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你怎地将商家攀咬进来了?你是没长脑子吗?一个许家就让我们如履薄冰,你竟敢攀咬商家?商家甚么来头你不知道?还是你以为你一个酒窖子能淹了棠城不成?”
沈三怒不可遏,他双眉紧紧挤到一起,似两柄上挑的利剑,带着骇人的寒意。他见玉麟祺面色阴沉一语不发,认定玉麟祺还不服气,更是怒气冲天。
此人极是自负,当年便是因为顶撞先生而被赶出书堂,失了科举的资格。要不然,他也不会弃文从工,在一个窑厂里当一个手艺人。
沈三并不后悔,如今的大明朝,繁奢之风盛行,有钱才是人上人。
“你以为商家背后就只有一个小小县令麽?你以为一个小县令便能让棠城秀芽送到京城的达官显贵的杯盏里麽?你以为这条路没有其他官员在保,就能安然无忧地直达北京?退一万步,就是这棠城知县,你敢惹吗?玉麟祺啊玉麟祺,你真他娘是个蠢驴脑子!”
“够啦!”
玉麟祺拍案而起,脸色阴沉似水。他双眼微眯,原本削瘦的身体此际竟微有起伏,是气到了极点。
“你是个甚么鸟货?也敢对我指手画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上我是为了给自己擦屁股,你竟不将信的事告诉我,是想抓着老子的把柄麽?你信不信老子把你的事告诉我堂兄,明日,你就滚出玉家窑!”
沈三神色一冷,冷笑道:“那你永远也得不到玉家窑,你既不蠢,就别干这两败俱伤的事。”
“你威胁老子?”
话音甫落,堂后便走出几个皂衣大汉,似饿狼一般盯着沈三,甚至其中一个大汉,见到沈三的面容,还露出一抹猥琐的笑容。
沈三心中微惊,这几个大汉不像本地人,身上穿的皂衣也不是十分合身,想必是刚从外地招来的打手,还没来得及专门定制量身的衣裳。
难道,玉麟祺跟商家有仇?
沈三暗道一声糟糕,没想到这蠢驴竟会为了私仇坏他大事,真该死!
他冷笑一声,接着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慢声说道:“我若是死了,这封信就会出现在玉麟龙手上!小瞧了我的手段,定教你后悔!”
“装模作样!”
玉麟祺的手轻轻地按在坐骑扶手上,那几个大汉见了,渐渐就要将沈三环在中间。
“玉麟祺,事情还有转机,你真不想要玉家窑吗!”
沈三厉声喝道,看上去有一种拼尽全力也要殊死一搏的模样,并无半分恐惧。
这样的人,玉麟祺最怕。
其实在心底里,玉麟祺在仙人居的狠劲已然消失了,被沈三一说,他是真的不敢动商家了,他是真的后悔了。
难怪商睿华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并不是因为商睿华有无双才智应对他的报复,而是压根没有在乎他的报复。
玉麟祺慌了。于是,他抬起手,然后一字一字地道:
“甚、么、法、子。”
沈三见那几个大汉退了下去,心中登时松了口气,他的背脊一阵发凉,甚至下身都有酥麻之感。如果那几个打手再进一步,他很有可能腿脚一软跌在地上,流出一地黄尿来。
他深吸了口气,将打着颤的下巴稳住,然后又假装在堂上走了一圈,恢复身体各处的机能。
玉麟祺看不出有异,只当他是卖弄,亦是无语。
沈三立定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他背负双手,傲然道:“负荆请罪,变假为真,借力打力!”
“细细说来!”
玉麟祺面露喜色,一改阴沉面目,直接走到沈三面前握住沈三的双手。
沈三轻轻抽出手,眼底闪过一丝蔑色,道:“在棠城,能救你的,也唯有许家。只不过你已是祸水东引,将自个的目的栽赃给了许家,许家若是知道你这么做,必然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为今之计,不如主动投向许家门下,将玉家窑的利益分给许家,来个变假为真,将商睿华一军!合两家之力斗他一斗!”
说到最后,沈三居然露出了一丝期待之色,反而觉得,攀咬商家,给了他一个一展才华的机会。
玉麟祺听得心寒,对沈三有了一丝敬畏。他疑惑道:“我早先便同许老板商量过,可许家选了商睿华而不是我,如何让许志平帮我?”
沈三沉吟片刻,道:“许家也不敢惹商家,可若是你当了挡箭牌,他是个从旁掠阵的,便不会害怕商家。商家后台如何强大,这棠城,总归是许家这地头蛇说了算,就算天上来了条龙,也未必斗得过他。只不过要许家出手,这玉家窑的利益,你起码得舍去七成!”
“七成?这也太多了!”
玉麟祺的眼珠儿瞪得老大,像个蛤蟆。
沈三丝毫不掩自己的鄙夷之色,指着玉麟祺的鼻子骂道:“你这蠢驴!有三成总比没有好,等拿到了玉家窑,还有以后的计划,你心疼甚么?你惜命吗?”
玉麟祺听了脖子一缩,咬咬牙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拜访许志平。”
“且慢!”
沈三拦住玉麟祺,笑道:“且让在下去。”
玉麟祺露出犹豫的神色。
沈三又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玉麟祺一番。世上竟有如此不堪之人,所幸他自己智慧无双,否则定被玉麟祺害死了。
“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不信我,还能信谁?你这轱辘嘴儿,真不怕坏事麽?”
“好!拜托三弟了!”
玉麟祺佯装微笑,拍了拍沈三的肩膀。
沈三嘴角勾起一道弧度,出了屋门掸了掸肩膀,接着高叫了一声:“玉哥,给在下备一套好衣裳,要湖州的料子,兰紫色,还有上好的黑色长靴!”
玉麟祺嘴角顿觉一酸,他咂咂嘴,唤来自己的心腹,道:“领着他去白家绸缎庄配齐了。”
心腹点点头,又悄声道:“老爷,真让他去麽?”
玉麟祺瞥了他一眼,看着门外望天的沈三道:“你行麽?”
那心腹装傻似的笑笑,一溜烟地出了门,还不忘给沈三做了个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