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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一〇八章 长夜月下

上了怀香楼船,忘情与白游又在一楼厅堂分开,白游寻贾大少喝酒去,忘情自是上了二楼找香若秀二女。

千金难得一回醉,人生遍寻明朝醒。赋诗只求渲情染,辗转和衣长夜亭。酒醉不在酒,而在人;人醉不在人,而在累。求人却累己,此语谁说去?

忘情边走边想,世间之情,千形万态,班而罗尽,一生不罄。不想亦不见,难能独见;不省亦不听,难能清明。忘情忽地觉得周遭的喧嚣一下静默下来,没了那繁簇的颜色,只余空洞的寂寞与无奈。他们挥霍着钱财,豪掷着年华,前者还能出入,后者只待泪垂。计量得失之时,何曾沙漏泣血、日晷摇泪。

这刻一下停驻。曼妙舞女的身姿,眉目传情,可那双如秋水的美目朦胧之下却是深深的唾弃;瞪直的双眼,火花霹雳,华服一表之下垂死挣扎枯树上的细枝末叶,虚浮的坚强;书生轻摇折扇重重的手,玉佩清鸣腰间沉沉地拖,摇头晃脑抽搐的眉描出一身虚伪……

忘情一脚踏阶,声响一下瀑了出来。都是他一刹那的思量,不管他如何之想,一切如旧。最后的夜晚,巅峰的狂欢。

进了秀容雅间才发现香若秀和林筱诗早已等候多时,满桌的酒菜已置备周全。忘情心里一喜,两人终是明白那夜他之心意。

“忘情,快点坐下。”香若秀催促道。忘情回以一个微笑,香若秀以“忘情”称呼他,所有的相熟相知就是从相互体谅开始。

“快点过来坐下,都等你好久了。”林筱诗笑嘻嘻地看着他。

“筱诗姐姐,能等多久啊。”忘情落座,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看着就很有食欲,我不客气了哦。”

“多吃些菜,留几个下酒菜后,我们再来好好喝酒。”香若秀开口点破,忘情自是应允。三人一阵饕餮,其间香若秀时不时得给忘情夹些菜,他都笑纳,一点不推脱。

林筱诗手按在圆桌边缘,一道光雾冒起,清空了桌面,只余了三壶酒,三个酒杯,一大盘干牛肉,两牒花生粒。

“两位姐姐,在这儿喝酒没得意思,要不我们去楼船房檐顶上?对月举杯,别有一番滋味。”

“好啊,好啊,多有意思。”林筱诗拍手称快,继而美目一妙看了眼香若秀,她笑了笑,衣袖一摆,将桌上物什卷进袖子,心意表露无遗。

二女就领着忘情来到后面的厢房,对着铜镜,香若秀选好了三楼一个船尾的小室,三人就在一阵光亮中挪移了过去。推开小室的窗户,三人俱是一个燕回返飞到了屋顶之上。

踏在瓦当屋檐上,一点声响都无。来到屋脊,三人轻缓坐下,这时香若秀才犯了难,没地方搁置酒菜。林筱诗念叨着让她端着,香若秀不依。忘情灵光一闪,头一歪,乱曰落到瓦当上,一下展开,在两女诧的眼神中折作三段,恰好一个茶几模样。还别说,将酒菜放在上面后,一点也不摇晃。

“忘情,你好东西不少啊。除了玄湖,没曾想还有这宝贝。咦,香姐快看,上面有画还有字哩。”林筱诗指着乱曰上的字画说道,十分雀跃的模样。

“我看到了,不消指给我看。”香若秀秀目一横,她自是看到上面的字画,而且亦懂了那是忘情历练之笔札,果然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忘情拿起酒壶将三个杯子满上,三人就举起了酒杯,对着那轮圆月。

“干了。”林筱诗豪气地说道,看着忘情两人看过来的眼神,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三人仰头,酒醴一线穿肠过,明月成灯吹风去。

“忘情,谢了你那晚的指点。”香若秀看了眼林筱诗,她也换了一脸严肃,“让我和筱诗两人修为进步不少,遍览其中,玩味不少。所以,姐姐我敬你一杯。”说完她就拿起酒壶给忘情和自己满上,两人酒杯中空一碰,俱是一口饮尽。香若秀不胜酒力,脸颊微红,使得面容更显娇媚。

忘情这才开口说道:“本来就是从你们那儿参悟而来,算不得什么。再说,大家不是朋友么,以前不是,以后就不会不是了啊。”

“对,对,我们是朋友的嘛。”林筱诗直接伸出右手搭在忘情肩头,“别说话,姐姐给你倒酒,也得敬你一杯。然后,就随意喝吧。”

香若秀在一旁看着林筱诗那副匪气十足的模样,不觉好笑。忘情这又与她碰杯,饮尽清酒。林筱诗喝完吐下舌头,就抓着牛肉塞进嘴里,嘟囔着:“忘情……快吃肉。”

“你慢点,小心噎着。又没人和你抢,不消你急个啥。”香若秀呵斥着林筱诗。

“不会……的。”林筱诗双眼一眯,眉头紧蹙,忘情赶紧伸手轻拍她后背。

“我说什么来着,真是服了你。”

林筱诗终是在忘情的帮助下缓了过来,对着忘情露了个不好意思的脸,尔后恶狠狠地对香若秀说道:“真是乌鸦嘴,一说就中。”

“谁叫你自己不小心,还赖我啦。”

“就赖你就赖你。”

“来,忘情,喝酒。”

“来,我们仨喝酒。”

“来,两位姐姐,我们一起喝酒。”

忘情抓过一把花生粒,一颗一颗往嘴里扔着。

“我们东流而去,倒是在哪些地儿停留?”

“这啊,还不是得看夏叔安排。楚都上荆肯定是要去的,其余的话,也说不出个肯定。倒是忘情,你一直陪着我们纵贯楚地?”

“好啊,好啊,忘情就这样干。大家在一起有趣些……我们熟悉些的嘛。”林筱诗看着又横了她一眼的香若秀,吐了吐舌头。

忘情心中一想,这兰诚没发见红尘阁的据点,也就是与门人千里通信之处。楚都上荆是一定得去的,看能否与师兄师姐们通信往来。出来历练还是得给他们汇报下如今情况。

“上荆是一定会去,其余的打算,也就从越地去吴、唐,尔后北去魏地再南下夏地吧。”

“哇,你这历练是准备踏遍神州大地么?好生羡慕啊,我也好想能泛舟湖上,自己陪着自己颠沛流离。”林筱诗不无感慨,素手杵着下巴。

“修为精进后才会有这种机会,我们粉骨道可不像忘情他们红尘阁那般艺高人胆大。千百年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红尘阁是销骨歃血才堆叠成如今之声威。不过,忘情你行走道门还是得小心为上,双拳难敌四手。”

“是啊。并不是所有人就像我和香姐这般对你,对哦,还有白兄。”

“我懂得咧。打不赢就跑路,在红尘阁最先修炼的法门就是身法,长辈们一直给我们灌输这种观点。所以,姐姐们不要担心。如果有人对我有恶意,我不介意让他明白为何红尘阁被正魔两道所排挤。”忘情十分邪意地扬了扬嘴角,惹得两女一阵恶寒,俱是喝了口酒暖了暖身子。

“忘情,你参悟的那个心法,可取了名字?”香若秀岔到另一边。

“月下曲水,毕竟源于曲水月下涛涛。秀姐干嘛如此一问。”

“这还不简单,这是你点拨我们后才参悟到的,当然得问问你这个正主。不然说出去岂不丢人。”林筱诗一本正经,也学着忘情将花生粒一颗一颗往嘴里吃,“月下曲水,很符合心法的要领嘛。可缓可急,静而无波,动而有涛。这么吃花生粒,感觉更有味道,真是奇怪。”

“真是个小孩子。”香若秀没好气地说道。

林筱诗眼珠子一转,将手中的花生粒扔到忘情嘴里,他也反应过来,两人就相互扔花生粒。惹得香若秀在一旁肚子愤懑。

“筱诗姐姐别玩了,再闹下去,秀姐姐就要哭了。”

香若秀举袖掩面,一副欲哭貌。林筱诗素手往酒杯里沾了点酒,侧身掰开她的手,在她眼下画了两道“泪痕”。

“这才像嘛,来,忘情我们重新来一遍。”

“筱诗姐姐别玩乐,再闹下去,秀姐姐就要哭了。”

香若秀举袖一将放下,眼如秋水泛波,泪如湖水浪溢,再配以她抿着的红唇,真成了个受了委屈的泪人儿。

然后,不消眨眼时刻,三人俱是笑了起来。笑完了小诗拿过盛干牛肉的盘子,忘情和香若秀都伸手过来抓着吃。

“屋檐上看月亮喝小酒,树叶下晒太阳睡过头,最是惬意不记愁,人间当此多长久。”忘情枕着屋脊躺下,舒舒服服地望着月亮。

林筱诗端着忘情的酒杯递给他,笑着说道:“来,你的小酒。”

忘情接过,饮尽杯中酒。

“今晚是否就是楼船在兰湖停留的最后一晚,哪楼船何时驶回曲水?”

“晚上客人散尽就得起链取道曲水,毕竟常驻太久也无甚好处。总得阅历更多的形色,才会坚固自己的道路。”香若秀轻声说着,亦是看了眼天上的明月,“真是希望遇到道门同辈之人,也能切磋印证下最近所得啊。”

“秀姐姐,我不是在这儿么。我们切磋就成了啊,干嘛舍近求远?”忘情转过头看着两女。

香若秀浅笑,林筱诗抢先说道:“和你切磋?太打击人了。年龄又小,修为又高。什么都让你占全,还让不让人活啦。我们得赶紧找些人寻回点自信才成。”

“也可找白兄啊。”

“剑修都是主杀伐之人,于生死搏命时最为爆发。白兄的话,切磋的话,估计总得压制心中杀意。那样反倒有些耽误他,所以……”香若秀对忘情解释道。

忘情终是明白过来,的确如香若秀所说。剑修极情于剑,俱是亡命之徒,不仅对敌狠,对自己亦是狠上加狠。每一个剑修都是如苦行僧一般磨砺剑道,如狼一般嗜血残暴。在他们心中,拼着粉身碎骨也得一剑飞仙夺敌性命。

“来,喝酒,别想那么多。楼船东去,肯定会有让姐姐们有印证所得的机会。”忘情说道着,心想,如果姐姐们将人蹂躏一番后自己再去,会不会很不好?

香若秀二女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三人就慢慢喝起酒,聊起天来。月色迷人,酒水醉人,亦因心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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