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钦云的画张贴出去,一个月之久,栗子街的两座青楼改造成了酒楼,为一探苏钦云的办法是不是真的起了让人产生悔顿之心,绮嫣同莲心和小雪并几个小厮,乔装改扮进入宜宾楼。
宜宾楼生意红火,昔日的老鸨子亦是如今老板娘,那些曾经卖身生活的现在都只陪酒,不过绮嫣有些担心狗改不了****,看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样子,坐在客人的怀里有说有笑,那客人的手在她们腰间摩挲,绮嫣看了不禁打冷战。
莲心说:“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吧。”
绮嫣一愣,忘了嘴里有酒,不小心呛进鼻子,嗽道:“你说什么!”
莲心忙帮她抚背:“公子,咱们现在这个样子,当然是公子啊!”
绮嫣方记得自己一身男装,忙抖擞精神,拿过小雪手里的扇子甩开,有模有样的充当公子哥儿。没有不沾花惹草的蝴蝶,没有花草不招蜂惹蝶,一珠环翠绕的红衣女子走来,往她唇边递酒,媚声媚气的说:“这位公子好不眼生,是第一次来吧?常常我们酒楼特有的菊花酒,味道可好呢!”绮嫣推辞不迭,小厮们忙阻止,把那女子拉的些许距离,口里直叫,“不喝罢了,别碰我,你们这干小厮!”挣脱拂袖走了。
绮嫣煞有介事的指着小厮们,佯声道:“听见没有?人家看不起你们是小厮哩!”
小厮们听了这话倒觉稀奇,互忘一下,低头不语。
绮嫣即令小雪把老板娘叫来,老板娘满面春风,一幅富贵之态,举止独领风骚,微胖的身体圆润有致,咧开猪血似鲜红的嘴:“公子,怎么从来没见过,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自古以来,他们的嘴巴奸猾,殊不比老鸨深藏不露,引诱男人更谈笑风生,熟门熟路。好在绮嫣不是男人,要不三言两语被她勾了去,岂不推翻了苏钦云的自信?
她口若悬河,不客气的道:“要想证明你们已经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一个月不招客!”
老鸨子怔笑道:“公子说什么呢? 我想我没眼花没耳聋,不招客,这奇思妙想是您想出来的?人生在世,都为了混口饭吃,不招客,岂不断了老娘的财路!”
绮嫣恶霸的态度,合起折扇,一扬脸,若个头高点,面孔少些清秀,肯定把老鸨子吓得屁滚尿流,她瞪眼,不可一世道:“就是要断!”想起苏钦云的君子之道,更振振有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不是生财之道,本公子就是看不惯干你们这种营生的。本公子话就撂这儿了,从今天开始到这个月月底,每天都有专人来检查,不想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就尽管干下去!”
一屋子的人都唬的目瞪口呆,她顿了顿,转身振臂:“我们走!”
这件事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老鸨子几次三番去告官,可无名无姓的光认得一张面孔,知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每日有不同模样的小厮前往宜宾楼检查,门前打了个牌子,上用朱红油漆写着:“爷们儿止步!”
酒楼里的姑娘们闲着把自己放置的像一只只花瓶,坐在空桌子间轻摇团扇,嗑瓜子说闲话,也有的想缓解氛围,说了个笑话,但没人笑的出来。
小厮看没有违规便回去通报,谁知老鸨子老谋深算,小厮一走,客人们蜂拥蝶簇的在楼上唤姑娘们,姑娘们摆手依次而上。原来为躲避绮嫣的眼线,楼下就不待客了,挪到楼上大摆铺张,一有动静就躲得躲,装样子的装样子。
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最难收拾的就是有备而来的。
那小厮告诉绮嫣:“二少奶奶,宜宾楼里一个男人都没有。”
绮嫣机灵一笑,瞅瞅门窗,都密不透风,因让莲心拿来一锭十两雪花银,赏给那小厮,小厮名叫福子,在苏府当差也有两年,跑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然从未一次领过这么多奖赏,又惊又喜,不敢收,被绮嫣硬给说收了。
福子喜得发抖,捧着银锭子出门,绮嫣教他把银子收进袖子,他应了,没来及收,遇见苏钦云回家,慌得躬身行礼,苏钦云眼盯着那银子,面无表情的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福子吓得语无伦次,绮嫣前来辩解,推走福子,挽着苏钦云的手臂:“你今天回来好早,去过娘那边了不曾?”
“去过了。”苏钦云撩衣坐下,抬眼淡淡问,“你有什么瞒我?我最讨厌就是被人蒙在鼓里。”
绮嫣早就决定他开口一问就通通告诉他,殊不知苏钦云在朝廷奔波,京都大大小小的事情好比他面前的芝麻粒,历历在目。
绮嫣僵僵的笑道:“你早知道了,怎么还问呢?”
“十两银子路费,太多了。”莲心呈上一杯铁观音,他端起呷了一口,唇色红润,益发衬得脸孔白净。
绮嫣挪过一张椅子欠身坐下,凤眼微斜,秋波暗度,使性子:“怎么说你才好呢!区区十两银子,大热的天往宜宾楼一来一往,着实不易,谁想得到贪了你这位有钱的主子,是福气还是倒霉?”
不管怎样,事实就是事实,苏钦云对她对于宜宾楼采取的行为甚为愠怒,若她没有使出比流泪更厉害的绝招,苏钦云那张寒意侵袭的嘴还不肯消停。
一哭二闹三上吊,绮嫣整整把三招使遍,已至黄昏,老夫人那边的人来叫吃饭。苏钦云不想母亲担心,死乞白赖的哄她半刻,她提了个要求:“以后对我的花销不可以限制字数,可以问那些钱的去处但绝不可以限制,知道么?”
无异于考验苏钦云的人格。日久见人心,苏钦云这个人很有深度,花个几十天几百天去了解他她可能觉得这是浪费时间,但欠一点火候都不能把真金融化。“他是个怪人,”她说,“他爱财,有的是财,甚至想把全天下人的财都收集进自己的腰包里,典型的贪得无厌!但他还具有一个有钱人所没有的特点,他不挥霍无度。”像他自己说的。
自从那一次他体力不支,没有满足她就撤出,便有点不好意思主动进攻。
她问:“苏钦云,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说出来,及早治疗才是。”
他翻过身扣住她的手,闪过莫测的笑:“你想,还是不想,回答我,我尽力满足你。”
她懵的把脸绯红,缩回手:“你说什么呢,你才想呢。”往上扯扯被子裹住肩膀。
他伸手撩过她鬓前的头发,低头压住她的唇,她顺势衔住他的吻,真是的,新婚燕尔同床共枕,晚上不干点什么如何睡得着?
他欠身,她的唇徒留一层湿润的余温,尴尬的想:“臭小子,又耍我!”
他的大手摸着她上身的被子:“不热吗?”
被他一提醒,还真有点闷热,点点头。
他忽的用力把被子掀去,露出穿着粉红绸缎衬衣,慌乱的坐起身:“你这是做什么!热又怎么样,用不着你动手。”
他漆黑的瞳仁浮起浅浅的波澜,就像暗夜洪流:“我怎么能不动手?嫣儿,你还小,需要我的照顾。”他抬手抚摸她的脸庞。
“你今天怪怪的。”绮嫣心中小路在狂风中乱奔,呼吸极不均匀,赶紧转移话题,掩饰自己的紧张,“对了,我那样监督宜宾楼,是为了你好哎,你不单不领情,好不识好人心,白费我为你付出心机!”
“得人心者得天下,我不想南国的子民活在忿忿不平当中,欲速则不达,你就是太心急了。亏得没有人知道你是苏夫人,否则我的计划就全部毁在了手里!”说正事,都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被当前的气氛压迫,又想用另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加以缓解,以至于两件事都呈现不规则的菱形,脱离了轨迹。他再一次向她证明了自己的睿智,她打心底里有点崇拜他了,娇笑着将脸颊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他用手抚摸她的头发,后颈:“你好热。”
“坏蛋,在这最旺盛的年纪,跟你这个英俊的傻瓜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热。”绮嫣羞赧的咕哝。
不想他早有预谋,一股夜风袭进窗子,白扑扑的帷帐水波般泛起涟漪,掠过近旁的闪闪发光的粉水晶,黑夜多了些许妩媚。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炽热的手心温度已把他身体里每一根神经跳动的方向都传递进了她心间,那温柔是彻骨的……
“苏钦云,你要是再敢耍我,我就跟你离婚!”她发誓,虽然苏钦云光打雷不下雨,以她而言,又被耍了,可次日绝口不提离婚之事。
她每次跟苏钦云在一起的最终结果就是,她好像变成了一口锅,他在锅里熬粥,底下不断地加薪,火苗愈演愈烈,到最后粥都糊掉了,他还是一味的加薪,不起锅,简直叫人生不如死,那煎熬的味道。
她日渐确定一件事,苏钦云本身也很难受的样子,为什么不加点水灭火呢?原因有两个,一则是他真的有病,不好意思承认:二则他有这方面的癖好,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据推测,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趁苏钦云出外办公,她抱起灰灰,坐到莹莹房间里去。
莹莹住在漫雪轩,跟老夫人的房间只隔着一架花藤,林山临水,采光特别好,可谓冬暖夏凉,廊外一片绿茵茵的草地,有色彩鲜艳的松鸡在其间踱来踱去觅食,以及三只小白兔,好几只黄色皮毛的玉兔,两只灰兔,绕花钻度,捉迷藏,甚是可爱。灰灰一看见松鸡口水直流,绮嫣拍拍它的头,调转它的视线,训道:“不准偷袭漂亮的松鸡姐姐知不知道?”
灰灰舔舔嘴巴,咽下口水,表示会克制。
莹莹在床上作女红,绣的是人头攒动的小男孩,绮嫣好奇道:“姐姐针线功夫倒是一流,只是这刺绣多见绣花鸟山水,顶多就是美人儿,怎么姐姐绣的是几个小孩子,还摘桃儿?”
莹莹静静的说:“娘吩咐的,苏家人丁单薄,思念妹妹人好,叫我送件礼物表达心意,最好能有寓意的。我思来想去,既然娘嫌人丁单薄,无疑希望含饴弄孙,人丁兴旺起来,而这希望就在妹妹身上了。我描了副百子千孙图,绣在荷包上,送给姐姐岂不是好?”
听莹莹这番话,绮嫣瞠目结舌,怔怔的眨了眨眼,懵懂的表情,遂说:“姐姐,难为你小小年纪想的这么周到,好意我心领了。”
“你可别空口说白话,以后挂上这百子千孙图,就要结出成果来。”
“唔,”她从莹莹嘴里听到这种话着实惊异,“一直以为你是单纯的好像一张白纸的小姑奶奶,现在看来绝非如此。姐姐,你早熟,我仅仅比你大四岁,你……你不会跟苏钦云……”刹那间,她的面部表情风云变化,娇艳也显得狰狞,一双长长的柳叶眉被风吹皱了一般。
莹莹扭过脸去,一点红自耳根蔓延开来:“妹妹想说什么?”
惊异归惊异,她定了定心神,半晌,扯起一缕芙蓉浅笑:“姐姐跟少爷成亲已有五年,这些年,你们一直都分开住么?”
莹莹凝乳般的手指略掩红唇,羞赧道:“头一年,我跟少爷在这漫雪轩住。”
绮嫣猛地站起身,灰灰跳出去蹿了,她一直以来认为的都是假的?苏钦云骗了她?莹莹通晓人事几载,拉过她:“妹妹莫激动,我们住在一起是奉老夫人的状况,做做样子罢了。”
她莫名的松了口气,原来苏钦云有没有情史,其实她心底这般在意。假若不是做做样子,会不会跟这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反目成仇?她不知道,但她绝不想活在明争暗斗当中,浑浑噩噩,只有仇恨而没有爱了,没有自我。
“随便你们怎样,反正我完全没有资格涉及你们的过去。”忽然间,无比释怀,“这样正好,我想问你打听一件事,关于苏钦云的,那个……”吞吞吐吐半晌,莹莹才听个明白,把脸羞得桃红,嗫嗫嚅嚅一大串,绮嫣明白过来,她没有接触过怎么会知道?如此一来,反而把自己的私生活暴露,羞死人啦!
最直接的就是老夫人有可能最清楚儿子身上的一丝一毫。也不对,那样的话,她应该会每天督促苏钦云吃药,而不是督促他生孩子!到底没好意思去问,灰突突的跑去咨询太医,同样面对一个难题:“病人不在,没办法诊断。”
还不是要在苏钦云坚决地否认下拉着他去就诊?若直接让他去他肯定不愿意,说不定会恼羞成怒,跟她翻脸。定要想个成功几率大的办法才是,把莲心和小雪都聚集在一块,商量办法。
应轩那跑腿的奴才一天到晚跟在苏钦云身边,莲心建议通过应轩来解决,绮嫣当即否定:“他连我的话都听不进,怎么可能听一个小厮的!”
两个丫头只知道苏钦云有病,绮嫣不告诉他们具体是什么病,所以诸多方面不够审慎。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吃着红瓤大西瓜,实在惬意。
这时候,有人敲门,莲心打开门,却是福子。
福子一粒葡萄吃甜了嘴,又来问:“二少奶奶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小的,一定别忘了小的。”
绮嫣不得不劝他打消念头:“苏大人公正廉明,说钱要用在刀刃上,所以即便有用得着你 的地方,赏银只可能是上次的十分之一。”
莲心接道:“你是不晓得,为了你这个事儿,少爷把小姐训斥的够呛!这会儿还有胆子来,看打断你的腿就安心了。”
吓得福子跪央不迭,绮嫣怪莲心:“别说的厉害唬他,口下留情嘛!”转向福子,“你也别哭,没那么严重,以后你和小安就守在锦绣轩外,听我应候,单管我指挥就是了,不会亏待你们的。”于是福子和小安两个小厮成了绮嫣的侍从,苏钦云回来知道这事并不反对。
绮嫣往静水阁附近捉了许多萤火虫,莹莹也忙着用绢子扑,末了装进一个囊里,当真很亮,怪不得书上有人说囊萤读书,“妹妹要这些萤火虫做什么?”莹莹不解的问,掐了朵夜来香拿在手里。
绮嫣示意道:“放在枕头上,还能借光画画哩,你不觉得萤火比油灯亮很多吗?”
莹莹恍然稀奇的笑道:“妹妹说的也有道理,不知效果如何,妹妹今晚试试,好的话明儿我也弄几只!”
“其实画画是件细活,姐姐不干这勾当,还是煤油灯点着比较好。”
“不然,萤火可以把油灯代替的话,岂不省了好些置煤油的钱?”莹莹眼睛笑得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
绮嫣抚额,险些儿晕倒,扶住树身道:“亏你想的出来,你知道吗,这种程度都可以算得上铁公鸡了!”被苏钦云灌输的这么小就会计算怎样省吃俭用了,真个可怕。绮嫣要想走,只能说,“我也是今儿才想画画练练手,不准备常画,要是有一天苏钦云来观赏萤火虫,发现一只都不见了,恐怕到时候咱们没法处,所以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哦!”莹莹才放她走。
绮嫣自己想到的办法,他不是喜欢萤火虫下的昙花吗?将萤火虫洒于帐内,莹黄色的星星点点分布飞散,宛如夜幕上零散的星斗,与星斗有异的是它们不停飞舞,不停转移,变幻多姿,美轮美奂。绮嫣身着紫罗兰色内衣,薄纱绫子质地,款式尤为性感,是两个丫头在衣柜里翻了一个下午才找到的,用现代话说,称得上情趣。
袒胸露背的她有点不习惯,毕竟有生以来第一次穿这种衣服,更让她脸红的是其不单纯的目的,这次主动诱惑苏钦云,会不会被他笑?若如此,干脆算了。为了有时间做准备,她还真是处心积虑,福子告诉苏钦云后院有两头猪生病了,苏钦云饭都没来及吃完就匆匆过去看猪,大概过会 才能识破福子的谎,现在后悔把萤火虫驱散还来得及。
“吱呀”一声开门的声响,小安招呼:“少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