柴油供热加温到一定程度，会自然引燃添加在干砖坯里面煤饼，以此两种方式将干砖坯烧制成红砖或者黄砖。掌握火候有个专门大大师傅管控，这活儿有一定的技术性，待遇较好，大师傅也不轻易让别人知道其中的窍门。
郑晓龙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点火，适当加点煤，有什么技术含量？”胡二宝说：“表面上是看不出来啥，但是什么时间点火，什么时间将一段码好的干砖坯烧成红砖，再及时将火引到下一段，却很有学问，否则要么是没有很烧透的黄砖，要么是烧的时间太长火太旺，砖头被烧成没有用处的焦砖。黄砖的价格是红砖的一半，而焦砖全部是废品，没人要的。老板希望出窑的全部是红砖。因此，烧窑的大师傅至关重要。”
“盖在干砖坯顶端、从上到下挂在干砖坯之间做隔断用的都是彩条篷布，既然能把黄泥砖坯烧成红砖、焦砖，那篷布肯定被烧没吧？”郑晓龙问道。“具体我也搞不懂，但是篷布好像从来没有被烧没过，一直都是重复利用。”胡二宝说。
此刻，郑晓龙们的主要工作是清理砖窑里堆放的砖灰、少量遗留的废砖块。砖窑内部的面积也不是很大，加之有十二三个人，因此不到一个小时便清理完毕。紧接着开始清理从黄泥砖坯堆晒场到砖窑之间的道路。砖窑到黄泥砖坯堆嗮场之间，有三条泥路，而且有十五六米是上坡路。堆嗮场最远处与砖窑之间的距离，可能超过五百米。几辆带斗的两轮手推车里装着比较细的窑灰窑渣，用来填补泥路上因雨水冲刷而凹凸不平的地方。
今天阳光不错。盖在堆嗮场上成百上千排黄泥砖坯上的塑料薄膜、篷布、油毡已经被揭掉，黄泥砖坯沐浴在阳光下。每两排砖坯之间，有近两米宽的过道，明显是供拉运干、湿砖坯通行用的。过道用烧过的砖块铺就，也有用水泥浇筑的。当然还有用泥沙垫道的。
郑晓龙们巡视每条过道，并要观察两边堆放的砖坯是否有大的缺角，以及是否被雨水明显浸润过成为不能用的“雨淋坯”，有上述两种情形的砖坯都要清理出来。砖厂前道工序的人员，也在带班人员的指挥下，与郑晓龙们做着同样的工作。
胡二宝说：“砖厂到年底总结算时，依据就是全年卖出的成品砖的总块数。虽然平时前后道工序的承包人、负责人也会每天做统计，但是只能作为年底总结算的参考。”
汗流浃背到接近吃午饭时间，李高铧宣布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可以自由活动。一二十号人不约而同飞奔到小溪里。跑到前面的同志站在小溪边，立定，做出让后面人停下来的手势。以为有什么特别情况，郑晓龙挤到前面观看。
呵呵，只见较深的水里，有大群的鱼，以及螃蟹，龙虾。面对诱惑，为何同志们不赶紧扑腾到水里去抓呢？原来，同志们为用水方便，人工堵起来的一个较深的水坑里，有五条蛇在里面扭动着腰肢飞快地跳舞！
不知道哪位同志往蛇们跳舞的水坑里扔进半块砖头，几条蛇瞬间沿着溪流往上游游去。想到几天来直接用溪流里的水洗漱，甚至吃饭也用的是溪流里的水，郑晓龙有些恶心。李高铧穿着塑料拖鞋踩在溪水里，往上游走了几十米之后，再倒回来说：“咱们今晚可以打牙祭了！待会吃过午饭，睡两个小时，然后所有人到河里来捕鱼虾，抓螃蟹，还有蛇。”
有人叫好，郑晓龙却默不作声。他有点怕蛇，尤其亲眼看到几条蛇就在水里，李高铧却安排到水里捕鱼虾，抓螃蟹，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下午三点，太阳似乎要将它照耀下的地球烧焦。工棚里热乎乎的，早就有工友说要小心点，当心棚顶的油毡自燃而殃及鱼池。郑晓龙早早就与杨伟、胡二宝、钱耀祖、卢遇财出工棚，到树林转悠。树林里比工棚略微凉爽一些。
闲聊间，不经意话题就转到郑晓龙们这批新工人是怎么被李高铧招募过来上面。胡二宝说：“你们来的前几天，厂老板请人对砖窑进行大修，全厂为此停工一周。李高铧的女朋友在东莞打工，他就利用这几天时间到东莞去探望女友。你们是从东莞跟过来的吗？”
此刻聚在一起的五个人里面，只有郑晓龙与杨伟知道是怎么被李高铧相中的。碍于脸面，郑晓龙不想据实相告，打个马虎眼说就是。不料，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路，杨伟居然毫无顾忌地将来龙去脉和盘突出，羞的郑晓龙几欲拂袖而去。不过还好，卢遇财们并没有表示特别惊讶，更没有拿言语讥讽，还说没啥。
居高临下，看见小溪里有人在来回走动。胡二宝说：“你们看，李高铧已经带人在河里捕鱼虾了。咱们也赶紧去呗。”
五个人以较快的速度与李高铧们汇合在一起。河水很温暖，脚泡在里面很舒服。李高铧们商定的捕鱼虾的步骤是：在小溪上下游一公里距离的两端，分别由一部分人拿着简易渔网，慢慢向中间围拢、汇合，将鱼虾赶到设定好的一处两尺水深的水潭里，再集中抓捕。一二十人按照计划行事。郑晓龙眼睛不是盯着在前面或者脚边乱窜的鱼虾，而是观察有没有蛇出没，随时准备离岸逃避。
半个小时时间过去，两拨人马在设定的水潭两端筑起最后围捕的阵势。鱼虾集中的水潭边上，被修筑起一道临时堤坝，溪水从水潭边上流过。不大一会儿时间，水潭里的水被分流的越来越少，拇指大的鱼在潭底乱窜。性急的人已经抓起一条条的鱼。
任何场合，都不缺饭爆料和搞笑的人，胡志成兴致勃勃拿着个小孩子玩的那种样式的小鱼网，在水潭里网鱼虾，起初效果不错，捞起来起码有二三十条鱼。他高兴坏了，再次把小鱼网在水里来回拖几遍，提起来，妈呀！一条蛇在渔网里使劲挣扎，舌头扬起很高，几乎咬着低头看渔网里的收获的胡志成的脸。他吓得惊叫一声，丢掉渔网，迅速跑到岸上。其余人也有跟着跑的。但是，李高铧等几个顽固派不怕，一边奚落胡志成等人，一边继续捕鱼。郑晓龙自然不肯再下水。
胡二宝找来一根细长的竹竿，在水潭里胡乱挑动，没成想，一条蛇居然被竹竿从中间挑离水面，只是很快又掉进水里。再过两分钟，两条蛇从不到一尺深的水里齐齐往岸边游去。李高铧眼疾手快，迅速抓起一条蛇。另外一条蛇被叫“高平”的人撵到岸上抓住。李高铧、高平也不客气，当着众人员的面显摆，拿来一把小刀，将蛇肚子剥开，从里面取出蛇胆，直接丢嘴里吞下去。
随着时间推移，小溪里逐渐热闹起来，很多大人小孩似乎与郑晓龙们做着同样的事。而郑晓龙们已经收获大半桶鱼虾，还有螃蟹几十只，以及两条蛇。小水潭已经见底，仅剩一些很小的鱼虾螃蟹在惊恐地奔跑着。见好就收，郑晓龙们提着战利品回到厨房。晚餐自然是很热闹的。
曲终人散，借助略微有点醉意的酒劲，郑晓龙独自到树林里散步。计划好几天的书信，一直没有办法完成，他有点焦急。他思前想后，明天无论如何要完成写三封信的艰巨任务。至于到哪里去写，他已经想好，反正明天也没有工作安排，早早起来趴厨房那块大木板上写信。如果有人来打牌，那就到集镇邮局里面去写信，那里面有桌子，有笔，还有浆糊。在邮局里写信是即便有人围观，也都是陌生人，心里的别扭会大大减少。
或许工棚里还是很热，卢遇财、胡二宝、钱耀祖、李高铧等结伙来到树林里。卢遇财、钱耀祖拿着竹笛、吉他边走边摆弄着。树林里有很多砖块磊成的“凳子”，几个人分别找到合适的位置坐下。胡二宝扛着一杆有些夸张的水烟枪：一截足足有一米长、呈弧形的小碗粗的竹管，尺寸中间有小孔，孔洞里插着一截食指粗的金属管。胡二宝从一包烟丝里捏出一小撮来，塞进金属管里，用火柴点燃，嘴巴塞在竹管的另一头，使劲吸两口，吐出一圈圈烟雾，让后用嘴略微吹气，竹管里的水将金属管里的烟灰喷出。然后继续往金属管里塞烟丝，周而复始。别小看这笨重的竹管水烟枪，它可是抢手货，轮流在几个人手里使唤，甚至还有人特意跑到树林里寻找水烟枪。
如此原始的抽烟方式，郑晓龙第一次见到，自然有些好奇。虽然他不会抽烟，但还是从胡二宝手里拿过水烟枪摆弄，并问道：“用这玩意抽烟，有啥好处？”“好处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用它抽烟，便宜，实惠，口感也略好。比如我现在用的烟丝，一大包才五毛钱，可以抽两三天，而五毛钱一包的卷烟，一天就抽没啦。”
郑晓龙仿效抽烟的模样，嘴巴对着竹管使劲连吹几下。靠，竹筒里的水几乎全部从金属管里喷出来。胡二宝要回水烟枪，摇晃几下说：“唉，不抽烟也别搞破坏嘛。得去加水。”
天完全黑下来，几个人一块来到厂部院子里，进入活动室看电影。时下大陆电视台最流行的电视剧是《公关小姐》，昨晚前晚郑晓龙已经来此看过几集，并且产生浓厚的兴趣，如果不出意外，他打算每晚都来看看，力争把全集看完。与郑晓龙想法相同的工友大有人在。杨伟在电视剧开头时，拿着几页纸、一支笔在抄歌词，郑晓龙小声跟着电视里播放的旋律唱。
李高铧不知道今晚哪来的兴致，居然从杨伟手里夺过纸笔，就着昏暗的电灯，趴在墙壁上飞快地写起字来。郑晓龙挤过去围观，只见李高铧写的是音乐简谱，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写好，李高铧“都瑞米发索拉西”哼唱多遍，再修改一番，然后很自负地说道：“卢遇财、钱耀祖，我已经把‘公关小姐’主题曲写成谱，你俩没事的时候，就照着谱好好练习，说不定哪一天这一片二三十家砖厂会搞个文艺活动什么的，到时候你俩好好露一手，给我们长长脸。”
真实水平未知的曲谱，被宝贝般在众多人的手里来回传阅。当然，李高铧收获的赞叹赞美之声也不在少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