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豹大喝一声：“你混账，你怎会让他们关进来！你是不是自承凶手！”
“没有……我照实说了！”
方小豹稍为冷静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他们有啥反应！”
唐天朋沉吟道：“看情形，他们好像不大相信我说的话般！”他顿了一顿，安慰方小豹。“你放心，咱们根本不是凶手，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真是个书呆子！”方小豹忍不住骂了他一句，“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想不到这般幼稚！”
唐天豹也忍不住了，反问：“我在什么地方表现幼稚？”
“我问你，咱们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洗掉罪名吗？”方小豹道：“这年头，吃公饭的，有几个不贪污的？”
唐天朋一呆，又问道：“你认为谁贪污？”
“嘿嘿，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咱们到耀华号，他们为何会知道？”
自从被侦缉人员发现之后，唐天朋都没有时间想过这个问题，这时候才托着腮沉思。方小豹点上一根香烟，还抛了一根香烟给唐天朋。“你仔细想一想。”
唐天朋狠狠地吸着烟，良久才开口说道：“九成是泊在二号码头那艘小货轮船主。”
方小豹斩钉断铁地道：“我敢担保，一定不是他通风报讯的，因为他发下的毒誓太重了！”
“那么是谁？”
“也不会是耀华号的人，就算他们有人要出卖老张，也不知道咱们的底细！”
方小豹又叹了一口气，道：“老实说，我自己也想不清楚！”
唐天朋没好气地道：“你这不是白说吗？”
方小豹一口将烟抽尽，抛下烟蒂，脚尖用力将火踩熄，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般，“唐大哥，咱们先作好打算，万一戏班里的人不替咱们说好话，咱们两个是死定了！”
唐天朋长叹道：“那是天要灭咱们了！”
方小豹道：“两个人死，不如由我一个人死！我想办法让你出去！”
唐天朋叫了起来。“不行，你对我好，这个我知道，但我绝对不能这样……还是让我领死吧！”
“放屁，你急昏了头吗？我方小豹无牵无挂，砍了头，不过颈上多个碗口般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死了之后，谁来替你父母报仇？”
唐天朋猛地打颤，双手一阵乱摇，“这个万万使不得！我不能够连累朋友！”
“混账！这是你连累我的吗？人不是你杀的，何况这也是我自愿的，就这样决定！”方小豹道：“何况我也不一定会死！”
唐天朋目光一亮，道：“你还有什么办法？”
“我没有办法，不过你可以到济南找王森，假如他肯来调查，我就有机会得到清白！”
唐天朋又问：“王森是谁？”
“他是山东省的侦缉大队长，外号山猫，一生破了不少奇案，清查了无数的冤案！”
“咱们两人互易不行吗？”
“不！我说话王森不一定相信，但你就不同了，也许他肯听你的，就这样决定吧！”
唐天朋想了一下，终于道：“假如我救不了你，在我报了大仇之后，便到你坟上自杀，咱们到黄泉做好兄弟去！”四只手又紧紧地抓在一起。
下午傻豹又派小白提唐天朋上去，唐天朋故作镇定地道：“现在你们查清楚了吧！”
傻豹嘿嘿笑道：“不错，咱们查清楚了，杜雷一直妒忌你，他不甘心康小菁让你抢去，大概昨晚你回去时，跟他冲突起来，一刀将他杀死！”
唐天朋倒抽了一口冷气，忙道：“他们没告诉你，说我早几天已经失掉那柄小刀吗？拾刀者是杀人凶手！”
“但戏班里上下的人，都没有拾到你的刀！”
唐天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脱口道：“也许是五虎帮的人拾去！”
“五虎帮的人跟杜雷有仇吗？”老周接口说道：“咱们调查过了，你们康团长还跟五虎帮合作，假如杀死杜雷，戏班少了吸引力，对他们来说，可没有丝毫的好处！”
唐天朋真有百词莫辩之感，只能大声道：“我真的没杀死杜雷，甚至没跟他正面冲突过！”
傻豹冷笑道：“谁说的？你在两天前，曾经跟杜雷较量过，当时你明知可以打赢他，却故意认输，这是骄兵之计，为后来杀死杜雷布下一个妙着！”
唐天朋本来还希望康小菁替他说好话，听了这几句话后，登时手足冰冷，因为这件事，只有三个人知道，自己没有告诉别人，而杜雷就算未死，也不会泄漏，那么提供消息的，不用问也知道这必是康小菁了！”
傻豹得意地道：“怎样，现在你没法狡辩了吧？”
唐天朋有气无力地道：“你们自以为是，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什么自以为是？”傻豹道：“将他拉到一旁去，再提方小豹！”
方小豹不知道审讯唐天朋的结果，坐在桌前不发一言，傻豹一拍桌子：“你还不招供！”
方小豹道：“招供什么？”
“杜雷是不是你杀的？”
这一问，方小豹心头便踏实了，坦言道：“今早我早已招供，人是我杀的！”
“你一个人杀得了杜雷？谁是做帮凶的？”
“没有，是我一个人干的，唐天朋后来知道我杀了人后，跟我一齐逃跑！”
“你很够义气，要替他洗脱罪名！”傻豹嘿嘿笑道：“这种玩戏骗不了我！”
方小豹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侧着身道：“那么请问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唐天朋杀人？”
傻豹不由语塞，老周道：“你说出实话也好，不说实话也好……”
方小豹截口道：“哦，原来你们一向都是以自己的好恶来定人家的罪名的！难怪我一到青岛，便已听到人说青岛暗无天日！”
傻豹一掌掴了过去。“放屁！你再敢乱说一句，我便……”
方小豹举袖拭去嘴角的血迹，道：“你便要恃势杀人是不是？”
傻豹呆了一呆，好像被人打了一拳般，登时坐回椅上，半晌才道：“既然你自承是杀人犯，好得很，明天这件案子就可解决！”
方小豹又被带回拘留所，一进门便见到唐天朋，他吃了惊，问道：“他们还未放你！”
唐天朋摇摇头，反问方小豹审讯结果，方小豹将经过复述一次，坐在地上，倚着墙喃喃地说道：“我一定要想出个办法，让你出去，这样大家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第二天，方小豹又被带到傻豹的办公室。今日傻豹满面春风，他桌上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好些字。他双手按住白纸，道：“方小豹，杜雷是你杀的吗？”
方小豹想了一下，说道：“对！是我杀的！”
“咱们没有迫你认罪吧？”
方小豹隐约觉得有点不对，但这时候还能够说些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道：“没有！”
“好，请你在这张纸上签个名！”傻豹将纸推到方小豹面前。
方小豹心头一沉，下意识地问道：“这是什么？”
“承认杀死了杜雷，你不会不识字的吧？”
方小豹不由仔细地阅读着，他忽然道：“杀死杜雷四个字可大可小，误杀跟谋杀可不一样！”
“对你来说有何不同？”
“我……我是自卫杀人，不是谋杀，不写清楚，我不签！”
老周道：“你等等，咱们再起一张。”他出去了一阵，又拿了一张状纸入来。
“你看清楚吧，上面写明是误杀，至于是不是误杀，那要由法庭审判！”
方小豹抓起毛笔，忽觉那枝笔有千斤重般，饶得他平日如何英雄，道时候手背也忍不住颤动起来，傻豹冷笑一声：“你昨天不是英雄得很吗？怎地今日便变成狗熊了？”
方小豹如胸中刃，身子猛地一震，咬一咬牙，挥笔在状纸上签了个名，老周拿出印泥，抓住他的手，把姆指按在印泥上，再印在状纸上，方小豹喘着气道：“行了吗？”
傻豹叫人重新把他双手扣上手铐，方小豹觉得不说话实在有点窝囊，是以故意装得很轻松，“你们还不带俺下去？”
“不用了，咱们会将你送进大牢等候上法庭审讯，大约一个礼拜就行！”傻豹道：“你是聪明人，签了这张状纸，咱们的工夫就可少做很多，法庭审讯也简单多了，多谢你合作。”
方小豹听出他话中之意，心头沉重，老周接口道：“照咱们的经验，你大约会被判二十年甚至终身监禁！”
方小豹直至此刻才想到自己的前途，心头一片悲哀，以后漫长的岁月都要在监狱里渡过，他真恨不得一头撞墙而死，可是又不肯在傻豹面前表现得太过窝囊，而且他还没有忘记这最重要的一件事，干咳一声问道：“俺一切也照你们吩咐的做了，还不放唐天朋？”
“这是咱们的事，一个死囚也管得着吗？”傻豹叫道：“小白回来了吗？先送他到大牢去，路上小心一点，不要让他自杀！”
方小豹心头像被针戮了一下，大声道：“你放心，俺才没那么窝囊，老子今年才十九岁，二十年后才三十九呢，还舍不得死！”
老周道：“咱们祝你好运，法庭再见！”小白开门进来，拉着方小豹走了，由分局到大牢，还有一段小路，他们不会走路，而是用汽车将方小豹送走。
车厢有窗，方小豹一对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窗子，窗外是街道，楼房，树木还有人，这些东西十分平常，每天都见过无数次，以前完全没有感觉，但今日方小豹却觉得再平凡的东西，也格外可爱。
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这些东西？
方小豹不敢多想，只贪婪地看看，仿佛这些东西是天上掉下来是宝贝，押送他的几个人，对方小豹这种表现已司空见惯，早已没了解释，自顾自地倾谈着。
方小豹还希望康小菁的面庞能在窗外出现，哪怕是匆匆一瞥，也是好的，可惜他失望了，而且汽车很快便驶到郊外。
忽然间一个念头闪过，前天晚上当他跟唐天朋发现杜雷死后，听到花常春的叫声，他为什么会返回戏棚？这里面有没有秘密？可惜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