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有股比死人还难闻的臭味?”绮嫣掩着鼻子问。
只有文俊才知道为什么。
亏得绮嫣嫁给了苏家,在救回文俊的命这一点上看,价值超大。如果她都自顾不暇了,吃不饱穿不暖,哪有精力去找他?不但不找,还会把他骂的禽兽不如,文俊在黄泉路上也要背负着“无情无义胆小鬼”的恶名!幸而情况恰恰相反,有最好的太医为他治疗,最伶俐的丫鬟照顾他,当然所有人接近他时不得不戴着口罩,而且口罩是绮嫣利用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的优势发明的,否则文俊会在一片呕吐声中苏醒。
出入厢房的人都戴着颜色不一的口罩,搞得像发生了重大事故,医生?护士络绎不绝。
老夫人行动不方便,托莹莹来看何事喧哗,绮嫣假意拭泪道:“妹妹的表哥不幸落入河里,到现在生死未卜。”
莹莹好奇的指着她问:“这是什么?”
假意说话才把口罩摘了挂耳朵上,见莹莹问,立刻示范给她看:“这个呀,是保护口鼻不呼吸到异味,也可以阻挡脏东西的侵入,你喜欢,我给你做一个吧?”说着,热情洋溢的吩咐莲心回去取布。
“不,不用了,我有。”莹莹自袖里拈出粉色面纱给她看。
“嗯?”绮嫣愣了一下,点出面纱的敝处,“面纱最多挡挡沙尘,风一吹,几乎就不起任何作用了,它的用途是用来掩饰面孔的。口罩才不一样,风吹不开,而且可以用任何布料做。”
莹莹恍惚的点点头,抬头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原来如此!”
做口罩是件新鲜事,莹莹拿惯了针黹,在这方面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看绮嫣变魔术似的轻轻松松变出一个口罩,喜得直拍手,莲心来告诉:“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苏钦云盘问过关于文俊的事情,侧头问:“才华怎么样?家世如何?”
绮嫣夸大其词的回答道:“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还会背一千多首诗词,写文章那是一把好手,可惜没什么家庭背景,世代都是种田的,从他爷爷开始才向学问发展,但没有大的成就,他在县里是个秀才,有很大的名气!我敢说,全都因为他没有给主考官送礼才 屡试不中,简直是屈才!”
苏钦云瞟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文俊,蹙额道:“你确定?”
“废话,他是我表哥,他爹娘都没有我了解他!”
牛皮吹的大了,容易不攻自破。
“这么说,他跟你比跟他爹娘还亲。”苏钦云意味非凡的掠过一缕隐晦的笑。
绮嫣下意识地微微脸红,声音降低:“那是,当然了。”
“首先,在朝为官者必须德才兼备,据你所说,他是个不孝子,无德之人,屡试不中不足为奇。”苏钦云不屑道。
绮嫣大费唇舌加以解释,文俊忽然呕吐着醒过来,从肺里呕出的是浑水,冒着腥味儿。
“表哥表哥,你可醒了,吓死我了!真是的,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多亏我把你打捞上岸及时救治,你才免于一死。”绮嫣激动地说了 一堆,文俊呆呆傻傻的没有丝毫表情。
苏钦云说:“他刚有意识,你就使劲给他灌输无关紧要的话,会把他吓昏的。”
文俊不是被绮嫣吓住,而是接话的男人,以及所处环境,半晌酝酿出:“这是哪里?你是谁?”
绮嫣便将苏钦云拉过来一叠声介绍,说到高潮还眼泪汪汪:“表哥,你还不知道呢,我成亲了,跟苏钦云成亲了!”
文俊死鱼眼转了转,大体认得二人,虚弱的口气:“天地无双的抠门大王苏钦云?”
苏钦云气到翻白眼,绮嫣笑嘻嘻的说:“不是不是,他不是抠门大王,是敛财将军,家里有好大一只“聚宝盆!”就为了这个,我才……”及时收住舌头,却被苏钦云拖到一旁,文俊在床上又呕了几口,丫鬟捧着痰盂。
“你再说一次?”苏钦云把她甩出很远,踉跄着险些儿跌倒,依墙而立。
绮嫣跳脚:“说什么,你弄疼人家了,都是大丈夫了,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文俊以前常常在她耳边念些淫词艳曲,整天沉浸在温柔乡里,不免骄纵。
苏钦云双手按在墙壁上,把她圈在里面,冷酷的脸孔益发透露着狰狞:“你根本不爱我对不对?如果我没有钱。”
“关键是你有钱啊!”绮嫣一紧张破口而出。
她在他面前是赤裸裸的了,剥掉了虚伪的外皮,内在很伤人。
如果我没有万贯家财你还会爱我吗?问题就在于,你有!造成真假不分,难以辩白,谁也预测不到未来的样子,因为人不断成长,不断变化,兴许你变成乞丐后她会改嫁,又或许她会陪你一块讨饭。
有人说:男人是泥巴捏的,女儿是水做的。
泥巴用来阻挡水的流失,而当泥巴承受不住压力首先松散,水,流走了,是要怪谁呢?泥巴不够努力?世间自有真理,只要努力,必能取得成功。
苏钦云听到绮嫣这句话就呆了。
文俊靠在枕头上,心有余悸,保持着在河水里日夜浸泡泛白的僵硬的面皮,嘴里不住的哼哼:“表妹……表妹你在哪儿……表妹……”
受伤了,需要呵护,绮嫣不辞辛苦的呵护了他一个下午,晚上才略清醒,倾吐满腹苦水。
怪不得他醒了洗了澡了身上还会散发出尸臭,在水里没有吃的东西,想不活活饿死就只能趁鱼儿游近伸手将其抓获,然后用这世界上最残忍的方式一口一口把连骨带肉的欢蹦乱跳的鱼儿嚼碎,撑胃。
韩文俊确实超脱了绮嫣的想象,用裁纸刀不敢动灰灰一根毫毛,如今居然像灰灰一样吃生鱼,可见他并不是见不得血的文弱书生,而是禽兽的化身!
为保护生鱼资源,他一天只吃一条鱼,喝一口水,大小便不易排泄,憋在肚子里,混合着鱼腥,当然凝聚成奇臭。
“表妹,你等一下,我去趟厕所。”文俊跌跌撞撞的去了。
他到现在还没弄清这是什么地方,因苏钦云赌气往锦绣轩去了,他只看见苏钦云一会儿,以为是幻觉,对吃生鱼的恐惧还没有消化,自然盖过好奇心猜测,糊里糊涂的跑去厕所,身边有绮嫣派去的小厮。
绮嫣抽空回房,望见莹莹在敲门,因躲起来,一看究竟。
苏钦云在里面应:“进来。”
莹莹进去后掩门,绮嫣便蹑手蹑脚的潜伏于门外侧耳偷听。
只听苏钦云问:“娘吃了药没?”
莹莹道:“没有。”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季节交替的缘故,最近天气不好,娘嫌腿不舒服,心烦,也不愿吃药,更不让奴家告诉少爷。”莹莹一字一句的回答。
苏钦云大急,起身就走,一开门,措手不及的绮嫣顺势倒进去,莹莹惊愕的瞪着,苏钦云厉声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绮嫣爬起来掸掸衣裙,面红耳赤:“那个,我才准备来看你,还没碰到门就从里面开了,所以……”不等她说完,苏钦云拂袖匆匆去了,那莹莹在后回头冲她笑了一下,她迷糊。
他的袍子是夜的颜色,绣着几朵线条柔美的流云,宛如皎洁的月亮周围的阴云,被金色勾勒的轮廓鲜明。
她就是这样怀念他的,实在没事便以此作为消遣。
安排好文俊,在偌大的床上翻来覆去等待良久,才听见开门声,急忙闭上眼睛装睡。
苏钦云的脚步很轻,发现她睡得特别安稳,不忍心吵醒,俯身将唇亲吻她的额,与此同时,她的眼睁得异常大,吓得苏钦云差点把身后桌子推倒:“你不是睡着了吗!”
绮嫣欠身坐起来摸摸被他亲吻的地方,怄气的撅着小嘴儿,目不正视,说道:“小人!”
苏钦云轻轻叹息,撩衣在桌前坐下,撩袖倒杯酒,一面说:“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把话说清楚。”
“都夫妻了,洞房里没有君子或小人。”
“是吗?”
苏钦云自顾自饮酒。
绮嫣因问他方才去干什么了,他不回答,她又问:“你跟莹莹,就没有一点点夫妻情分吗?”
苏钦云放下酒杯注视于她,仿佛她脸上有某种吸引人的东西,每当这时,被看者总忍不住多疑的摸摸面颊,咕哝一声:“色狼!”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绮嫣失望,感到非常郁闷,下床将窗户打开,要不是苏钦云阻止,她非把门也打开通风。
他一把钳住她的手腕,冷冷道:“你闹够了没?”
绮嫣使性子发脾气,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不放开会怎么样?”苏钦云低眉乜目,玩味中透露着浓浓的邪魅。
越如此,绮嫣越不屈服,单手抡起一只瘦长的花瓶,换她胁迫他:“放不放开?”
不放开,就有头破血流的危险,苏钦云见识过她有些神经质,做出这种事极有可能,好汉不吃眼前亏,松开就是了,举起双手退后:“行,本官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挟持,可笑,那个人居然是本官的女人!”
“那又怎么样!你欺负我,就不准我欺负你?”绮嫣晃着手里的花瓶,说话特别有底气,扬眉吐气的意味,相比不可一世的称王称霸者不无痞子的雄风。
苏钦云担心的是那只花瓶,示意道:“有话好好说,放下家伙,拿失手可了不得!”
“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有的是金山银山,还在乎这点东西吗?”绮嫣不以为然。
苏钦云益发紧张,吐口气解释说:“这是我祖爷爷在太上皇身边当差时,立了功,太上皇所赏,不说本身价值不菲,主要是意义非凡。”
绮嫣不听还好,一听此话,吓得目瞪口呆:“这东西来头好大!”因有些颤抖,手腕发酸,紧张的手心出汗,攥稳瓶颈,不安地说,“你答应我明天去司徒府把灰灰和孔雀以及所有鸡鸭接回来,我便放下。”
“灰灰?”
“是一只猫。”
“没问题,你可以放下了。”苏钦云以为没事了,转回床边宽衣。
绮嫣本想他会伸手接过去的,该死,手臂累的酸疼,没推上桌面就松开,结果“砰”的一声圆润的碎响,苏钦云猛然回头,只见花瓶碎了一地!
绮嫣许久才睁开一只眼,没有听到预期的大发雷霆的吼叫,她惊讶,但见苏钦云不在原先站着的位置,咦,原来在这儿!
他捏起碎片泪水隐隐,然后攥进手心里使劲握住,抵着额头,鲜血自指缝渗落,滴滴染红了地板。
绮嫣意识到事态严重,忙跪在一旁呜呜咽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吓得啼哭起来,她有预感,不久苏钦云便会严厉的惩罚她。
他略歪头,露出一只愠怒的眼睛,油黑的瞳仁急剧缩小,喃喃道:“我不是没有警告过你。”
绮嫣惊惶的挥手,泪水早把雪白的面皮蹂躏的一塌糊涂:“我这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么!如果你接走放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你也有责任!”她是被他的血震住,事情严重到见血的份儿上,自然不是小事。
苏钦云慢慢的躬背站起,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进黯然的阴影里,绮嫣用两只肘部支撑着往后退缩:“你想干什么!”
苏钦云脱去外套,默不作声的一味逼近她。
她猜到后面将上演什么,一对男女,满地板OOXX!哦,苏钦云,你无耻!
“你不也无耻的配合么?”
“我……我是迫不得已啦!你这么大,我怎么抵抗的住!”
“那正好,你最好给我记住,每次惹我不高兴,这就是惩罚!”他毫不费力的擎住她两条白生生的细腿,抗在肩上,直起雄厚的腰,绮嫣就像吊坠吊在他身前,两条圈住他脖子的腿则是绳子……
因他一生气比平时更庞大有力,所施压力超出她的承受范围,而且彻夜不息,算是惩罚。
春宵苦短,好梦易过,绮嫣倒是特别希望黑夜过得快些。
昨夜的激情残留体内,地板上拖着一圈又一圈的脏污,苏钦云从床上坐起身,早衣着齐整,只见绮嫣裸体侧身躺在地板上,搂着桌腿,嘴角流着哈喇子,销魂的表情犹挂两颊,睡得很香。
据他所知,女人天生的爱胡思乱想,发生那件事后应该精神比谁都大,想东想西,没完没了,总之辗转反侧,她却恰恰相反,只能用“怪异”这个词定义她。
他粗黑的眉毛间浮现一抹浓浓的笑意。
听说文俊一夜上了十八趟厕所,黎明时分才合上眼,绮嫣便没打扰他,与苏钦云一道往之前的司徒府去接那些宠物。
绮嫣还赌气不理他哩,若非接宠物需要他壮势,根本不经他同意就独自去了。
“你今天不上朝?”她漠不关心的口气,问。
苏钦云将手臂搭在她的肩上,被她推开,她只得老老实实自己坐着,回答道:“请假了。”
“为什么请假呀?”绮嫣困惑的把目光看向右上角,眉心锁一股迷雾。天真到家了。
“当然是为了你。”苏钦云扭头看向车帘外,另一只手悄悄地钻过去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
她只觉他那红红的手心散发着沁透心脾的温暖,不由得心头一缩,便默许了。
姑娘家大都喜欢可爱的小动物,但包括后院那只一点也不可爱甚至有些凶的火鸡,她也喜欢。她没有先前那段在司徒府生活的长长的记忆,后院那些宠物,不过偶尔瞥过一下罢了,但就是喜欢,尤其那只为自己贡献过羽毛的孔雀,当然还有一会都不偷懒的灰灰。
事情往往不尽人意,住进司徒府姓汪的一家子是地方恶霸,惨无人道,对绮嫣来说的确是这样。
可以吃的都杀了,火鸡的血和毛还能在井边看见,尤其是那只整天趾高气扬炫耀自己漂亮尾巴的雄孔雀,姓汪的逞着那副暴殄天物的德性,拍着胸毛丛密的胸口肆无忌惮道:“孔雀舌的味道果然名不虚传,吃了还想吃,不塞牙!”
绮嫣伏在苏钦云肩头痛哭:“孔雀,火鸡,我不要它们死啊!不要……”
苏钦云抚背劝解道:“我们家有的是比孔雀和火鸡漂亮的飞禽,大不了去市场上买几只,乖,别哭!”
绮嫣撒娇闹道:“不要!我就要那两只,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陪它们,它们就死了,连骨头都不剩!你不是无所不能吗?赶紧给我弄回来,快呀!”
苏钦云没办法,汗颜道:“本官记得没有说过“无所不能”这大言不惭之语,我再厉害,也没有轻声说的本领呀!”
此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忍痛含悲无比幽怨的“喵呜·”绮嫣慌得四处找寻,口内唤:“灰灰,是灰灰!”
士兵帮着一起找,苏钦云也莫名的焦急见到那只猫,都怪绮嫣时不时地打饥荒,弄的人都没有自我了。
出动大部队找一只猫,场面蔚为壮观,汪家人稀奇的要命。
“灰灰,你在哪里,灰灰,你怎么不理我呀!”绮嫣盲目的寻找,急急地走来走去。
苏钦云镇定自语道:“欲速则不达!”走过去说,“像你这样找,一辈子也找不到!”
“那该怎样找?”她打开鸡圈,臭气扑鼻而来,扇着手反身依着树,喘吁吁的问。
苏钦云突出憋着的一大口气,嗤之以鼻道:“猫又不是人,就像你听不懂猫的叫声表达什么一样猫也听不懂你叫它什么,最好的称呼就是“咪咪”。”苏钦云如此一说,灰灰又叫了两声。
“啊,在树上!”绮嫣指着头顶的树冠,短毛灰猫就在枝桠上,她喜得欢呼雀跃。
苏钦云参加过的场面都是隆重的,见过的女子都是优雅的,或者说没有谁敢在自己面前大声喧哗,绮嫣开朗的性格的确叫他大开眼界。
找回灰灰,多少可以弥补她失去孔雀与火鸡的伤痛,她说:“谢谢你。”
他淡然一笑:“不必客气,又不是外人。”
的确不是外人,都有过最暴力的肌肤之亲了,实在不该这么见外。一想起昨天夜里,她就羞恼的抬不起头。
却说老夫人眼看儿子到了下朝的时间,不见苏钦云,叫莹莹:“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莹莹带着莹黄色的纱布口罩从老夫人椅子后面冒出来,说:“少爷今天没上朝,带着好些人,跟容小姐出门了。”
老夫人被她脸上所罩物什吓一跳:“这是什么?脏兮兮的别忘脸上戴,也不好看。”
莹莹取下口罩解释了一遍,老夫人得知这是绮嫣的发明,嗔怪道:“这丫头吵吵嚷嚷的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还弄这种怪东西给大家戴,真是的。”
莹莹把好处讲给她听,她觉得有些道理,便不过问,一心惦记着苏钦云,文俊的事,她也放在心上:“他们才成亲。两天,就弄了个表哥进来,不合乎礼法。”
莹莹抿嘴微笑,她不关心这些,她心里甚至不懂得什么叫做爱情,只晓得忠诚。
文俊今次苏醒,莲心与小雪两张熟悉的面孔让他有身处司徒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