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流寇(三)
西川城的位置很奇特,城东外十几里伫立着一座年代很久远的古寺,这个古寺已经几百年了,寺内僧众几百人,良田几百亩。即使在饥荒之年,这个寺庙的香火也很旺盛,天南海北的善男信女源源不断,不知是这里的菩萨是因为香火盛而灵验,还是因为香火盛而菩萨灵验,总而言之,灵华寺很有钱。而从城西开始便是连绵不断的高山和郁郁葱葱的老林,山间时常有野兽出没,是城中猎人们最爱的地方,也是城里达官显贵们最佳的狩猎地点。城北几里外便是有名的贾家矿山,整座大山都是贾家的,包括山周围几百亩的稻田,而这这是贾福全九牛一毛的产业。南门,寅时初便开,申时末便关;除战时或重大事件,大门是不开的,百姓们出入城都需走旁边的小门。
许之声处理完自己父亲交代完的事情,立刻领着两个随从赶往南城门,算日子,衙门里的仵作韩德生今天应该回来了。本来,以许之声的身份是不可能前来迎接韩德生的,可是近来天气闷热,钱师爷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胖了,若是再下一场雨,恐怕钱师爷的尸体就要变臭腐烂了。
难得许明堂不在府衙里,万羽楼在知府衙门里逛了一圈又一圈,犄角旮旯都看个遍,却仍旧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就只有后堂路上的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儿了,说是奇怪也仅仅是万羽楼觉得这些花香浓郁的太过分了,而且还有一丝上头,闻得多了甚至精神有些亢奋。
“王进!”
“属下在!”
“你觉没觉得这花儿有些不对劲儿?”
万羽楼站在一株淡蓝色的花朵旁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观察着,看了半天,万羽楼什么也没发现,只是这花香好像越往下越是浓郁,难道这土是香的?万羽楼伸手捻了一撮土闻了闻,除了土腥味儿什么也没闻到。
“大人!怎么?这土有问题?”
万羽楼摇摇头,可是他明明感觉到了下面的花香更浓,这花儿有意思,有意思!唉?这地上怎么都插着半截儿竹子?万羽楼刚要伸手去抓,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
“是什么风把万大人给吹到老妪的花圃来了?”
听到是许明堂母亲的声音,万羽楼楞了一下,心里不由得冒出来疑问:这老太太不是去静心庵念佛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是这老太太是许明堂母亲,始终是长辈,万羽楼只能笑呵呵的迎上去。
“啊!见过老夫人!见过灵儿小姐!算日子今天仵作应该回来了,我那边也没什么事,就过来凑凑热闹。不凑巧许大人去南城办案了,我这迷了心窍走来走去就闯到后宅来了,晚辈如有冒犯,还请老夫人恕罪!”
老太太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万羽楼这虚伪敷衍的话听得多了,什么走来走去!那后宅和前面办公的地方隔着两道门,门旁边还有差人守着,你怎么就随随便便进来了,还不是有目的的故意进来的!
“万大人说笑了,平时请您您都不来呢,今日这么赏脸老妪我应该高兴才对!我从静心庵带回来些山茶,怎么样万大人?坐下来尝尝?”
“啊不了不了,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处理,我得赶快回去,告辞!告辞!”
说完也不等身后一堆女眷开口,万羽楼一溜烟儿的就溜走了。
“大人!你怎么这就走啦?不是说许知府要把灵儿小姐许配给你吗?这多好的机会啊,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吃吃点心,拉进点儿距离!郎才女貌,多好!”
“好什么好,那灵儿小姐也不是许知府的千金,那是他侄女,他有什么资格说许配就许配了!再说了,他就是想许配,我......”
我字刚要说出口,万羽楼就觉得身后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样,猛地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大人!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
刚转过头,万羽楼背后的那种感觉又再次出现了,只不过这次是出现在身体的左侧。唰!万羽楼又一次转过头,可是旁边除了一面高墙和几扇没有窗纸的窗户外,什么都没有发现。
“奇怪!怎么都没有呢?”
“大人?”
王进被万羽楼一惊一乍弄得一头雾水,本来王进就胆子小,被万羽楼这么一吓,更害怕了。
“大...大人!没什么事儿,咱们先走吧,我...我饿了!”
万羽楼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王进,饿了?害怕就说害怕,不过今天这知府衙门确实有些诡异,先前走的时候就觉得有人盯着,从后宅出来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强烈了,可是明明衙门里的人比平时少了很多啊!
“正好我也饿了,这天儿也不好,还起风了,走,出去吃碗热面!”
万羽楼二人刚离开衙门的大门,院子里阴影处竟然走出来几名一身黑衣的‘小人’!他们每一个人的身高只有十二三孩子那么高,却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张弩机,腰间系着箭袋,而手里都攥着不同的短兵刃。有短刀,有短剑,还有人倒提着一柄短戟,人群中还有人拿着像钩子一样的东西,不过他们的眼神看起来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与其说不聪明,不如说目光呆滞更为稳妥一些。
“大哥!咱们找个机会把他宰了吧!”
“老三你疯了,他可锦衣卫!捅了这个马蜂窝,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吗?”
“二哥,他这个样子明显就是起了疑心,照这样下去,他早晚会发现下面的秘密,与其被动遮掩,不如主动出击,我去办了他!”
“三奶奶他老人家的原话,再等等!好了,近来城里不安生,都机灵着点儿,别耽误出货!散!”
一声散,几个人丝毫没有犹豫,唰的一下四散分开。而他们几个刚刚散去,那堵没有贴窗纸的窗边慢慢浮现出一张满是污垢的人脸。人脸乱遭的头发被风吹的随风轻摆,一只黑亮的眼睛忽隐忽现,发干的嘴唇此时竟漏出一抹渗人的狞笑。
“姐姐!你看那个人笑得好恐怖啊!”
“小点儿声,我也看见了!”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
两个姑娘偷指着站在草堆上往外观瞧的‘邻居’,陆晓川顺着二人指着的方向才发现自己背对着的人此时笑得着实有些渗人,尤其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里,那笑容看得陆晓川有些想解手。虽然刚才因为在牢房里解手已经被两个姑娘捶了一顿,但是他又想尿了。
“跑了!”
“什么跑了?”
“啊!姐,跑了?”
陆晓川和谢雨烟这一喊不要紧,本来死一样沉寂的牢房里瞬间炸开了锅!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在那拍栏杆,吵闹的声音很快就把看守的牢头儿吸引了过来。牢头儿刚把大门打开,陆晓川就觉得一股子热浪扑面而来!暗道一声不好!
“着火了!着火了!快跑啊!”
一听见着火了犯人们都想逃离这里,可是牢房里大腿粗细的栏杆可不同意啊,虽然栏杆不同意,但是牢头儿却犯了难,前几天女监刚刚走水烧死了十多个女犯人,自己的上司就因为监管不到位成了阶下囚。
“这怎么办呐?”
牢头儿站在大门口就感觉到热浪往脸上扑,虽然还没见到浓烟,但是走水的时候要是见到浓烟可就是要死人啦。
“大人,把他们放出来吗?”
“放出来?要是放出来就咱们四个能看管过来这么多人吗?”
“可是大人要是再因为走水烧死些犯人,那里老李头可是前车之鉴呐!”
一时间牢头儿犯了难,说要先救火,这不可能,连火势的源头都不知道在哪里,就算知道了,现在大牢里就他们四个人,怎么救?万一火势的源头在知府衙门里面,他们就更难办了,从大牢要想到知府衙门里,要围着衙门的高墙绕一大圈,光跑就要一刻钟,再说了他们走了这些犯人怎么办?可是若是不把这些犯人们放出来,万一火势真的像那天一样控制不住烧死那么多人,自己还是难逃罪责!昨天现任牢头儿刚感谢完上次放火的贼人,现在牢头儿可恨死这次放火的贼人了。
“我可不是那个老王八,我不能看着这些人活活被呛死、烧死!你去打开牢门,你们两个守住外面的大门,要是把他们放出去谁想跑,就地格杀!”
“啊?都是死,那还放出来干嘛!”
“任由他们死在里面是不仁,他们若想逃走是不义,我心没那么狠,就算最后还是要杀了他们,也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明白!我去开门!大人!那跑的那个怎么办?”
“先顾大头儿吧!”
“是!”
呼啦啦没一会儿,牢房里的人都跑到外面的小广场了,浓烟早已经充满整个监牢,滚滚的浓烟顺着门口腾腾往天上飘,虽然此时已经听见衙门里面已经在救火了,但是好像火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至少这浓烟还是那么猛。所有人都在观望火势如何,人群里却有三个人打起了坏主意。
“哎你看!北边好大的烟呐!”
“哎真的!和那天女监走水的烟真像!”
“可不是咋的!看样子距离衙门口还不远!”
“我看看,嘶!还真是!”
南城地保家门外站岗的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突然二人好像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对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衙门走水了!”
“衙门走水了!”
“大人!大人!不好啦,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