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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又云:浙杭有宦家子某,与仆妇通,其兄知之,白父母,责弟而逐仆妇。某送妇出门,约俟兄出再来。妇愤曰:“俟汝家人死绝,我乃至耳。”某反覆寻思,遂市毒药无数,置厨下水缸中,父及两兄并某妻同时毙。当兄病未绝时,其母延医视病者甫至厅事,某遽出呵医者曰:“尔无入,入不尔宽也。”医惶遽出。后其母微有觉,商于舅,舅骇曰:“此何事,尚不急首耶?”母悟,呈于官。阖城以为怪,收某入钱塘狱。某至公堂时,犹着袍褂靴帽,称县令为老伯,以其为父之同寅也。入狱后,作书哀母救,略言儿虽罪大,然儿在母尚有奉养之人,儿死母及两嫂皆无依。且又无嗣,祭且绝,今生死在母手,母即不念儿,独不念宗祀乎?母得之,颇犹豫,欲申救之,舅力阻乃止。狱遂定,某知无活理,竟绝食,邑令喻之食,不可。禀于院,抚军曰:“是易事耳。”即日请王命磔于市焉。某年未三十,通文墨,善应对,不知何冤业至此。或曰其祖官某省臬司,以果决能治狱称,当不免有枉死囚也。此道光十五六年事,见邸抄。

又云:杨说华,宜兴巨猾也,以刻薄起家,无所不为,乡人欲食其肉者众。

而杨素与守令相攀援,莫敢先发。偶觅匠裁衣,故宽其尺寸,从屏后潜窥之,裁衣者见有余,剪匿置毡下。杨出,睨堂中钟馗像久之,曰:“唯”。旋咤曰:“有是事耶?”既而曰:“华闻命矣。”反顾裁衣匠,呵之曰:“尔何得窃我物,从某处剪下,藏某角毡底,适钟进士告我矣。”搜得,遂欲加以捶楚,裁衣者叩首乞恕,杨曰:“然则自此后呼尔必至,凡有裁作,皆不许取吾值。”匠素畏杨横,不敢不从,遂留于家。奴役之。其险诈皆类此。有徽人某贷其财,仅偿母金,杨大怒曰:“狗子敢尔。”捉至家,殴辱无算,徽人终无偿,杨命裸其身,以利锥刺其肤,每一孔纳一麦,体几遍。置空室中。一日后,麦皆浮肿,百脉涌塞。

杨命拽置门外,会有同籍商某见而留于家,医之愈,乃书事由,徒跌被发,遍诉徽人之商于宜者。哀动行路。徽人多巨商,雄于财,又激于义,皆怒醵金列杨恶状遍控之。先是,宜有县丞正红旗某者,杨邀之饮,席间触某怒,某以官卑不敢撄,强忍而罢。后某以累荐擢常州守,徽人之控已经年不得直,某莅常州任,徽人又控于马前,守询悉,勃然怒,竟提审,且招告焉。于是杨遂败,以别有抢夺妇女各重情,狱成论死,瘐毙。此乾隆末年事。嘉庆中,有石工某死而复苏,告人曰:“项往城隍庙凿磨石,吾询以何用,鬼卒曰:”磨杨说华。‘“

又云:江阴申江镇富家有父夜入子舍,子疑为盗,持梃一击而杀之。到官论如律,临刑时谓人曰:“显报也。”先是,同镇有善穿窬者,改行,久与某子素相识。偶因贫窘,复试旧技,甫入某子家,某子觉之,遽呼其名,偷者不得已应之。某子曰:“余与子邻里也,有无可以相通,何必是。”偷者顿首谢,某子遂置酒与共饮,伺其醉,谋于父,父欲击杀而埋其尸。子恐事发不妥,乃取朱墨色涂其面,披其发反缚其手,而以絮塞其口,弃诸偷者之门。夜四鼓,偷者醒,口不得开,缚不得解,急跃起,以臀扣门,偷之子以为父归也,急启关,偷者声呜呜,距跃而入。子出其不意,见奇鬼,急以梃击之,遂毙。徐疑其为人也,濯而视之,乃其父,大惊,首于官,拟极刑。盖距某子之杀其父也仅数年耳。

又云:地狱之说始于释氏,世每疑其妄诞,不知明有王法,幽有鬼神,宇宙间一定之理。以理揆之,地狱轮回之事,在所必有。昔真西山先生谓天堂无则已,有则君子登。地狱无则已,有则小人登。以尊经学圣之天儒,而未尝言其必无,彼肆口斥为妄诞者,适启小人无忌惮之心耳。世有《玉历钞传》一书,所载皆冥府诸狱科条,其词俚俗,稍知文者辄弃不阅,而实足令愚夫愚妇闻之悚息汗下。

苏杭间有是书,金陵未之有也。嘉庆壬申,陈仲长封翁廷颀尝以事至杭,见是书,悚然敬信,乃于行箧中携归金陵,镂板传之。次年癸酉科,长子(实俭)应京兆试,获隽,联捷成进士。对翁寿逾八旬,矍铄健饭,无疾而终。卒之夕,其长孙闻祖不豫,自外入视,见所卧屋上有白气贯天半,急入,而封翁即以其时长逝。

封翁生平多厚德,睦姻赡族,人有相欺侮者,坦然若不知,从无疾言遽色加于人。

又以传录是书之功,或当没有所证矣。

卷三李凤冈太守吾乡李凤冈太守(威),文章政事中外交推,闻其作刑部司员时,随某大僚出京审案,夜宿旅店,见一妇人出而荐寝,李知非人,因爱其美,遂共枕席。及差回,又宿此店,此妇复出,正欲解衣就寝,忽李之太夫人持杖而至,向妇痛打,曰:“妖狐,何敢魅吾儿。”妇乃遁去,李不觉痛哭,太夫人旋亦不见,盖太夫人已殁多年矣。李虽精神坚固,此番若再为所惑,即不免有性命之忧,故太夫人远来相救也。按先生素工八法,真草隶篆并绝精,乾隆戊戌由内阁中书会试中式,廷试卷已将入鼎甲之选,及引见,并不获入词馆选。后由刑部郎出守广州,为蒋砺堂督部所器重,力荐于朝而先生已引疾去,挽留之,不获。京居十余年,复洒然返里,为龙溪山长终其身。道光庚寅应重宴鹿鸣,以距省辽远,不赴寿,将九十矣。家大人与先生同官京师,以后进结忘年之契,尝以所闻前事质之先生,先生泫然曰:“事诚有之,然余缘此始知人生一举一动皆有鬼神、祖宗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是诚我生得力之处,敢或忘诸。”盖吾闽乡前辈之扬历中外,品学兼优进退自如而身名俱泰者,当于先生首一指矣。

孽龙行雨熊铅山先生语家大人曰:理刑贵明,尤贵断,然惟明然后能断,兼之者惟吾友金兰畦先生。相传先生官部曹时,有同僚梦至一所,灯浊辉煌,侍卫森列,正坐者为金,旁坐者二人不相识。门外有数千百人呼冤之声,俄拥一龙至阶前,诉曰:“孽龙行雨,漂没居民无算,求伸理。”旋有一吏趋进曰:“据天条,当斩。”

金不应,旁坐者曰:“然则依例乎?”金拍案叱吏曰:“行雨因公漂没,过出无心,法当流徙。”吏以例争,金怒曰:“汝等舞文宜斩。”命即释龙,龙忽跃上天去。呼冤者群詈金,金推案起,遂寤。后同僚以此梦微谂金,金但笑而不承也。

逾年,金以公事渡江,骤遭暴风,舟将覆,俄有一金龙翼其后梢,浪顿平,顷刻达彼岸矣。

顾宦乾隆中,吴门有顾某者,南雅先生之远族也。曾官河南商邱,县邑中有富室寡妇,族人谋其产,诬以奸情,且云腹中有娠。前县官得贿,欲据以定案。寡妇上控,委顾某案其事,既不能平反,而又得贿以护前官。寡妇自知冤不能白,竟于上堂时取所怀匕首自剖其腹,立时殒命。顾某以此削职,归数年,安居而已。

有齐门外杨姓者,贸易兰阳,路过一村,即寡妇之旧宅也。其宅已售他家,开张饭店,店后有大楼三间,素有鬼,人不敢居。是日天已暮,杨急于投宿,主人曰:“今夜客多,然大楼又有鬼,不敢留也。”杨自恃胆壮,遂投宿。未二更,果有一女鬼行而来,问客是苏州人耶?吾有冤欲报,非祸君也。杨曰:“我非官,安能雪汝冤?”鬼曰:“倘能带我去,必有以报大德。”杨曰:“惟命是听,其如何能带,幸示我也。”鬼曰:“但于君启行时呼贤妹一声,及一路过桥过船,俱低声呼我。至苏州日,以伞一柄,我藏于中到顾某家,一掷其门中足矣。”鬼又曰:“我所以久不离此楼者,有金珠一箧值千金藏于某处,今即以报君可矣。”

言毕而去,遂寂然。至天明,杨如其言寻之,果获一箧。遂回吴,顾某是日方演剧请客,杨从众人杂逻中持伞进门,人不觉也。顾方与客宴饮欢笑,忽见一女鬼手持匕首鲜血淋漓立于堂下,顾大呼曰:“冤家到矣。”众客惊愕,无所见。是夜,顾自录此案颠末一纸粘于壁间,遂自缢死。故吴人至今皆能道其事,南雅先生亦曾为家大人述之。

沈曲园山阴沈曲园游幕河南,为光州陈刺史所聘,甚倚任之。光州有老贡生某,一子远游,数年不归。媳少艾,有姿色,育一女,仅五龄,翁媳相依纺绩度日。其子出门时,曾贷邻某钱若干,久未偿。邻某窥其媳美,书一伪券,言以妻作抵。

状托署,州吏目朱景轼寅缘贿嘱具控于本州,曲园判以媳归邻。某贡生不从,发学戒饬,以夏楚辱之愤甚,遂自经。其媳痛翁之含冤身死也,知必不免,先将幼女勒毙,亦自经。越一年,陈刺史擢开封守去,朱景轼遂署州篆,而曲园亦别就杞县周公幕,又为朱景轼谋干,勒令杞县尉戴师雄告病,以景轼补其缺。乾隆丙午正月七日,曲园夜见一戴顶者携一少妇幼女登其床,教之嗽咳,旋吐粉红痰。

自此,三鬼昼夜缠扰,遍身扭捏作青紫色,或独坐喃喃自为问答,时有知其事者而未敢言也。至十四日黄昏,曲园有大小两仆取粥进,瞥见窗下立一长人身出檐上,以巨掌打大仆,而其小者亦见之,同时惊仆,口吐白涎,不省人事。灌救始醒,被掌之仆面黑如锅煤,莫不骇异。十五日,署中正演戏,曲园在卧房大叫一声而绝,其尸横扑椅上,口张鼻掀,须皆直立,两目如铃,见者无不反走。朱景轼为买棺殡殓,寄于西门之观音堂。不一年,景轼二子一妻俱死,又以风瘫去官,杞县尉仍以戴师雄坐补。

黄君美吴门有黄君美者,好结交胥吏捕役,无恶不为,被其害者不可数计。一日忽发狂,赤体持刀出门外丛人中,自割其肌肉,每割一处,自言此某事之报。割其阴,曰:“此淫人妻女报。”割其舌,曰:“此诬人闺阃报。”人问之曰:“汝舌已割去,何尚能言耶?”黄曰:“鬼代吾语耳。”又曰:“今到剥皮亭矣。”

指亭上有一联云:冤孽而今重对对,人心到此再惺惺。如是者一两日,复以刀自剖其腹,至心而死。

又,吴门有土豪某者,作威作福,人人痛恨而莫可如何也。某一日游山,见一妇美艳异常,遂与门下客谋取之。访知为乡镇某家,乃姻戚也,废然而返。后复思之,至忘寝食。门客献计,云可立致也,某喜,问其故,客耳语而去。越数日,乡镇某家夜遭巨盗,明火执仗戴面具,缚其妇而淫之,财物一无所取。众怪之,有潜尾其后者,见盗悉下船,去其面具,即土豪也。遂鸣官缉捕,讯得其实,即立斩,并门客亦伏法,无不快之。此皆乾隆年间事。

左富翁丹徒富翁有左姓者,偕其友往苏,买妾,看一女甚美,询其父为某营守备,以事谪戍,女愿卖身以赎父罪,索价千金。将立券,其友谓左曰:“外貌虽美,不知其肌肤何如,有暗病瑕疵否,必看明方可成交也。”左亦以为然,商于媒,女泣曰:“吾为父故死且不顾,何惜为人一看耶?”乃于密室中去其衣裙,呼左进,其友亦隔窗偷视,见腰下有黑疵一片,友谓左曰:“此未为全璧也。”其事顿寝。女大哭曰:“吾为父罪至于自卖,而羞辱至此,尚得为人乎。”遂自经死。

未一年,其友见此女来索命,亦自经死。左后得一子,美丰姿而有洁癖,酷嗜书画珠玉玩好之属,但有微瑕,立弃之如土苴。尝造一园,工匠皆易以新衣,然后得进。楼台亭榭,稍沾一点尘土,则必改作。衣履一日一换,恐其污体,每日肴馔稍有不洁,即终日不食。以此破其家。今丹徒人无不能述之者。

陈生吴中有陈生者,居娄门,少聪颖,能文。年十七,其父远宦,依外祖以居。

延师课读,师亦甚器重之。一日晨起,泣谓其师曰:“昨夜梦亡母告余曰:”汝三世前罪案发矣,明日冥司当提讯,闻铁索声即去,第嘱家人毋哭,毋移尸,尚可还阳。否则不能转也。‘“师闻之,叱曰:”是呓语耳。“至次日将晡,生自谓闻铁索声,师无闻也。一霎时,生已死矣,举家皆惊,师亦骇甚,因述所梦,并嘱勿哭之语。阅一时许,始苏。生自言晕绝时,被三役拘出胥门外,见一厅,引入跪阶下,与一女鬼质辨。知三世前系诸生,有同学妇新寡,与之奸,并诓其财物,妇愤郁死。诉之冥司,削其籍,转生为乞丐。其邻有某举人者,恒周给之,于是诸恶丐亦求索于举人,不遂,欲相约焚掠其家。生阳许之而阴泄其事于举人,及期,诸丐哗然至,举人家已有备,咸就拘缚,投诸火而生亦与焉,冥冥中谓已偿夙孽矣。冥司以生有报恩善念,即将举人枉杀事夺其禄籍与生,判今生可登科,官五品。而前世所私妇不服,屡控东岳神不已。东岳神判曰:且察其今生,倘再有罪孽,不访提讯,另科可也。近因偶萌恶念,遂被拘执,生对妇力辨是和非强,且系妇先来奔,而妇执以为诱奸。两造争不能决,冥司怒,乃命一鬼取孽镜来与妇照之,果得淫奔状。妇无辞可辨,冥司遂判妇人犬胎,生免作丐而不许为官。

有号哭跪求于侧者,乃生亡母也,冥司曰:“汝子应削籍,不许识字。”急命鬼持汤来,将灌生口,其母又哭,倾其半,仅三咽,口甚腥而肠欲裂矣。乃放出,群鬼争来索贿,其母又力为支拄之。临别,母再三嘱曰:“汝回阳速行善事三百条,尚可游庠耳。”推之而醒,病月余,始平复。后此生力行善事,不数年果入学,其师王君寿祺以其事详告于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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