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白走出大门时,已将毡帽重新戴起,她可能不能教旁人看出些什么来。踏出商家大门,压在她心头的闷气便倏然消失,似乎这商家大宅,是个无法令人逃脱的囚笼,一旦进去,如堕深渊。
她看见沈三失魂落魄的站在不远处,定定地望着商家大宅,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让人看了,觉得此人多半有病。
沈三的眸中隐有血丝。
瓷白快步迎上沈三,走得近了,这才发现沈三似乎哭过。很难相信,一向待人有礼自小便在窑厂独当一面的三哥哥,也会哭。
瓷白晃了晃手,轻声道:“三哥哥?”
沈三眼皮动了动,原本黯淡的眸子里亮起一丝光亮,他快速地眨了眨眼,僵硬的脸上牵出一丝笑意。
“师妹,你出来了?”
瓷白点了点头,对沈三,她的心里此时充满了感激。无论如何,此时敢于挺身而出的,也只有沈三了罢。
“师妹,我们回家。”
回到玉宅,瓷白一语不发地便往内宅走,只留下沈三跟玉麟龙解释。沈三虽不想将受到羞辱的事说出来,可从大局出发,这却是更好离间玉商两家的机会。
瓷白穿过垂花门,一路奔到了歇脚亭。
瓷湖之上,时有微风拂面,湖中清澈见底,甚至依稀可以见到湖底各式各样的白瓷。这瓷湖之内,确实有很多玉家窑的残次品,它们静静地沉在湖底,不仅是湖中游鱼的庞大宫殿,亦是无声诉说着玉家曾经的辉煌。
玉家的这道曲折的廊桥,曾经也是广邀亲眷好友,弄一叶小船,摇橹至湖心,与廊桥歇脚亭中的人互相遥望,也是一桩乐事。
瓷白心念微动,这才想起来在玉树小院,还停着一只小舟,可以从玉宅中的风水溪划到瓷湖里去。
身为富人区最大的宅邸之一,玉家的瓷湖,绝对占了好大一块地方。
绾绾这个小淘气不晓得跑去哪里瞌睡了,瓷白也没想让绾绾跟着。印象里那只小舟,一人有余,两个人便显得有些吃力了。
瓷白也懒得去换衣裳,男装穿着十分方便,即便是跑起来,都似乎带着一阵风似得。她一路跑到玉树小院,院中有一处小花园,绕过假山就能看到一只小舟隐隐约约藏在茂盛的草丛之中。
玉家的风水溪与瓷湖相通,而瓷湖底下更是有一条水道通向永水河,是以湖中皆是活水,万没有失去生机。
也不知道代表着什么。
反正玉麟龙有时候会私下里咒骂着什么道士当初夸下海口,这过了也才十余年,玉家就已经败落了。
瓷白无暇去想这些,她拨开茂盛的草丛,解开绳索,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小舟。
小舟静静地停在溪畔,两旁水草茂盛,这几年无人用它,看上去似乎这些草都是这只小舟长出来的。
小舟微晃,瓷白玩心大起,提起了兴致。
她踩在船首,两边有固定的摇橹,舟里一侧还有一根竹篙。
用竹篙撑开小舟,待小舟在水里的部分彻底离开岸边,瓷白才坐了下来,摇动两侧的船桨。
水波徐行,小舟也缓缓开出玉树小院,绕过小溪的弯道,便从玉树小院里出来,沿着院墙的水道往廊桥方向摇去。
溪水渐深,颜色渐浓,慢慢经过一道小闸,进入瓷湖。
这道闸门平日里是不关的,除非天降大雨,瓷湖水位高涨,才会落下闸门防止湖水倒灌小溪,水淹玉宅。
而瓷湖另一头连接永水河地底水道的闸门才会大开,将瓷湖中的水,源源不断地放入永水河,便无涨水之忧。
瓷白双手摇动船桨,船小人小,看上去似与泛舟大湖无异。
置身其间,便有天地广阔,人何其渺小的感觉。小舟经过廊桥,为了方便穿行,廊桥的桥柱非常之高,小船通过完全没有压力。
一只小舟,静静地漂在湖心。
小舟中有一个储物小仓,里面是一张薄毯,用料上等,是大户人家泛舟时用来铺垫防风的上好毛毯。
瓷白以薄毯裹身,将自己躺在船中,感受着自身在水中沉浮。
渐渐地,困意上涌,迷糊之中,商睿华的浅笑、许高山的轻笑、许高阳的肆笑,重叠成无数光影在瓷白眼前闪现。
瓷白看着天,慢慢闭上了双眼。
…………
…………
沈三从玉宅出来,收起脸上的笑意,缓缓生出了一层寒霜。
他几番辗转,来到了离富人区很远的醉春风楼—棠城最大的狎妓场所,也是最贵的一家。平素里,沈三是决计不会来到这里,亦且他也没钱来这里。
他连去嫖暗娼都舍不得。
沈三面色阴沉了看了不远处的醉春风楼一眼,转身离去。
再来时,他已是租了一辆马车,车厢外面很是普通,内里却是有一张很大的软榻,沈三躺在榻上,在马车来到醉春风楼前,撩开布帘递了几个碎银出去。
这碎银就是用官银熔出来的,用以民间流通。
普通老百姓,一般都用铜钱。
沈三只很快地探出半颗脑袋往楼上瞧了一眼,便同那车夫道:“就那个,请进来。”
不一会,一个打扮娇艳的美妓便莺声莺气地上了马车。
城外树林,一辆马车悄悄地停在了林间,车夫早已不知去向,而车厢却剧烈摇晃着,似乎里面真有人在狭小的空间内使力搏斗一般。
沈三抱着一只又大又圆的肥桃,咬牙切齿地向前冲击着。
身前娇弱的肉体被撞得不停颤动,那女子非但不哭还卖力迎合着,随着车厢晃动的频率一前一后将自己的臀挺到天上。
天色渐暗,随着一声“商睿华”大吼而出,沈三双掌一推,将瘫软如泥的美人儿推撞到车厢厢壁之上。
美人儿娇滴滴地喘笑着,轻呼道:“哥哥这般生猛,教奴儿好舒心。”
她头上步摇撞脱在软榻上,一头秀发如瀑披落,当真是惹人生怜。车厢内光线不足,从车窗竹帘透进来的光线将沈三的脸照得阴亮不一,看不出心思,只一双晶亮的眸子,闪动了几下。
沈三从车厢隔板中拿出一套早就备好的男装,递给美人儿。
“穿上!”
美人儿嘻嘻一笑,道:“哥哥头晕了麽,应当哥哥穿上才是。”
“啪!”
沈三面露厉色,扇了身下美人一巴掌。
那美人捂着脸儿,竟更显媚色,柔柔地道:“奴儿懂哥哥的意思啦。”
不多时,马车缓缓的朝城中驶去。
马蹄声中,间或夹杂着“唧唧啾啾”的声音。
沈三仰躺在软榻上,双手扶着车厢,闭目不知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