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验的事还在后头,多着呢。
这天晚上,几子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观音菩萨对他们说:“你们可不要做不孝儿女啊,你妈妈生病了,你们怎么不去看看呢?
另天早上,几子一醒来,就将山子拉醒,说了自己做的梦。
山子想来,这段时间自己忙得晕头转向,连义父与岳母都差点忘了,心里觉得很是愧疚。
两人还没下床,就一起商量,决定要立即去看看义父与母亲。
几子带着孩子不方便去,看母亲的任务自然就落在山子身上。
山子在镇上买了点果品和粮食,为义父买了五包烟、两瓶酒,几子为母亲买了两件衣服,就算是礼物了。
山子与几子出山一年多了。还是在他们出山来不久,几子分娩后,山子去报了喜,义父随着山子来看了一次,那时,几子母亲正得了感冒,没能跟着来。
自从凳子打了一转回去之后,一家人住在两地也没联系,凳子与母亲没来,山子与几子也没去,算来将近有一年了。
现在家庭状况也在日益变好,生活已经稳定,孩子满岁了,觉得早该去看看母亲了。
山子此时觉得自己是对不起几子的母亲,自己的岳母,也对不起义父。
那时候,通讯不发达,没有电话,更谈不上手机,连捎个信去的人都没有。
山子便风急火燎地赶路。
山子一边往山里赶,一边在想着心事。
因为白手起家的缘故,山子与几子的经济条件还是很差。那时还处在大集体时期,山子与几子在小镇还是黑市人口,虽然没人管,但帮人做些零工也只能是糊口而已,积蓄不多。所以去看母亲,也没买多少礼物,仅仅考虑了一下买点实用的东西。
母亲与义父在山里的情况怎么样,山子与几子无法知道。山子与几子在外混得怎么样,母亲与义父也可能同样不知道。
只有山子亲自进山去,看到了实际情形,才能得到确切消息。
山子回老屋要经过王庄,他便到王庄义父家里看了看,看义父与岳母住到王庄没有。结果没见到人,便又急急地进山去。直到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山子才赶到山里的家中。
山子不见屋顶上冒烟,心里一紧,感觉很不妙。进屋一看,果然见岳母躺在床上病得不轻。一问,才知道母亲已经病了数日。
母亲带着重病的语调,有气无力地说:“自己已经快要死了,只是想见见女儿女婿一面,才悠着这口气没断。”
山子又问起义父,母亲气恼地说:“别提那老头了,他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走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已经两个多月没有音讯了。”
山子心中又是一紧,这是怎么回事呢?义父可不是这样的人呀!
山子忽然有一种预感:不好,义父可能出事了!
山子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一下懵了,不知如何是好。
山子愣了一会儿,头脑渐渐清醒,便急忙劝道:“母亲不必说了,是女儿女婿不孝,让您受苦了。”
山子将从镇上带来的食品给母亲吃了一点,自己就去厨房弄饭,一到厨房,感觉厨房里冷气十足,霉味很浓;又到柴房去拿柴,柴房里不见有一根柴草。
山子此时心里特别自责,觉得自己做晚辈的太不合格了,为什么不早些时候来看看,早点将母亲接出山去?
山子急忙从屋后的山沟里拾来些干柴草,开火烧水做饭。然后将母亲扶下床来,先让母亲喝了点开水,再将弄好的饭菜盛给母亲吃。
山里人不娇贵,尤其是穷人,往往生命力极强。病了数日的母亲,见山子来了,病就觉得减轻了一半,此时也觉得自己特别饿,山子弄好了饭菜,端给母亲,母亲闻到饭菜,胃口大开,吃了个饱。
母亲有了点精神,就将山子几子走后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山子。
原来,山子几子走后,凳子对她还是不错的。
凳子怕她不习惯外面的生活,就连王庄也没去了,就一直陪她住在山里。两人恩恩爱爱,日子可得如新婚一般。
母亲桂珍最感动的是,有一次凳子还救了她的命。
那一天,她去园里扯菜,被一条毒蛇咬了,回到家中,手就肿了起来,凳子一看就知道是被蛇咬了。一会儿,不知凳子从哪里弄来一些草药敷着,过了两天就好了。
母亲说起这件事,眼泪汪汪,对凳子多有眷恋。
母亲继续哽咽着告诉山子:忽然有一天,凳子对她说,很久没吃到野味了,自己想出去弄点野味来改善一下生活,要母亲就到家中等他,不要出去。
可就是那一次,却一去不复返了,到现在连人影也没见到。
母亲在家等呀等呀,一天两天过去了,没见凳子回来。起初,母亲以为凳子可能是想独自到王庄住几日,过了五六天仍然不见音讯,母亲再也坐不住了,就一个人跑到王庄,可是王庄的家中也是房门紧闭,不见凳子踪迹。母亲不敢久留,又怕凳子已经回到山里,若是不见了自己,他也会寻找的。于是随即返回了山中。回来后仍然见不到凳子,母亲再也没办法了,只好在家干着急地等。
母亲还说,自己也想出山去找山子与几子,可是无从找起,又怕自己找不着女儿女婿在外耽误太久,若是女婿与女儿来找她反而找不着也不是个事,便只能是守着不走,等女儿女婿来找自己了。
山子先向母亲陪了不是,说是自己做晚辈的没尽孝道,请母亲责罚。
山子一面稳住母亲,一面在思考义父。他感觉义父一定出了问题,不然绝不可能是这样。义父对我有再生之恩,我必须找到义父,哪怕是牺牲自己性命也在所不惜。
山子见母亲病情缓解,就对母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母亲,我觉得义父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一定是出事了,我必须去找。您说那天他离开您的时候是想去打点野味回来改善生活,那他一定是往山里去了,可能是遭受了什么不测。明天天一亮,我到山里去找找看,义父可能去的地方,我都要去找找,看能不能寻到踪迹。您在家中好好休息,等我的消息。”
桂珍见山子如此一说,觉得山子说得在理,心中怨恨全消,反而着急起来:“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了不祥的预兆。你去找吧,别管我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找着了自然是好,找不着,你自己可要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啊!”
“我知道的,您放心吧。”
夜已经很深了,山子安置母亲睡了,自己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想起义父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好,视为己出,不免掉下泪来,又不能哭出声,怕惊动母亲。
山子想,已经两三个月了,出了事是肯定的了,看能不能找到尸首。
山子想一阵,暗暗地哭一阵,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就起了床,将母亲的早餐简单地安排了一下,自己带了点干粮就出发了。
山子将义父以往带着他打猎的地方都去找,在山里一来一去,从山里到王庄,从王庄到山里,什么野鸡路、野猪路,狐狸出没的地方、麂子出没的地方都去找。找了一天,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才回到山里的老屋里,却是没有一点消息。
第二天,山子又去寻找不同的地方,又是一整天,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第三天,山子又去寻找义父平时很少去的地方,又是一天,仍然没有踪迹。
第四天、第五天,山子几乎将这大山周围几十里的地方翻了个遍,却是仍然一无所获。
山子有些不解了,义父究竟去了哪儿呢?
山子想起义父唯一的姑妈来,看来,只好先回镇上一趟,与姑姥姥和表叔商量着找了。于是将想法告诉母亲,与母亲商量:将母亲带到镇上去与几子同住,自己再与姑姥姥和表叔商量着找义父的事。
母亲桂珍也没有别的主意,只能听女婿安排。
山子将母亲接回了镇上,自己就去将义父的失踪情况告诉姑姥姥与表叔。山子将自己去看望义父与岳母的情况,自己听岳母叙述的情况,自己到处去找义父的情况都一一向姑姥姥与表叔说了。到现在还没见到义父的踪迹,也没有一点义父的消息。
姑姥姥一听,立即背过气去,把山子与表叔吓了个半死。表婶立即烧了姜汤,一会儿才将姑姥姥灌醒。
出了这样的人命大事,每一个人都十分着急。但是,姑姥姥年岁大了,没有办法,只能是在家干着急。主要的只能靠山子与表叔去寻找。表叔听了山子的叙说,虽然心中也有些不信,甚至对山子与山子的岳母有些怀疑,但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说他们,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尽快知道真实情况,也只能是与山子一起去寻找。
山子与表叔一路赶往王庄。
山子在路上与表叔商量,自己找了五天没有一点效果,是不是改变一下寻找的方式,觉得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也不能瞒了大家,看能不能从王庄人的口中得到一点儿消息,以王庄为基点,寻找目击者。
表叔觉得也有道理,便径直来到王庄,家家户户去问,结果,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消息,大家都以为凳子住在大山里,才知道很久时间没来王庄了。
王庄也有些刁钻的人提出异议:是不是有人害死了凳子大叔啊?
山子表叔听了这话,心情沉重了,心里也在嘀咕:是不是山子的岳母将凳子表哥害死了呢?可是又没有证据。
不过,他又一想,表哥又没有什么家产,为什么要害死他?这可能性也不大啊!
人多嘴杂,思想也杂,各种猜测、各种说法的都有,但是大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猜测也没用,只能是先去寻找。
到哪里去找呢?大山中大多数地方都已经给山子找了一遍。不过,王庄的人并不相信山子,他们见自己庄上的人没了,也自发地组织一些人去寻找。他们采取地毯式搜索,七八个人踩山,步步为营,从山麓到山顶,又从山顶到山脚下,从王庄开始向大山中搜索,踩了三天,也没有一点消息。王庄人又派了四五个人到山子老屋的周围去踩,踩了两天,终于有了发现:
就在山子父母的坟墓上面,躺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凳子!
一切都明白了,凳子也是从山子父母原来摔下的地方跌下来摔死了!
是什么原因,谁也弄不清楚,但谁也没有必要去弄清楚。
山子寻找义父,却怎么也没想到要到父母亡故的地方去找。
山子与表叔见了这情形,好生痛苦!
山子也不管义父的尸首腐烂没有,就扑到义父身上大哭起来。
凳子表弟也失声痛苦起来。
所以搜山的人,都齐集于此,禁不住流下眼泪。
山子一面哭,一面诉说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父母惨死在此,义父也惨死在此!我前世作了什么恶,造了什么孽啊?好人怎么总是命不长啊!义父呀,您是我的再生父母啊,上天怎么不把我收去,却要带走我的恩人啊!……”
表叔见山子这么伤心地哭着,心中的疑虑也渐渐打消了。
大家看到凳子从上面摔下来的情形,也不怀疑是谁害死他了,只怨他命该如此。
凳子在此已经死了多日,尸首却并没有怎么发臭,相反还有些干枯,大家都觉得惊奇。有人建议将凳子抬下山去,做一场法事之后,再找个地方安葬。有的人说这个地方很可能是一脉好地,你看他的尸首,几个月了还没有腐烂,这一定是个好地方,是一线龙脉,不如就地掩埋在这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莫衷一是。
凳子的表弟觉得表哥就这样死在这里,埋在这里太无声无息了,也还是想为他办办葬事,王庄的人也觉得凳子可怜,但他又是个单身,没有其他亲人,只能看山子的态度了,毕竟山子才是他的义子。
山子道:“我知道大家的心意,你们也知道,这坟就是我的父母的。我父母在我八岁的时候,也是这样死于非命,现在义父又在这里死于非命。要做法事,我只能将三位父母一道做,所以我想,目前也只能将义父就地掩埋,待我有了一定的经济能力,我会将他们三位长辈一起造个好坟,热热闹闹地办一场法事。大家看这样行不行。”
大家见山子如此说,也不好说什么,如果只为义父办葬事,自己的父母也是就地掩埋在此,心中也是过意不去。要办也只能是一起办,但他现在的确还没这个能力,所以也只能就地掩埋,以后再追办法事了。
山子表叔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听山子安排。
于是大家就在山子父母的坟旁边七手八脚挖个大坑,将凳子埋了。
山子在那青石板堆里选了一块大石板立在义父墓前,用石头在石板上写上“王凳子之墓”。
山子想:义父不幸,立墓碑还有个名字,亲生父母却连名字也没有一个,真是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