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嫣争分夺秒想把画像贴出去让苏钦云出糗,偏偏莲心通知他们:“老爷叫你们去清风阁。”
不用说,当然是要教训他们私自外出。绮嫣没得把画像搁在桌子上,文俊摇头咂舌,没办法。
小雪提醒道:“奴婢才看见老爷,老爷脸色不好,你们小心点。”
爹在清风阁等候已久,如小雪所说,他脸色很难看,绮嫣一进门,就关心的挽住他的手臂:“爹,哪里不舒服?”
他没有穿官服,一身灰色的便衣连腰带都没有束,过后绮嫣 才听他身边的小厮说,原来一早就没上朝,请了太医来看,说是积劳成疾,容易引起并发症,如此他俩好后悔当时没有乖乖认错,绮嫣还犟嘴。
有人看见她打扮的妖里妖气,偷偷摸摸的跟韩文俊溜走,汇报司徒成知道,因此他们百口莫辩,理直气壮的把责任都推给文俊,到底办法是她自己想的,打扮成媒婆去撮合羽嫚和文俊也是自己的主意。
司徒成大怒,拿到手的杯子洒出水,老眼布满病态的血丝,沙哑的问:“真的是羽嫚?”
“不单羽嫚,还有个姓苏的。”文俊鼓气道。
“什么,你们招惹他们了!”
“也不算什么招惹,只是那姓苏的羞辱女儿,爹一定要给女儿做主呀!”绮嫣忧心如焚两眼热泪。
司徒成听说女儿被羞辱,受了刺激,又听绮嫣解释其实单是语言上起了冲突,他略略把心安下,阐述了苏钦云和羽嫚的身份以及为人。
苏钦云乃实权大于头衔的辅政大臣,有没有夸张就不知道了,司徒成切切实实是这么说的。苏钦云,此人年仅二十三,无妻无妾,之所以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辅政大臣,不光靠他的睿智和才干以及相貌堂堂,最重要的是他家族史上不可藐视的功勋。
大将军的大将军,国舅爷的国舅爷,宰相的宰相,兵部尚书的兵部尚书,别看官做的大,都不是吃白饭的,对南朝的兴起起了不可或缺的帮助。所以苏钦云多半可以算个官二代,惊人的司徒成留在后面说:“当朝皇帝无异于傀儡,朝政事务苏钦云一手打理,可以说,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政策,好比咱们南朝,周围的国家都在打仗,就是不敢殃及南国……”
彻头彻尾,把苏钦云赞的无与伦比,文俊惊叹连连:“原来他就是咱们国家的主宰呀!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绮嫣打断他:“不同凡响你个头呀!早知道就是他弄的一件衣服需要交纳百分之八十的税,今天我就该跟他拼命,同归于尽也值了!”有利必有弊,爹和表哥都称她头脑简单,想不全面。
羽嫚身为大将军之女,不久前,大将军背主投敌,苏钦云削了他在南国的国籍,就算回归也绝不会接纳,南国再没有一分一寸是他的落脚点,否则就会人头落地。
那父亲犯了这么大的罪,女儿怎么还可以安安稳稳的住在府里呢?
司徒成说:“苏钦云整个人的最大特点就在于分得清好坏,好比一个怀胎十月的孕妇犯了罪,那罪是这个女人的,而跟肚子里的孩子毫不相干,便允许孕妇生小孩子再去服刑,给孩子最好的照顾。”
文俊联想到什么了,很兴奋的指手画脚,表情丰富:“所以羽小姐可以安安稳稳的仍旧住在原先的房子里!”
绮嫣产生一瞬不单纯的想法:“苏钦云喜欢她吧?编出一大堆理由把自己描述的很崇高,真是假惺惺!”司徒成及时给否定了,羽嫚跟王大人的儿子有了婚约,下个月就要成亲了,还是苏钦云给牵线搭桥的,怎么可能苏钦云是新郎官?
听如此说,绮嫣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卑鄙了,若城里的老百姓看到苏钦云那副王八像,他的高贵身份肯定直线掉价!算了,宰相肚里能撑船,做人不能这么损,回去将画撕了。
文俊呢,以后三天起不来床,把羽嫚的画像搂进被窝里,痴痴地重复一句话:“你要嫁人了……你要嫁人了,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回想那双红酥手,那碗冰糖雪梨茶,仿佛在他脑海中根深蒂固,强行拔掉的话,不是不可以,只是情根这种东西没有根,绮嫣爱莫能助。
但以她聪明的思想当然还能想出另一办法,把羽嫚诋毁的一无是处,恶的狠的不堪入耳的一字不落填进文俊耳朵里,这样做的结果是激发他有了犯罪的念头:“大不了提前准备一把刀,在她成亲那天,闯入婚礼现场,对着王大人儿子的肚皮,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绮嫣立即表示质疑,拿起桌子上的裁纸刀,然后令小雪把后院饲养的猫咪灰灰抱来。
不是她果断,只是会杀人的人的手觉不限于拿裁纸刀把一张宣纸裁成若干纸片,不见血怎么行?
“杀呀!灰灰的爪子上沾过你的血,你手背上的抓痕可能永远都不会消失了。把灰灰看做仇人,杀了它,我绝不阻拦!”
结果他满脸泪水忿忿不平的喊:“司徒绮嫣你好狠心,连一只猫咪都不放过!”
难以想象都不敢对“仇人”报复回一个同样的伤痕的书生在握紧裁纸刀准备瞄准一个人的肚子时会不会吓得尿裤子。绮嫣来此不过一星期之久,不敢吹嘘对韩文俊了解多少,但至少肯定了他某一面性格,心软的好比老鼠。
这两天,司徒成在家休养,身体愈发不济,韩氏略收敛,守在他身边哭哭啼啼。绮嫣私下里劝她:“爹需要有一种好心情,即便情况不乐观,我们也得高高兴兴的样子,不能给他增加负担!”
韩氏含糊应了,回头就对司徒成说:“我们的女儿长大了,见解独到,尤为关心你呢!”司徒成不无欣慰。
夫妇俩没空顾虑太多,且每日进进出出许多同僚看望爹,文俊又一蹶不振,全都是韩氏张罗。绮嫣得以钻空子,带着贴身丫鬟莲心一路小跑到京都城门前,发现城墙上是光滑无杂的,她若得假释的松口气,莲心困惑问:“小姐兴冲冲的跑来就是为了看城墙吗?”据她观测,城楼上没有什么男子或奇怪的人。
绮嫣轻佻的口吻扬声笑:“本小姐病好了,不记得城门的样子了,特地来看看!”
莲心吃吃的笑道:“原来如此!想来小姐把以前的东西都忘了,应该由我们主动带小姐唤回记忆才是。”
“哎不用不用,不用这么麻烦!”绮嫣一连串的挥手。
“那怎么行,回去后奴婢就提议表少爷。”
说话间,城门徐徐大开,一辆马车蹄疾而来,把路中央的绮嫣掠出去很远,她扶着莲心,一手抵着腰,忍不住爆粗口:“谁这么大胆,敢欺负本小姐!回头……回头打得他仰八叉!”
莲心歪歪头怔道:“小姐,小姐好像变了!”
她心虚的叫苦:“变了你个头呀!本小姐被莫名其妙的撞到骨折,要是你,你不会破口大骂?”
这丫头居然摇摇头,弱质纤纤的道:“奴婢不会。”
马车放缓速度,自里面走出一名仪表堂堂的男子,充满歉意的低头赔不是:“这位姑娘有没有伤着?在下因急事外出,忽略了街道中间物体。在下看见姑娘被抛出去,应该伤的不轻,这点碎银子,当做补偿。”说着,竟取出一定五十两银子,抬起头,四目相对。
“是你!”异口同声,变得非常严肃。
不容多想,绮嫣举起秀拳对着口哈了口气,跆拳道刚柔并济的招式由神经过滤出两招最实用的招式,“吼!哈!”不行不行,不如先前利索,用力过猛,把苏钦云打的流鼻血,面孔中间淤青的熊掌相似,司徒绮嫣纤弱的体魄被震回去,直挺挺的倒下。
“不得了了,小姐打人了!”相对于莲心,苏钦云流鼻血半晌反应不过来,绮嫣自己栽在自己手里,比看见狗熊上树还稀罕,这发自肺腑的喊叫声实在尖利极了!
拳脚功夫损人不利己,耽误了苏钦云的公事,她自己暗暗承认跆拳道只适用于二十一世纪的洛小琪身上,柔若无骨的手骨节好像被苏钦云坚硬的鼻梁骨崩碎了,疼的连穿衣服也不能够。
文俊适时的振作起来,看见有个人比自己更倒霉总不是件令他难受的事。绮嫣哭着喊着,要回画像,就跟苏钦云井水不犯河水,苏钦云这回真生气,喝令左右把司徒成绮嫣收监,急的司徒成哪有心思静养,韩氏痛哭流涕的将司徒成病情从头至尾说一遍。
苏钦云秉着不错惩无罪之人的处事风格,不跟司徒成理论,一鼓作气的收监司徒绮嫣。绮嫣一开始还倔强不屈,说什么抵抗到底,文俊急急地对她说:“表妹,现在不是争气的时候,你这么着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好女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就低头认个错不行吗!”
绮嫣嘴里骂他“懦夫,”实际上也在效仿懦夫,挣扎开跪倒苏钦云脚下,扯起他的长衫抹眼泪,苏钦云惊诧的后退,被她抱住双腿,赖皮的说:“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女子一般见识!其实发现您没有把我的画像贴城墙上,我就知道您是个难得的好人!大人大人,小女子有顽疾在身,一日三餐当药吃,收监的话您第二天只能看见一具尸体……”
文俊不忍再看:“这样是不是太过了,妈呀谁教你的?”
无论如何,柳暗花明,苏钦云瞅着她潮红的娇小容颜,十足稀奇:“原来容大人有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本官大开眼界!”拂袖而去。
爹娘在后面跪拜不迭,绮嫣态度飞转,拈裙裾而起,掸掸泥土,朝门外做了个鬼脸:“摆什么臭架子,还真的以为自己是皇帝呀!”
司徒成气恼的抖索着叫:“绮嫣!”大概恨她不成器材。
司徒家没有儿子,多多少少有把女儿当成儿子培养的心理,中国没有多少父母真心希望生女,除非呱呱落地了,将就着珍惜。所以她调皮点没关系,只是不懂礼貌甚至出手打人实在不是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品质,爹心目中的五彩凤凰略微折翼。
连日病重不起,绮嫣无法不把罪过归咎到自己头上,承认错误,承诺悔改,只要爹能好起来,她会努力蜕变成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说真的,她跟这位老人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不完全为了替司徒绮嫣尽孝道,自然而然的,司徒成病危,她眼泪决堤了一般。韩氏怪不得说:“你劝为娘别当着他的面儿哭,你呢,一来救你泪汪汪的样子,把你爹搅死了!”
“我不知道,就是忍不住……”
许多事都有前兆,预言,眼泪是死亡的预言……
文俊教她“诗经,”唯美的东西用不唯美的嗓音念出来那就是对美好的玷污,她说:“念“红豆”吧。”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