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商睿华眉峰一聚,眼睛虽然仍旧盯着书本,却是散而无光,已然陷入了思考。玉麟龙是永水堂堂主的消息,他知晓了。玉麟龙于今早东进,眼下早已离了永川的消息,他也知晓了。
便是在这节骨眼上,玉家窑的朱部朱二爷,死了。
真真是蹊跷。
旁人会怎么想?
是商家肆无忌惮,痛下杀手以儆效尤,还是那朱二爷,出门没看黄历,自个倒了大霉?这件事就像个臭狗*屎,无论商家沾没沾到,都臭到他家来了。
玉麟祺此人好高骛远,目中无人,万万没有此种胆色和头脑。究竟是什么人在帮他?是许家吗?
这件事明摆着是玉麟祺使得阴招,许家在这里面到底扮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不知道,但若再这么被动下去,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来摆脱嫌疑,玉家也断然不会相信了。
那瓷白,就再也没有可能跟他在一起了。
商睿华握紧拳头,伊人笑靥犹在眼前,怎能放弃,怎会放弃!
“十三,此事可还有谁知?”
“这件事刚报备到衙门,衙里的仵作刚赶过去,县尊大人便使人来通知了。想来连县尊大人都以为……”
商十三不敢说下去了。
“胡闹!岳父大人知我为人,怎会如此想我,分明是怕有人栽赃陷害。眼下我们最先知道此事,占了先机,得想个法子才好。”
商睿华起身道:“取我便服来!那朱部的尸体现在何处?”
商十三趋步跟着,道:“被抬回了双石乡的家里,仵作直接就去验尸了。”
“甚好,快随我去现场查勘一番。”
“好嘞!县尊大人说他已派人守住了案发现场,绝对不会让人破坏的。”
商睿华换上一身月白色绣暗纹的直身,戴一顶万字巾。在商十三的带领下,往案发现场赶去。
这时,沈三头戴孝布,双眼通红地赶到了玉宅门口。
甫一进门,沈三便嚎啕大哭。
瓷白正同家里人嘘寒问暖,咋见沈三头戴孝布哭门而入,心中一惊,丢了魂似得赶到沈三面前,“三哥哥,发生甚么事了!”
“师妹啊!朱工他……朱工他……”
瓷白扶住沈三,急道:“朱二爷爷怎麽了?”
“去了!”
“怎么回事?三哥哥速速说来!”
瓷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下意识地想要找东西扶住。绾绾在一旁立着,见状赶忙上前把住了瓷白的手,瓷白的手冰凉无比,就像一块冰。
顺子一语不发,眉头紧在一起。
潘秀儿却是一捋鬓边秀发,顺到耳后,侧着脸深深地望着顺子。看得出来,潘秀儿对什么朱工的死,一点儿也未放在心上。
顺子感受到潘秀儿的目光,微微露出几分不快。
“昨儿朱工离了窑厂,彻夜未归,今早朱夫人寻到窑厂,带着大伙儿出去寻他。不曾想……不曾想在回去路上的一条水沟里,发现了朱工的尸体。朱工他……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水沟里啊!”
沈三说得激动,忽然怒喝道:“此事定是有人蓄意加害!为了我玉家窑,如此不择手段,简直藐视朝廷法度!”
瓷白闻言浑身一震,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这件事真是蓄意谋杀,那想都不用想,定然跟商睿华脱不了干系。
不,一定是意外!
“三哥哥,快带我去朱爷爷家!”
沈三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师傅他老人家呢?”
“阿爹他有事外出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啊?那……那玉家窑?”
“由我掌管!”
沈三愣了一下,接着立即道:“那师妹快随我前去朱工家。”
“坐马车去罢?”潘秀儿道。
瓷白想了想,道:“李爷爷,你去取点孝布挂在马头上。”
上次牛庄儿带人来闹事是说十天内不交出玉家窑便要付出代价,没想到这才第六天,朱二爷便突然溺死在了水沟里。
要说这真是意外,未免也太让人意外了。
瓷白坐在车厢内,沉思着。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梳理脉络,希望能找到一个理由证明朱二爷的死真是一个意外。
对了,朱二爷好酒!
可是朱二爷的那个黄皮葫芦,就是装满了酒在里面,以朱二爷的酒量,也不会醉酒失足跌进水沟里溺死啊!
车厢外,沈三与顺子各坐一头。
沈三靠在车厢上,细细地打量着顺子。顺子驾着马,转头瞧了沈三一眼,见沈三面目俊俏,不禁生出一丝好感,笑道:“公子看什么呢?”
沈三摇摇头,自嘲道:“区区在下,怎敢自称公子。在下沈三,敢问兄弟贵姓?”
“我叫顺子,无父无母,没有姓氏。”
“听说顺子是码头好手,在下知道宋时有一人名唤“浪里白条”张顺,不如阁下就叫张顺如何?”
顺子敛起笑容,道:“我虽无姓氏,却没有乱认祖宗的习惯。”
沈三面上闪过一丝怒容,口上却道:“是在下孟浪了。”
朱部朱二爷的家离玉家窑并不太远,所以朱二爷才会从自家带饭来给窑厂的兄弟吃。马车进入双石乡小石村,在村头便听到了丧乐声,带着凄凄怨怨传到了众人耳中。
哀乐令人哀,再是凉薄之人,听见这种音乐,都不免心生波澜。
马车停在了村口,沈三在前引路,领着众人朝朱二爷家走。
朱二爷在小石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师傅,是以整个村子的人都在帮忙忙活着朱家的丧事。朱二爷与朱夫人的女儿早已远嫁他乡,今日也未曾回返,更令人心生怜意。
朱二爷的家是一间泥墙围起来的屋子,里面仅有一间大屋和三间小房。朱二爷的灵堂就设在大屋的客堂。
一面巨大的白布中间写了一个“奠”字,案上摆了灵位牌和神位牌。此际仵作正在验尸,灵堂内仅有数人。
沈三领着瓷白掀开白布,朱二爷的尸体就放在一张门板上,门板搭在两张长凳上,凳脚四周摆了一圈长明灯。
众人见沈三领着一个年轻公子进来,只是微微一愣,然后继续等着仵作验出结果。
那仵作是个六十余岁的老头儿,是永川县衙唯一的一位仵作,经验丰富无比。只见他一番查探检验之下,数次皱眉之后,朝众人一一拱手,道:
“朱老伯乃是醉酒溺毙呀!”
不知为何,瓷白的心里,居然长长舒了口气。
然而仵作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堕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